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是……他们快要分手的那段时间里,面对着他,杜樵经常出现的表情。
阮文谊不过愣神了几秒,查槐已经发现不对:“文谊?怎么了,看你一直盯着那边……”
说着,查槐就要扭头去看那边。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阮文谊的肢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瞬间伸出两只手,贴在查槐脸颊两侧,硬生生用外力把他刚转过去的弧度又扭了回来。
查槐被阮文谊这动作整懵了。
他只是下意识想看看阮文谊在盯什么,怎么都想不到,阮文谊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文谊,”他观察着阮文谊的表情,慢慢道,“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就不看了。但是我实在很好奇……你到底在看什么?”
第11章 11 倒数三天
他在看什么?
阮文谊双手贴着查槐的脸颊,眼珠再次往杜樵那边一扫,又迅速转了回来。
这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阮文谊想。
他先前并不知道杜樵已经回国,叫家长引来的故人重逢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意外;他与杜樵在饭桌上都没说几句话,主要都是韩贵祥在畅所欲言……这只是平凡生活里出现的一个小插曲,就算告诉查槐,也没什么要紧。
查槐一向通情达理,也分得清是非,不会为这种事与他生气。
准确来说,查槐根本就没和他生过气。不管是什么事情,涉及到他,查槐从来都是笑着应对。
可是……他为什么要下意识地把查槐扭过来?
感受着手掌下查槐皮肤的温度,阮文谊的后悔疯了一般在心里滋长。
哪怕本来什么都没发生,因着他这个举动,这事情也变得诡异起来——要是不心虚,为什么怕被看见?
他没时间去仔细剖析自己的内心活动,反思为什么不转一转脑子就直接行动。他只知道,他缺乏思考的愚蠢行为把自己架在了一个火坑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保险的办法,大概是随便编个东西搪塞过去。
阮文谊行事向来是简便至上,很少费心思去编假话讲故事,这一刻他从不用写作文起就荒废多年的想象细胞终于运转,疯狂在他脑内乱撞,试图撞出一个“灵光一现”的合理借口出来。
还没等他撞出一个结果,查槐就已经从他的表情里解读出困扰,善解人意地给了台阶:“如果实在不想说,就算了吧。”
阮文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本不用这么焦急。
查槐一向体贴入微,这种让他为难的事情,查槐绝不会做的。
按理来说,此刻阮文谊心里那块大石头就该落了地。可那石头晃晃悠悠降到一半,便又停住了。
隐约的不安与不祥在心里冒泡,阮文谊依然没把手松开。他盯着查槐的眼睛,问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是肯定的,而且还不是普通好奇,是抓心挠肺的那个程度,”查槐承认地坦荡,“不过比起好奇,还是你的心情最重要。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不乐意的事情。”
查槐轻轻晃了下脑袋:“这样的话,能放开我了吗?文谊,旁边还有人路过呢。”
阮文谊再次看了眼校门口外。
杜樵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阮文谊终于移开了放在查槐脸侧的手,移开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已渗出些冷汗。
他忙在衣兜里翻找湿巾,同时还有点恍惚,他刚才竟有这么紧张吗?
“不用找了,”查槐用袖子草草擦了下脸,“我等会儿洗把脸就行。保温盒里给你带了鸡蛋饼,是你常吃的那家,刚买的还热乎,记得快点吃。对了,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有晚自习,得九点以后,”阮文谊道,“车停在学校,你就不用接了。”
查槐笑道:“好啊,那我就专心准备纪念日去了。你上次说感兴趣的那种点心,这边没卖的地方,我就在网上找了教程,纪念日的时候做给你吃。”
离午休结束的时间近了,回学校的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阮文谊有些不自然,急着离开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便没再和查槐搭话,直接道:“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要走,又被查槐喊住:“文谊!”
