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木赌气地别过脸,不理他。
后来每一次想起那天,岑知木都很后悔。
那时候虞弦刚刚失去爸爸,不应该那么对虞弦的。
岑知木也变成了欺负虞弦的人当中的一个。
那天回家后他就后悔了,想告诉虞弦,他不是故意不理他的,他只是想让虞弦留下来,他不想和虞弦分开。
海市那么远,他害怕虞弦走了,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卡式炉上面的部队锅开始咕嘟冒泡,虞弦的叔叔终于挂断了电话。他呼出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发现岑知木给他留了半份炸鸡。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岑知木,岑知木正在吃一份金枪鱼拌饭,他现在吃相比之前好了很多,最起码不会把嘴巴装得鼓鼓的了。
虞弦的叔叔看着眼前那半份炸鸡,觉得岑知木还挺可爱的。
他说:“我以为你很讨厌我。”毕竟他带走了虞弦,当时岑知木又哭又闹的,要不是有大人拦着,估计还会冲上来咬他。
听了他的话,岑知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他当然不喜欢虞弦的叔叔,不然也不会吃光全部的蜂蜜芥末炸鸡,只留下甜辣酱的。
虞弦的叔叔应该很饿了,他开始吃那半份炸鸡,一口一块,很快就吃完了。
他们开始聊天。
虞弦的叔叔和虞弦不怎么熟,他想聊聊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虞弦的父亲。
很不幸的是,岑知木和虞叔叔也没那么熟。满打满算,他和虞叔叔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那不到一年。
他们两个只好面面相觑。
好在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在部队锅上面撒下大把的芝士碎,提醒他们:“可以吃了哦,不过等芝士融化口感会更好。”
虞弦的叔叔夹了一块鱼饼。
岑知木用勺子把芝士碎全都拨到自己这边来。
虞弦的叔叔问他:“这半年你们都没有联系过吗?”
岑知木沮丧道:“联系,但是……”
他找虞弦道过歉,说自己不应该不理虞弦。虞弦回给他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次岑知木在路上遇到一只很丑的狗,他拍照发给虞弦,评价道,这只狗像一块拖把布。
虞弦没有回。
隔了好几天,虞弦才发给他一个拥抱的小表情,可惜那个时候岑知木在上课,错过了虞弦的消息。
岑知木找过宋宥,试图从宋宥那里得知虞弦的消息,结果宋宥比他还要惨,他费了很大的努力考上了首都的学校,原以为会离虞弦近一些,没想到入学半年了,根本没和虞弦见过面。
给虞弦发消息,虞弦总是隔很久才说,忙。
虞弦的叔叔听完后,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他很英俊,笑起来像那种电影里面的坏男人。他和自己的哥哥长相非常接近,但是虞叔叔就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他笑完后,说:“你刚刚还怪我跟虞弦不熟,你看,这是我的原因吗。”
岑知木不说话了。
他又不是笨蛋,其实隐约可以猜到,虞弦大概是因为什么不可以随便说出来的原因才变得这么忙。
尽管如此,他依旧忍不住迁怒眼前这个人。
芝士融化了,变成一整片奶香的黄色小被子,虞弦的叔叔抬起手:“这东西闻起来居然不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岑知木一筷子夹走了所有的芝士。
第52章 什么是满足感
很久之前,岑知木觉得严梁胥是傻瓜,晚上不去食堂吃饭,非要坐在教室吃一些干巴巴的面包或者饼干。
现在他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放课铃响之后,季棘和赵观棋叫岑知木一起去吃小食堂新推出的石锅豆腐,据说很好吃,比之前最火的石锅鸡蛋还好吃。
季棘说:“据说拿来拌饭,可以多吃两碗大米饭。”
岑知木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曲奇饼,摇摇头:“我不去了,吃饼干。”
“啊?”季棘不理解,伸手拽他,“饼干有什么好吃的,跟我去吃石锅豆腐吧。”
“真的不去。”
岑知木拿出今天随堂小测的卷子,“我要纠错。”
“……你是这个。”
季棘看了他半天,最后非常无语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周怀微和严梁胥也没去食堂,尤其是周怀微。升入高二后,她和严梁胥又在成绩榜上展开了无声的厮杀,第一名只有一个,不是她就是严梁胥。
不算上还没有到来的期末考试,本学期的三场大考,除了第一次月考外,剩下两次考试都是严梁胥第一名。
周怀微心有不甘,咬了咬牙,也放弃了去食堂去晚饭,留在教室多学一会儿。
她从包里拿了肉松面包和橙汁,准备胡乱对付一下。
岑知木用手工刀撬开装曲奇的铁盒,端着盒子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分给不去食堂吃饭的人。
周怀微咬着面包,让他把杯子拿过来,要给他倒点儿橙汁。
“严梁胥,”周怀微用力摇了摇手里的瓶子,晃匀里面的果肉,“你要不要橙汁?”
