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时间被按下暂停键,让他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眼里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整个世界似乎天旋地转,只剩下那个身影与她背后的夕阳还无比清晰。
他在心里疯狂的呐喊:停下,快停下,就让时间停在这里——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在红色夕阳的最后一条边即将消失之时,那道影子落了下去。
“砰。”
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声音?
明明离得这么远……为什么肉体与水泥地接触的声音,还能听得如此清晰?
周围有很多人在奔跑,在呼喊,声音应该很大,但阮文谊听不清。
只有方才那一声巨响,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放,带着令人耳鸣的回声,把他整个心神都占据。
在奔跑的人群里,他看到查槐还站在那里,没有跑,甚至没有走出一步。
阮文谊僵硬地迈出一步,再一步,就这样缓慢地、一步步地接近他。
他站到查槐的身侧,牵住了他的手,然后往查槐脸上看去。
查槐没有落泪,表情里也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准确来说,他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一潭死水,扔一个再重的石头进去,也只会迅速沉底,然后生出一圈快速消散的涟漪。
他还直直看着前方,阮文谊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看得见漫天的红霞,还有空荡荡的楼顶。
手上的力道一紧,查槐终于慢半拍地回握住他的手。
“文谊,你瞧,”他看着远处的晚霞,慢声说,“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卷一.落日 【完】**
--------------------
卷一结束了,可能会歇两天再写卷二
铺垫都做好了,就等着点炸药啦
非常谢谢大家陪我到现在!每天更新完看评论和点赞都超开心,有时候本来想偷懒,看到大家的喜欢就瞬间动力点满了!
第49章 卷二. 长夜/ 49 梦魇
雨后的土地十分泥泞,一脚下去,鞋底就陷入黏黏糊糊的黄泥里,每一次抬脚,都能感受到泥地依依不舍的挽留。
查槐的鞋子上已经全是泥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有一点心疼——这是阮文谊去年给他买的鞋,买完以后正逢升温,几乎没怎么穿。没想到再次穿上,就遇到了这样遭的天气。
“查哥?这边有近路!”
孟新迎的声音掺杂在雨里,被套上了一层失真的效果。查槐眯着眼,在雨中寻找他的身影。
听声音的方向,好像是在……左边?
查槐转过身,往左边试探着迈了几步。
“查哥!”
查槐猛地转身,孟新迎的声音竟又跑到了他的后面。
他在两个方向中迟疑不定,孟新迎的声音又从他的正右边传来:“查哥!”
查槐站在原地,而孟新迎的声音越喊越大,越来越急,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逐渐加快的战鼓,一声盖过一声,直到这狭小的一方世界里全是他的回音。
无处不在的呼唤和回音像是一根根针,直直扎进查槐脑子里。他手心渗出了冷汗,僵在原地,四面八方似乎全都是孟新迎的身影,不知该往哪逃去。
忽然见,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让人发狂的喧嚣一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极致安静。
没有一点杂音,就连雨声都消失不见——查槐甚至听得到自己心脏每一下跳动的声音。
“查槐。”
苍老的声音在紧贴着查槐后背的地方响起,他浑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往前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以后才扭头看去。
秦伯和宋婶并肩站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在这极为短暂的一瞬里,查槐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被本能驱使着向前两步,下意识抬高手臂,想要拉住两个人。
下一秒,秦伯的眼睛里忽然涌出血来。
他问查槐:“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
“你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
查槐浑身发冷,他想要后退,却发现宋婶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离他只有不到半米。
见他转身,宋婶的身体忽然迸发出血水,掺杂着黄白的东西,甚至溅到了查槐的脸上。
她问:“你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查槐脚下的泥土忽然变成了万丈深渊,他连半个音节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失重感裹挟着向下坠去。
“砰!”
查槐从难以呼吸的窒息感里解脱,大口吸了口空气。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想撑着床起身,手下的触感却是冰冷坚硬的地板。
他竟从床上摔下来了。
查槐的睡姿一向标准,从小学三年级以后,他就没再出过这种差错。久违的经历让他有点恍惚,在地上躺了好几秒,才慢慢撑着身坐起来。
这一下可摔得够实在,从左边肩膀到左后腰的一片都摔得生疼。查槐手掌往腰上一压,轻抽一口气,一方面是疼得,另一方面——他后背的衣服,居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又得换睡衣了。查槐在心里叹气。
距离宋婶下葬,已经过去将近两周。这两周里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每一次闭眼,逃脱不掉的梦魇便会找上门来。他梦到过秦伯与宋婶,梦到过被砍伤手臂的二伯,梦到过停尸间的父母,甚至梦到过与杜樵并肩走远的阮文谊。
睡觉已经成了一种折磨。如果不是因为阮文谊躺在身侧,怕他担心,查槐大概会选择靠着床头枯坐一夜,等困到极致再让自己去受一次折磨。
这么多天下来,他自认为瞒得还算可以,每次惊醒、换衣服都有小心地控制动作幅度,应该没让阮文谊多操心——
对了,刚才他摔倒地上,有吵醒阮文谊吗?