阮文谊没转身,只侧过一个角度看他。查槐注视他几秒,带着笑意道:“我现在能转身了吗?一直不回头的话,可没法出校啊。”
“可以。”
哪怕是已经和查槐分开,阮文谊心里那块石头也还是没落地。
他总有种不自然的怪异感,觉得查槐最后要讲的另有其事。但他对查槐没那么多的好奇心与探究心,查槐既然选择插科打诨,那他就也选择把疑惑扔到脑后去。
反正,他也从不需要怀疑查槐,担心查槐。
查槐总是无条件向着他、包容他的,他一直都知道。
目送阮文谊拿着保温桶离开后,查槐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过身去。
他后退两步,站到刚才阮文谊的位置,目光里带着审视,落在校门外那条街上。
六中位于仓阳市的市中心,属于老城区,街道修得没那么宽。老城区的房子是一个个长方块,普遍六七楼高,建得密密麻麻。有了“学区房”做加持,再老破小的房子里也总有人住,小摊贩便都闻着人气儿拥了过来,每到饭点,马路边上就挤了一层层的小吃摊。
查槐回忆着阮文谊的动作,在人堆里慢慢扫视着。
在阮文谊放开手之前,他先往校门外扫了一眼,说明那时候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就已经消失了。
小摊贩拖着一个个三轮车,走得没那么快。路上静置的死物也多,但查槐扫视一圈,觉得都没什么大问题,况且,死物也不会自己从视野范围里消失。阮文谊看到的东西,应该是一个能灵活活动、且活动速度不慢的东西。
汽车、小动物,或者说……某个人。
综合思考一下,查槐认为,还是“人”这个选项更有可能。
他还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阮文谊在学校门口做出“掰他脑袋”这种极为罕见的举动。
……该不会他以前调查时得罪的某个仇家吧?
查槐想了想,决定晚上还是来学校接阮文谊为好。
手机的提示音滴滴作响,查槐低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网购的食材到了。
坦白讲,没从阮文谊那里得到预料中的期待,查槐还是有点丧气的。不过毕竟现在还只是“预告”,等实物做出来,再对阮文谊讨赏,或许会更顺利一些。
距离七周年纪念日,还有三天。
讨个什么赏好呢?
既然要在那边住两个晚上……查槐在购物车里翻到了以前收藏却不敢下单的东西,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他把刚才的好奇彻底抛在脑后,带着刚刚补足的期待,兴致冲冲地吹着口哨,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第12章 12 倒数一天
周三早上五点半,阮文谊的手机在枕头旁震动了两声,又被他迅速按灭。
他不是班主任,没早课的时候,一般都是八点多到学校。每天的早饭是查槐准备,出行也都有车,阮文谊的闹钟向来是六点四十才响,哪怕是需要做饭的查槐,起床的时间也是六点左右。
罕见的早起让人有些头疼。阮文谊睁着眼睛,在床上又躺了一分钟,才把查槐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查槐轻声咕哝了一句,半醒不醒地动了动手指。
阮文谊动作一僵,停了一小会,才小心地把被子拉下来,慢慢翻身坐起,扭头看还在睡梦中的查槐。
查槐半张脸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躺得离他很近,几乎把阮文谊这半边的床占了一半。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阮文谊借着外面路灯微弱的光亮,仔细端详了查槐一会。
阮文谊很少见到查槐的睡颜。在阮文谊的印象里,查槐醒着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但今天看来,睡梦中的查槐看上去反而有点阴郁,眉毛似乎微微蹙起,不知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难题。
阮文谊静静看了一会,把被子拉高,踮着脚下了床。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但床垫起伏的一下还是让查槐有了感觉。查槐还睡得晕乎,闭着眼抬手摸了把旁边,没碰到人,这才一下清醒过来,直接一弹身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五点四十,还早,你继续睡吧,”阮文谊道,“今天学校有点事,我早点过去。”
然而查槐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方才的瞌睡劲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一把扯过旁边的衣服,囫囵往身上套:“你先去洗漱,我现在去做饭。就阳春面吧,猪油葱花都是现成的,挂面熟得也快。”
阮文谊站在床边,看着查槐火急火燎地套好衣服,蹬上拖鞋就往厨房冲,连继续说话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这个状况,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叹了口气,在厨房的叮铃咣当声里抬脚往洗手间走去。
“所以你最后有没有问,学校到底是什么事?”
