天庭众神却没法像九州观众那样开朗,稍稍喘息过来后,天庭众神立刻发现了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事实——经过法网的惩罚,此时他们中修为最高的竟是原本任意欺凌的娄金狗和星日马!这两只蠢兽虽功德不足没保住神格,却因没有作恶,留到了结丹后期的修为。
察觉到熟悉的恶意,娄金狗和星日马慌忙化出兽形原身,娄金狗默契跳上马背,星日马立刻载着它一路狂奔,直直跑到裴牧云与解春风云下,一马一狗乖乖趴伏在地,两双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云上风云,显出投诚之意。
众人只见春风剑侠在天疏阁主耳畔私语片刻,一道剑风扫过,一马一狗就不知被送往了何方。
眼见手下被抢,虽仅是供神泄愤的底层蠢兽,玉帝却忍无可忍,厉声质问女娲:“神母就这么袖手旁观,任他如此欺凌我等?!”
女娲却仿若一尊云中神像,充耳不闻。
玉帝怒火更烈,正要追骂,身旁的王母却似乎因失去神权发起了失心疯,打着自己的头又哭又叫,发狂中险些打到玉帝左眼,玉帝又嫌又怒弃,运起修为抬腿就是一招窝心脚,将王母远远踹飞。
踹完抬头,恰好见着裴牧云走向瘫在地上的雷公电母风婆雨师,玉帝忙抓住这个把柄,又对女娲厉声质问:“就算我罪不可恕,活该遭受法网报复严惩,可神子何辜?他们四个从未参与凡尘纠葛,并没有妨碍你心爱的凡修登神,你难道忍心坐视凡修伤害无辜神子?”
四个少男少女的大部分骨头都被玉帝压碎,若不是裴牧云那时护了他们心脉,早已当场丢了性命。法网对他们的惩罚也不算严重,他们虽在天庭骄纵作恶累累,大多没到蓄意伤害的地步,只是本就受了重伤,雷劫更是雪上加霜,此时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奄奄一息的样子。
裴牧云一眼辨明情况,正要取物,却听见玉帝质问,不禁皱眉:“你以为夺去神格是法网的惩罚?”
玉帝心头巨震,强装镇定:“怎么,如此狠绝,天疏阁主还嫌不够?”
裴牧云并不计较他言语带刺,平静纠正道:“你误会了,夺去神格,只是因为你们不配为神,法网毕竟先纠正这个错误,这不是惩罚。你们的惩罚,我还没有施予,请你们安静耐心地等待,我得先处理他们。”
已成凡修的天庭众神在这一刻吓得魂飞魄散,装疯的王母也吓丢了扮相,歇斯底里地失声尖叫。
第160章 转身伸手喊哥
天庭众神失去神格后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反应,尤其是一些癫狂自戕的行为,彻底暴露了众神骨子里的优越感。
久居仙界的他们竟自认为是高贵的与凡人根本不同的神族,这种异化已超出激起愤怒的范畴,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需知上古众神就是最早在天灾人祸中为同胞牺牲的人。他们为民牺牲的无私让他们博得了百姓的缅怀钦佩。
而眼前这些纯靠投胎轻松成神的,此番丑态不仅仅是忘本,更是一种极致的异化的傲慢。他们的种种疯相与金童玉女之前介绍众神时所用的那些虚构自夸相映照,将天庭众神对九州大地苍生既不了解更看不起的恶劣心态展露无疑。
原本还有一些百姓不愿相信天庭众神真是私放凶兽扰乱九州的幕后黑手,是众神自身的所作所为让这些人彻底寒了心。
甚至无需与天疏阁做对比,天庭众神自身的言行已将他们与时代、与九州的脱节暴露无遗,他们不将自己视为凡人同类,久居云端远离九州,高高在上将凡人视为蝼蚁,才会为骗取香火信徒就不惜派凶兽发动战火,无所谓百姓受难。
因此即便众神被天疏阁主一句这还不是惩罚吓得连连尖叫,九州百姓也生不出半丝怜悯,毕竟众神可嫌弃凡人恶心着呢,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凡人去可怜?
