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不热 第10章

查槐不知道自己在电梯旁呆呆站了多久。

一直到外面传来欢呼,他才茫然地抬起头,跟随着往门口跑去的前台,慢慢踱步到酒店的门口。

十多年前的查槐点燃了最后一炮烟花,看着烟花在夜空绽放,满腹都是委屈和对父母爽约的埋怨,

十多年后的查槐看着第一炮烟花在游乐园上空升起,听着耳畔的欢呼,满眼都是杜樵俯身对阮文谊说话的情景。

十多年前的查槐没有等到他的父母。

在那一炮烟花最后一次在空中迸裂的时候,他接到了姐姐的电话,电话里是查柳止不住的啜泣。

十多年后的查槐没有等到他的阮文谊。

秦伯将下午的监控发给了他。他看到杜樵和阮文谊跑出学校;看到杜樵在校门口拉住阮文谊,把他护在来往的车流之后;也看到在杜樵跑到对面拦车的时候,阮文谊的目光一直在追随他的背影。

一个无比硕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又分割成无数簇小烟花二度绽开,半个夜空都是金色的光晕。

查槐左面的一家三口笑着围在一起拍照,右面的小情侣在这金色流光里接吻,他站在最为热闹的地方,浑身上下却都是凉意。

夹在在烟花声与四周的交谈声里,查槐仰头看着天,喃喃道:

“这烟花真漂亮啊。”

第15章 15 电话铃

21:17。

大老板不愧是大老板,不重样的各类花火足足放了十几分钟。据说这才只是第一波,休息几分钟,后面还会有,然而查槐已经彻底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往酒店走,走了没几步,刚才和他一起出来的前台姑娘在门口好奇问道:“这就回去了吗?还没结束呢。”

“回去了,”查槐对她礼貌一笑,“今天事情多,实在太累了。比起烟花,还是睡一觉对我的吸引力更大。”

他的模样看上去和这个说法过于契合,前台姑娘迅速接受了这套说辞:“那祝你好梦。”

“谢谢,”查槐看了看身后还齐齐望着天空的人群,“也祝你观烟花愉快。”

查槐麻木地刷卡、开房门,进入房门以后,他用后背将门合上,任由黑暗完全包裹住他。

把房卡插在电槽上,早就摆放好的几串小灯亮起,一部分围着大床中间的玫瑰花和礼物袋,一部分则蔓延到了摆好点心酒水的小方桌上。

尽管知道阮文谊不在意这些,查槐还是为这里增添了一点浪漫元素。因为担心阮文谊提前过来,到时候会天色未晚,查槐还专门把窗帘里三层外三层围好,一点光都投不进来。

布置的时候他还想,反正只是几串小灯而已,如果阮文谊嫌碍事,打开大灯的开关、再把灯串拨开,就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忧全都是瞎操心,自以为是的“周全”俱是可笑的自作多情。

倒也算是轻松。

既然只有一个人,这灯也不用留着了。

查槐把房卡抽出来,随意地和外套一起扔在桌子上。

他没回复秦伯和孟新迎的消息,还顺手关了手机WiFi,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软件通知和微信消息一起隔绝在静谧的房间之外。

查槐走到了床边。

他其实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扑进去——不论那堆玫瑰和礼物袋会不会被他这一扑压坏。

可临到要扑下去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想起来在无数个阮文谊已经回房的夜里,他在书房的台灯下,把旧报纸一张张剪下来、铺平,再放进相册里;他想起来自己看着店员把玫瑰扎好,在包装纸外打了一个漂亮的丝带结;他也想起来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阮文谊看向他时,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笑意。

查槐忽然就舍不得了。

他的理智对自己称得上“矫情”的心理活动表示了唾弃,却又不得不臣服于这威力巨大的矫情。

查槐绕过床中央那一堆东西,从侧面轻手轻脚趴上了床。他生得高大,床上的东西铺得也宽,导致最后不管怎么往里挤,总还有一小半身子落在外面。

那就不挤了吧。

查槐没脱鞋,就这么让小腿垂在下面。窗帘依然拉得严严实实,没了灯串的照明,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一下下地闪烁着红灯。

查槐觉得这红灯像是什么死亡倒计时,提醒他:你骗来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这红灯对视了多久。

发散的思维一片混沌,明明是睁着眼睛,却像是掉进了一层层套着的梦里,怎么也落不到底。

这奇怪的感觉导致查槐没能第一时间听出自己的手机铃声,穿透力极强的唢呐声传进耳朵,他第一反应是好像梦到了自己的葬礼。

唢呐声响了有半分钟的时候,查槐才反应过来:哦,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会是谁?