查槐刚从梦魇挣脱出来,思维混沌迟缓,这一刻才想起还有个枕边人。他急匆匆扭头往床上看,恰好与趴在床边看他的阮文谊对个正着。
深更半夜的,一扭头,就和一张脸近距离对上。尽管这张脸的主人的查槐挚爱,他还是被吓得一激灵,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快了回去。
“你……”查槐压着差点惊飞的心脏,“趴在这做什么?”
“看你。”
查槐扒住床沿站起来:“看我干什么?”
阮文谊直起身,给他让开床边的位置:“看你要在地上坐多久。”
查槐看他已经被吵醒,也没了再去找睡衣的心思,直接把湿透的睡衣一脱,囫囵在背上抹了几下,坐回床上:“这就回来了。”
他把被子抖开,连着阮文谊一起罩回去:“快睡吧。”
阮文谊把被子边拉下去一点,伸出手,覆上查槐光滑的肩膀与后脊。
查槐扭过身,把他的手腕捉住:“……明天还上班呢。”
手上冰凉且略带潮意的触感已经给了阮文谊答案。
他把手收回去:“做噩梦了?”
“嗯,”查槐怕他继续问,先自己说道,“就是一点过去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今天忽然梦到了。”
让查槐有些放松的是,阮文谊没问是什么事,也没问“前几天会做噩梦吗”这类问题。
他只是往过挪了挪,直到睡衣的边角擦到查槐身侧的手臂。阮文谊顺着查槐的手臂摸下去,摸到他的手掌,与他的手慢慢五指扣住。
“继续睡吧,”阮文谊轻声道,“晚安。”
第50章 50 家务
查槐后半夜没被那些痛苦离奇的噩梦缠绕,只是也睡得不太安稳,把以前种种已抛在脑后的回忆统统快进了一遍,像是看了一场冗长沉闷的电影。
每当他离那些难受的往事越来越近时,他的心都不由自主揪起。可他每每做好了再受一遍苦的准备,冥冥中就像是有只手扯出了他,带他跨过不想回忆的过往,把他直接拉到了下一个阶段。
这一觉睡下来,尽管还是觉得疲惫,但比以前已好了太多。
难得睡得不错,查槐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
身边人早已经离开,连余温都没剩下。查槐抓起手机看一眼,8:03,六中早读都要结束了。
微信上还有阮文谊给他留的消息:“我煮了挂面还有荷包蛋,在锅里温着,醒来记得吃。”
前些天晚上休息不好,早上的食欲也差。每天的早饭查槐还是照常准备,但量明显减了下来,给阮文谊吃完以后,往往便不剩多少了。
查槐踢踏着拖鞋走到厨房,掀开锅盖,锅里的荷包蛋与面都已经半凉。他拿筷子挑了根面尝,盐放少了,味道很淡,又在锅里泡了这么久,软软烂烂,轻轻一抿就从中间断开。
他把剩下的面挑进碗里,从橱柜上拿了瓶辣椒酱,挖一点进去,凑合着吃完了一整碗面。
吃干净以后,查槐拿起手机拍了张空碗和空锅,发给阮文谊,附注:“做得很好,吃完了。”
阮文谊放在讲桌上的手机“叮”地一声响,他没管手机,活动一下略微酸痛的手指,继续在黑板上写板书。
“叮,叮叮——”
今天讲的是新课,他习惯先把要点在黑板上写好,再对照着梳理讲述,随着讲课时的提问、临场发挥再在板书上添加,方便学生总结和记笔记。
教室里只有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哒哒声,还有几十支笔在纸上书写的摩擦声。在这种情况下,手机消息的提示音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阮文谊本想等写完这段再关声音,连着三次被打扰以后,一个字刚写到一半,终于忍不下去。他回身拿起手机,在下拉设置栏的空档瞥了眼上面的消息提示,除了赵秀丹的轰炸以外,居然还有查槐的两条消息。
阮文谊从不在上课时候玩手机,然而这次,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指已经点开了消息界面。
好在查槐只发了一张图一句话,阮文谊一眼瞟完,就把手机放到一边。
他照着早准备好的教案誊抄板书,查槐发来的消息还在脑海里闪现。大概是他自己底气不足的原因,查槐那句“做得不错”,看着总像是嘲讽。
阮文谊弯弯嘴角,嘲讽就嘲讽吧,反正查槐是好好把早饭吃完了。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从心里冒出,几秒过后,阮文谊才意识过来,对自己的想法有些意外——这是查槐一直以来的坚持,他从前一直不在意这些,也不知什么时候和查槐统一了看法。
一节早课讲得学生昏昏欲睡,临到下课,教室后面一排已经自觉站了七八个人。
阮文谊收拾东西,从后门往教室外走,路过这群人时提醒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别熬夜,早点睡。”
有人小声说道:“那也得作业让我们早点睡呀……”
这声音他相当熟,阮文谊往过瞥去一眼,果然是杜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