百姓更好奇裴牧云要如何处置雷公电母风婆雨师这四位神子。
四位神子虽也嚣张跋扈,一出场就乱用神兵招风招雨,险些害九州遭殃,但毕竟有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及时制止,不曾真正酿成大祸。而且他们先前给玉帝当了垫背,那次高空坠压压碎了他们大半骨头,一直躺在那出气多入气少。
按道理是该罚他们,可这一副要死的模样,怎么看都觉无处下手,真真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不知以公正著称的天疏阁主会怎么做?
于是人们的目光紧盯天幕,只见一语镇压众神的天疏阁主回过身去,似乎就要对四位神子出手,却忽又再次转过身去,却并不是要搭理发狂叫骂的落凡众神,而是看向不远处的春风剑侠。
在九州百姓目光炯炯的注视中,天疏阁主叫了声师兄,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那位戴面具的法士并未离开,他一直潜伏在远处,靠修为密切关注不周山下的境况发展。此时被阁主这转身讨物的流畅动作激起了怀念:犹记幼年随兄长出府闲逛,每每糖葫芦进了嘴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钱,幼时的他也是这样自然地转身喊哥伸手要。
当然,他哥是他亲兄长,阁主师兄是阁主亲亲亲,这点不能混为一谈。
戴面具的法士想哥的这功夫,春风剑侠已流畅取出了师弟要的东西,似乎不用师弟明说就知道要的是什么。
习惯去天疏阁门口追看昭榜水镜的百姓们立刻认出了此物,春风剑侠拿出的,正是天疏阁主在海角城事件中救助被掳伤员所用的佛门至宝青莲魂灯。
如此神物竟不是自己珍藏,而是放在师兄那里?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这对师兄弟互相信任着实惹人艳羡。一些久经风霜的老修士不禁对身边人感慨起了玄真师门自古以来的友爱风气。
落凡众神却是见之色变。
眼见着解春风取出佛门至宝青莲魂灯,众神就像被抽了一记耳光。
他们本以为能靠祭出上古神器封神榜挽回颜面,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两个凡修的功德竟得到封神榜承认名字高高在上,更狼狈的是玉帝神力不足以完全驾驭封神榜,虽能祭出,却做不到打断封神进程强行收回,只能晾着榜丢脸。
此时风云二人拿出青莲魂灯,更是令先前大肆嘲笑凡人没资格见识神器的众神颜面扫地。
但对众神来说,此番丢脸的却不仅是风云二人拥有神器的事实,而是他们在此之前完全没发现这二人身上存在神器的气息。
凡人不明白其中门道,修士们却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众神没发现青莲魂灯的存在,那么春风剑侠定是将青莲魂灯藏在了他的幻境之中。幻境反应修士心境。众神无法识破解春风的幻境,甚至连一丝神器气息都没察觉,这证明解春风的心境远在他们之上。
且这个远,还不是一般的远,可以说是悬殊到了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
什么样的“神”,心境竟远远不如他们看不起的凡修?