或许是久久等不到消息回复的秦伯和孟新迎,也或许是消失了几个小时的阮文谊。

查槐没有动弹,他继续盯着那红色的闪光点,一直到唢呐声戛然而止。

在红灯继续闪烁了十几次以后,唢呐声第二次响了起来。

查槐还是没有动。

在这一点时间里,他不是没想过“或许有急事呢”,也确实好奇过来电的究竟是谁。

但他的四肢都像是坠了千斤重的枷锁,一下都动不得。

查槐觉得从没有这么累过。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处理,只想躺在已经不大新鲜的红玫瑰旁边、盯着天花板上的报警器,让自己就这样慢慢的腐烂在床里。

再休息一小会,他想。

如果那边继续给他打3个电话……不,2个电话,他就要拖着那道沉重的枷锁,从床上一点点爬过去。

在把心里的数字更改的同时,查槐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哪怕是休假,他也还算是事务所的顶梁柱之一,万一是孟新迎连着打了这么多电话呢?他把事情堆在其他同事身上,总得帮点小忙,才过意的去。

再说,如果是秦伯一直打电话呢?秦伯年纪大了,操不得心,他这么一直吊着电话不接,也实在太没良心。

唢呐声又响了一次。

查槐设置这个铃声本是因为它过于明显,不至于漏接。然而或许是听久了的缘故,他竟慢慢觉着这声音魔性中带着一点好听。

查槐的思维又发散到了奇怪的地方——这音乐不错,很适合在他葬礼上放。

足够洗脑,也还算好听,循环播放几小时,大概就能在所有宾客脑袋里冒泡好几天。

他亲缘淡薄,也不怎么讨人喜欢,要是能在最后让所有人被葬礼音乐洗脑上一段时间,倒也属于一种奇特的“延续存在感”方式。

不过,还没等他“欣赏”够这有点洗脑的音乐,声音就又停了。

这一次,查槐等了很久,都没再等到下一个电话。

21:42。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阮文谊把电话挂断,看着屏幕上的电话号,半晌没说话。

“还是没人接吗?”杜笍小心翼翼问道,“阮老师,会不会是您记错了?”

“不会。”

阮文谊的语气不太好,他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点,又补充道:“这个号我背下好几年了,不会有错。”

杜笍看见阮文谊严肃的样子就发憷,简直梦回化学课堂。他讪笑几声,尴尬地站在原地,完全搭不上话了。

阮文谊把手机按亮、按灭,按亮、按灭,重复几次以后,他终于从长椅上站起身,把手机扔回杜笍怀里:“还你小叔。我得先走了。”

杜笍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哎不是,阮老师阮老师,您等等啊,我叔还没输完液呢!怎么他也替您挨了一下,您不能这么快就溜……哎呦!”

一直默默坐在角落的韩啸远忽然过来,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接话道:“阮老师,您去吧,这有我看着。”

“医生说了,他没有大问题,”阮文谊对杜笍道,“不用喊他起来了,他现在需要休息。至于他帮我的事情,回头我会带着礼物去你们家拜访。”

他又看了韩啸远一眼:“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向学校和老师反映。”

韩啸远攥着手指,看向阮文谊,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说出话,只是冲阮文谊点点头。

“有什么事打陈老师电话,”阮文谊最后交代了一句,“我就先走了。”

阮文谊话都没说完,就转身朝外走。走了几步,他又返回来,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现金塞到杜笍手里:“医药费。剩下的钱,你们饿的话就去买点夜宵吃吧。”

杜笍抓着钱,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出口,阮文谊就又走了。

他的步子有些重,输液室外的走廊里全是他急促脚步的回音。

杜笍把钱收在兜里,小声嘀咕道:“这还不到十点呢,都成年人了,怎么还有宵禁啊?”

等待的过程太过难熬,杜笍原本还期待着有人能和自己搭几句话。

可惜,旁边唯一的听众根本没回应他,自顾自往后一靠,又再次缩回了角落里。

杜笍等半天没等到回话,想扭头看,又不好意思。最后他脑袋微微一侧,又迅速转回去,满脸不高兴地撇撇嘴,也蜷在长椅上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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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鱼鱼以为单主前夫是杜樵,特来解释一下:2章姐姐说杜樵刚回国且“没结婚没恋爱”,7章说韩啸远父母暑假离婚,9章韩父说“有家常去的店很好吃”并带着两人过去,12章“单主和丈夫六月末离婚”,然后上一章说“单主前夫爱去这家店”“带人去了一次”,所以这里指的是韩父而不是杜樵

第16章 16 通话

查槐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扑在床上的时候,他想得是“休息一下就好”,可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冥冥中一根线却始终牵扯着他的心神,让他根本没法静心。

无法静心,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起来。查槐的心态像是在一根拔河绳中间反复拉扯,怎么也绝不出个胜负。

“砰”地一声巨响在窗外响起,查槐刚刚抬起一点的手随之一抖。

第二波烟花已经开始了。

查槐的双手缓慢交叠在小腹上。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任由外面的喧嚣一阵阵地袭来。

手机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查槐的眼睛已经睁到干涩。

一股外来的巨力加在了拔河绳一端,给这反反复复没尽头的拉扯画上了句号。

查槐一骨碌爬起身,翘了太久的小腿还有点发麻,他在一片漆黑的屋里磕绊了好几下,才冲到桌子前,接起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秦伯打来的。

“连我消息都不回了?”电话一通,秦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真是翅膀硬了,给你发那么多消息看不见,还非要我打电话?”

查槐清清嗓子,调整着声音:“那怎么可能啊,是我刚才忘了联网,没收到微信消息。”

秦伯听上去不太相信查槐的解释:“忘了联网?这么长时间过去,你就连手机都不碰的?”

查槐还没想出合适的说辞,电话那边就隐约透过来女人的怒斥,让秦伯赶紧问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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