严梁胥拿着杯子走过来。
他们三个分着喝了橙汁,凑在一起吃岑知木那盒饼干,顺便研究今天课上的随堂测试。
岑知木这个学期又有进步了,稳在前八名的成绩。高一新生入学的时候,还被高一的年级主任拿来鼓励和他一样交钱进来的学生。
新生大会上,岑知木也上去发言了。因为他进步实在是太可观了,附中收过很多交钱进来的择校生,没有哪一个像岑知木这样。
新生大会那天,站在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新生时,岑知木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一年前,虞弦也是站在这里,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致辞,现在他和虞弦站在了同样的地方。
念完演讲稿上的内容后,他本该下台,可是看着下面的学生,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你们要加油哦,我帮你们尝试过了,努力真的有回报,至少在学习这件事情上,是这样的。”
说完,冲年级主任吐了下舌头。主任笑着鼓起掌。
当天,他在新生群里小爆了一下,大家都觉得他长得非常帅,并且看上去性格很好很有礼貌。
第二天就有学妹的情书送到班里来,季棘嫉妒极了,叫他“礼貌哥”。岑知木也叫他的外号“叽叽哥”。
“礼貌哥。”
“叽叽哥。”
“礼貌哥。”
“叽叽哥。”
最后,他们两个以扰乱自习课秩序的罪名,被严梁胥分别扣了两分平时表现分。
不过严梁胥和岑知木关系好,当天晚自习就以“岑知木帮值日生擦黑板,岑知木帮值日生打扫卫生”为由,把那两分加了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爸爸妈妈夸奖他,学校老师喜欢他,学弟学妹们崇拜他。
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很充实的,可是岑知木总觉得自己心里出现了一个空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似乎总能听到洞里的风声。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严梁胥,严梁胥想了想,送给他一个填满草药的小香袋。他说:“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出现耳鸣。你把这个放在枕头旁边,安神用的。”
岑知木拿起香包闻了闻,意外发现,这个药包的味道和虞弦常用的那个沐浴露的味道有点像。他忍不住贴到鼻子上使劲闻了一下。
香包里的药末被他吸出来,呛到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严梁胥说:“这个东西不是这么用的,放在枕头边上就行,不要整个鼻子贴上去。”
岑知木捏捏那个小香包,很喜欢,哦了一声。
晚上睡觉时,他就把小香包贴着脸放好,有时候会放在自己额头上。
严梁胥说他那样看起来可真像一个小傻瓜。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出来时,班里小小的沸腾了一下。因为岑知木在班里冲到第四名,年纪第二十三名。
季棘和赵观棋惊呆了,季棘把手放在岑知木肩膀上,说:“同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超过严梁胥,考个全班第一。”
岑知木摇摇头,很诚实地说:“这次考试遇到学过的题目了,算是白得了20分。”
期末卷子上有一道稍微有些超模的题目,严梁胥和周怀微也没拿到满分。岑知木能做出来,是因为虞弦曾经教过他。
他只记得那好像是一个周末的黄昏,虞弦在家里做题,他去找虞弦玩,想让虞弦陪他去商场抓一只小狗娃娃。
虞弦说做完那张卷子就陪他去。
岑知木为了让虞弦多注意他,故意在旁边捣乱。最后虞弦受不了他的折磨,把他拽过去,让他老实坐在一旁。
岑知木说:“我好无聊。”
虞弦说:“最后一道题了。”
岑知木把脑袋伸过去,虞弦摸摸他的头,为了让他不无聊,一边做题,一边给他讲那道题的思路。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道题的解题思路,他居然可以记这么久,记得这么清楚,岑知木自己也很惊讶。
虞弦。
一想到虞弦,岑知木又开始出现耳鸣。
这一次的耳鸣来势凶猛,伴随着心脏刺痛的感觉。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医务室的医生,医生也无法解释,只能归咎于心理问题。
医生看着他说:“试当放松一下,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岑知木茫然地看着他,“是我自己想进步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算压力吗。”
医生说:“想进步,本身就是压力来源的一种。”
岑知木明白了。
医生打开一个巨大的白色瓶子,从里面倒了一点大药片,装在透明封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