修士们本就十分厌恶众神厌恶凡人的恶劣态度,此时看破众神心境之低劣,自然立刻为一头雾水的百姓仔细解说其中门道,务必让大家伙儿都明白落凡众神心境不行。
身在荆楚天疏阁的闻人去病却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同,要知道幻境是修士最私密的心境幻化,别说往里藏别人的灵器,就是藏自己的认主灵器都会引发神魂不适,需要一个长期适应过程。
按常理来说,把佛门神器放进道修幻境里,不适都是轻的,更严重的后果是神魂受创。然而春风剑侠看上去去丝毫没有异样,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解春风和裴牧云的神魂早已合契到了将彼此存在视为己身延生的地步。
闻人去病忽又想起,阁主和剑侠不仅能用彼此的幻境藏东西,还能在对方幻境里自由进出。自由进入对方幻境,感受对方心境对自己的实时反应,那可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越细想越羡慕的闻人去病没察觉他脸上越来越不对劲的笑容引来了身边所有法士的侧目,直到被离贰法士一脚踹出去,都还笑得渗人。
老猴赞许地拍了拍离贰的肩膀,惋惜地看了地上蠕动的闻人去病一眼,这孩子画技了得,奈何脑瓜子……可见人都是没有十全十美的,总得缺点什么。
众神听着从顺风耳中传来的阵阵百姓嘲笑,羞得面红耳赤,几个红袍无法承受这奇耻大辱,还想冲上去攻击竟有闲心维持顺风耳的解春风,可惜以他们如今的修为就算一齐上也打不过,被解春风稍微加强了威压就按了个结结实实。
而拿到青莲魂灯的裴牧云,竟一言不发地开始救治四位神子。
这善举自然引发了九州生灵的讨论,将话题从众神身上带开,众神都悄悄松了口气,然而,眼看着裴牧云用青莲魂灯救治自己的子女,玉帝竟毫无感激,反而活生生气得吐出了一口血。
人间凡修本不该有资格见识神器,遑论拥有驾驭,更过分的是青莲魂灯是佛家至宝,连他这样的天庭之主都无权得见,他碰都不能碰的神器,凭什么认主区区一个凡修?这不是女娲偏心私授还能是什么?
玉帝仰头怒目,对默不作声的女娲暴喝:“他区区一个半步剑仙,连半神都不是,怎配神器认主?就算你要偏私乱送,拿个普通神器送他也就罢了,怎能拿佛家神器做人情!你倒行逆施也要有个限度!”
女娲平静道:“青莲魂灯是佛门之物,不归我支配。你不愿见佛门送他,该去西天提异议。”
玉帝更气了:“你这什么话?你咒我归西?!”
解春风实在疑惑,语气温柔地问:“你们这帮废物,为什么活了上千年还和三岁小儿一般,一不顺心就喊妈,事事都要别人让着你们?”
“你!你污蔑!”玉帝又被气吐了血。
女娲却仿若不闻,自言自语道:“我就说我忘了什么?”
她抬起手,将一道白到炫目的神力送向法网,从天幕上看,就像从她手中断走了一根风筝线,风筝线飘入法网,整个法网一瞬华彩流动。
女娲对法网的反应点了点头,没有看向谁,也没有提高声量,陈述事实般道:“裴牧云得天道承认创立天疏阁时,就已是半神之命在身。这并非我的赐予,而是天道做出的选择。
“半神是前代天庭众神滥用赐福留下的漏洞,天道厌恶天庭众神和他们的半神滥用特权欺压百姓的种种行径,因此,当时机到来时,天道利用这个漏洞选择了裴牧云,而裴牧云并没有让天道失望,他创立了与天道厌恶的一切作斗争的天疏阁。
“天地灵气见证,我在此重申尊重天道之选择,即使天疏阁主裴牧云不以成神为愿,此时此刻,九州唯一的半神之位依然为他所有,并将延续到他亲自废除半神之位的那一刻。”
创世神话音刚落,九州各地灵气似如欢呼神旨,化为灵云荡漾于天地之间,漫天云流如瀑如川,引万千生灵瞠目。
玉帝急怒攻心,一句“你这是祝他成仙”都没说完,就气得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恰在此时,四神子经过青莲魂灯的治疗,终于不再是濒死状态,青莲魂灯治好了他们粉碎的骨架,甚至能慢坐起来,剩下的伤需要长久休养就能好,裴牧云不愿滥用神器,就在此时收回了魂灯。
坐起的四神子面面相觑,先前他们虽不能动,却能看能听,忍着被玉帝压断无数骨头的剧痛,还盼着向来宠溺他们的王母玉帝救他们一救。