“那当然要问啊,”查槐把蒸好的螃蟹端出蒸锅,“他们不是要开运动会嘛,教师组也有项目。高一组的老师报名人数太少,年级组长看文谊身材好年纪小,就把他硬扯上去了……嘶,好烫!”
红彤彤的大闸蟹冒着热气,散发出一种特有的螃蟹香。查槐吸了吸鼻子,心满意足道:“都说‘秋吃螃蟹夏吃虾’,我看还真没错,这螃蟹可真够大的。”
电话那边的查柳笑了两声:“我怎么记得,你最讨厌剥螃蟹了?小时候爸妈每次买了螃蟹回来,就数你吃得最慢最少,我们吃三个的时间,你才能吃一个”
“我们前几天看电视,看见个小点心,叫蟹粉酥。文谊挺想尝尝,但仓阳实在找不到卖的地方,我就寻思在家做给他吃,”查槐把手机放在旁边,开了免提,再把绑螃蟹的绳子挨个剪开,“明天不就是纪念日了吗?我前两天开酥都没开好,今天再练一练,明天正好给他看成品。”
他语气里的期待和自信透过薄薄的手机,顺着信号,一直传到查柳的耳朵里。查柳心情有些复杂,也听出来弟弟真的高兴:“……那就先祝你成功吧。”
查槐信心满满道:“肯定成功!别的本事我没有,钻研吃的倒是很在行。哎,姐,我记得你也爱吃螃蟹,下次来仓阳,我也给你做一份?”
“亏你还没忘有我这个姐,”查柳终于笑了出来,“只可惜,我大概没有尝这费劲玩意的福气。你让文谊尝一尝、让他知道你用了大功夫,就够了。”
查槐已经开始拆卸螃蟹的钳子,听见这话,手里动作一停:“他吃得开心就行,没必要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
查柳在那边恨铁不成钢道:“傻子!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有多尽心尽力?”
蟹勺角度一歪,把一点蟹肉直接捅了出来。
没听到查槐回话,查柳的语气也平静下来,道:“感情上的事,我知道你倔,也没有干涉过你。只是我看你们这样子好多年,实在不太放心,总想提点两句——两个人过日子,该说的话得说,该表示的态度得有。有些话说出来与憋在心里,还是不同的。一味地宽容和退让,可真不一定是好事。”
查槐把一个蟹钳里的肉挑干净,又剪下来另一个。他低声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本以为查柳会像以前一样,气急败坏骂他,没想到查柳只是安静了几秒钟,满是无奈地抱怨了一句:“还是这驴脾气。”
查槐有点意外。电话那边似乎有杂音传来,他仔细分辨,发现好像是风声:“你在外面?”
“嗯,在高速休息区,”查柳道,“开车往潞城走,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
潞城是他们的老家。在查槐四岁以前,一家四口都在潞城生活,四岁的时候,赶上村里出了点事,父母就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急匆匆举家搬到了仓阳。
查柳现在定居在仓阳旁边的宛城,开车到潞城,差不多得四个小时左右。查槐心中升起疑惑:“你去潞城干什么?姐夫呢,没和你一起?”
“前几天村里有人联系我,我准备去一趟老宅,看看还有什么剩下的东西,”查柳道,“喊他做什么,我一个人完全可以。你好好准备纪念日吧,我就不继续坏你心思了。”
查槐把手里的蟹钳放下,还想细问,查柳又回归刚才那个话题:“你别怪我啰嗦,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过下去。小槐,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就记住我说的——不要吝啬开口,不要害怕坦诚。姐姐衷心希望你能幸福。”
查槐喉结动了动,说:“嗯。姐,你也是。”
“行啦,我就不矫情了,”查柳的声音再次轻快起来,“七周年快乐!给你发个红包,记得查收,拜拜!”
蒸熟的螃蟹渐渐冷了下来,旁边的垃圾桶里东西越堆越多。终于,在最后一根蟹腿变得冰凉之前,查槐完成了“拆螃蟹”这项费时工作。
他把蟹黄、蟹膏和挑出来的蟹肉混在一起,放了花椒、料酒、姜末、酱油,还有一点蟹醋,抓拌均匀以后在一边腌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