但无论是从头到位就没朝他们看过一眼的王母,还是单方面与天疏阁主斗气把自己气昏过去的玉帝,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对他们的不在乎,再一回想,王母玉帝对他们毫无管教的宠溺,如何不是一种忽视。
在众神如芒在背的瞪视中,四神子没有受他们的暗示去碰散落在地的楔锥、雷镜、飓风袋和暴雨盆,而是面向天疏阁主屈了双膝重重一跪,伏地大拜: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等肆意妄为,险害百姓遭殃,临死方知过错,愧对先祖,愧对苍生。请天疏阁主降罪,我等甘愿领罚。”
第161章 八十一只泥兽
四神子惊天一跪,惹来落凡众神的疯狂叫骂,把王母也气昏了过去。
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却像是在死里逃生的经历中迅速成长了起来,定着心反省,并不去回应叫骂众神,安静等待天疏阁主的审判。
裴牧云将一切都纳入眼底,思忖片刻,终于道出判决:
“子女不教父母之过,玉帝王母生而不养、宠而不教,你们犯下的过错,有他们的一份责任。然而你们早已不是稚龄小儿,须为自身行为负责,方是为人之道。
“你们在仙界骄纵鲁莽,下凡来又险酿大祸,经法网审判,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废去修为,作为凡人自由去过你们的日子,若想重新修炼,则必须受天疏阁监管,会有法士引导并保护你们安危;
二是保留修为,但法网会将你们压在四座山下,法网会保护你们,甚至助力你们修复伤体,但不会让你们离开,除非你们从日夜所观的山下尘世中真正领悟,悔改道心向善之时,即是出山之日。
你们可以商量,想好了,告诉我。”
四神子互相看看,依言聚成一团,私语商议。
九州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天疏阁主给出的两个选择都可谓宽宏公正,既有惩罚又给出了引导,好奇四神子会作何选择。
解春风却懒得猜。这四个虽有悔过之心,却和众神一样害怕失去修为,毕竟他们从未修炼,自出生就拥有神力,未知总是更为恐惧,几乎一定会选择第二条路。
殊不知身入红尘、破而后立才是最有效最直面道心的选择。
让解春风感到有趣的,是师弟给出的第二个选择本身。
他不禁回想起少年时,听师弟说孙行者的西游故事听得入迷,不分日夜地追着师弟问后续,还引来师父和猴叔好奇,最后整个玄真观都迷上了斗战胜佛。
解春风抱剑低笑,引来师弟好奇一瞥。
师兄弟通过法网低语,裴牧云亦被往事生出怀念。
二人遥望不周山,短短半月多少变故,玄真观的笑闹往事,此时想来,竟恍如隔世。
不多时,四神子商议定,齐齐纳头一拜:“我们选第二条路。”
“好。”
只见一阵灵风扫过,四神子就已消隐无踪。
不知被天疏阁主镇压到了哪座灵山下?
当地附近的四座天疏阁通过法网即时收到了消息,立刻派了法士前去,不仅要及时做好保护百姓的隔离措施,还需布下一些预警监察的阵法以防万一。
四神子的法宝也随风不见,一些红袍猜忌天疏阁主是趁机占了神兵,不禁露出冷笑。需知那四件神兵是雷公电母风婆雨师这四个神职的附带法器,需以血认主,非主人不可御使,玉帝王母溺爱神子,一出生就让他们滴血认了法宝,天疏阁主就算抢走也用不了。
裴牧云并不知他们在乱想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处理剩余众神。
“现在,轮到你们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凡众神却霎时吓白了脸,慌忙去看玉帝王母,发现两个头头都还在地上昏着,就更慌了。
这种危急关头,他们却还是怕被玉帝王母记恨,谁都不敢上前催醒,你推我搡拉扯再三,最后还是两个红袍老头一狠心站出来,哆嗦着手朝玉帝王母扇了几巴掌。
捂着脸醒来的玉帝王母气急败坏,不愧是夫妻一双,同时一记窝心脚把两个红袍老头踹飞出去。
九州百姓一见他俩醒来就发出了极大的抱怨声,用脚想都知道玉帝王母又要膈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