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从老家的一些熟人亲戚聊起,阮文谊上次回老家的时间,他现在的教书情况,再到阮子娆上的什么学什么专业,又绕到阮文谊读书时候的趣事……
在聊到大学毕业这一块的时候,阮三叔一拍腿,道:“对了,娆娆,你在大学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心术不正、满脑子想着害人的坏东西?”
阮子娆一脸茫然:“没有呀。我成绩又不好,平时也宅,哪有人害我?”
“也对,要是你和你堂哥一样出色,说不定那些苍蝇就闻着味儿来了,”阮三叔啧道,“你堂哥当初可被谣言害得够惨!眼瞅着都要硕士毕业了,忽然跳出一个人说他保研资格是靠男朋友拿的……要不是那码子事,文谊是不是就留校继续读博了?”
赵秀丹表情有点僵,阮文谊道:“不会,我本来也没那个打算。”
“哦~”阮三叔看上去似乎很遗憾,“真是害人不浅呐。什么潜规则保研上位,明明就是没影的事儿!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哎,这小子,就是你当时拿来堵外人嘴的那个吧?”
查槐一直坐在角落里。阮子娆也是名校生物系毕业,没几天就要二战考研,他在学历上插不上嘴;而阮家人谈论的其他亲戚也全然不知。他像个透明的游魂,到这一刻才被洒上显形的药水。
“别说那么功利,他俩也是自由恋爱了,”赵秀丹道,“要我说,好人还是有好报。你看我之前帮扶那么多学生,可不就帮到自己头上了吗?我这沙发、洗衣机,都是新换不久的,全靠我家小查参谋买单!”
阮三叔笑道:“这可比之前那个二代好多了吧?那二代虽然成绩好家境好,可不像人家有心呐!文谊,你也看得清,你要真和那二代在一起,别的不说,这脏水你就要彻彻底底沾上喽!”
阮文谊皱皱眉。这话说得不太好,就像是在说,查槐是作为工具人出场救急的一样。
……尽管对于那时候的赵秀丹而言,确实是这样。
“大嫂,就像你说的,人得积德行善,”阮三叔喝了几杯酒,脸红了起来,说话也多,“外人再问起来,一句‘结婚对象是高中同学’就让谣言不攻自破——瞧瞧,人家两人早认识了!查槐还经常来呢!加上他俩确实恩爱,这别人设的坎儿,不就过了吗?”
阮文谊有些不安,转头看查槐。
查槐靠在沙发靠背上,嘴角弯着,保持一个礼貌的微笑,整个人一动不动,就这么安静地听阮三叔胡扯。
见阮文谊看过来,他眨眨眼,对阮文谊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比了个口型:“我出去打个电话。”
其余四人围成一圈,聊得热火朝天。查槐从客厅边缘溜出去,消失在阮文谊的视线里。
第53章 53 放心
查槐把阳台门关严,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把半边身子探出去,看向楼下。
今天天气好,阳光暖融融洒下来,照得很舒服。楼下的人很多,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往远处看,依稀看得见街上来往的行人,一个连着一个,都在往南边的商业街走,像是一群组队搬家的蚂蚁。
这世上的人可真多。多一个不显拥挤,少一个,也不会觉得有区别。
阳台门阻隔了大部分声音,不过由于里面的人聊得太过尽兴,还是有些细微的声响坚强地穿透阻隔,钻到查槐的耳朵里。
“打电话”这个理由不算撒谎,他确实有事要做。
查槐从栏杆边回来,看着和孟新迎的聊天界面。上一条消息是他发的,问孟新迎“问到的事情怎么样”,距离那条消息已经过去五分钟,孟新迎还没有给他回信。
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却还是止不住地留存一点期盼,渴望还能有其他转机。
手机嗡鸣一声,查槐低头,看到查柳的消息提示框在上面闪过。
自从一个月前从老家回来后,查柳和他的联系便一下减少下来,回消息都有一下没一下的,也不知每天在忙些什么。
他从查柳身上问不出结果,也曾旁敲侧击找姐夫打听过,然而那人看上去比他还不靠谱,似乎连查柳忽然忙起来都没发现。
再往后,查槐自己的生活都变得乱七八糟,也没了操心其他事的精力。
仔细想想,他已经有很久没和查柳说过话了。
查槐正想去看看查柳的消息,屏幕一黑,孟新迎久等不到的电话终于打来。
他接通电话,把放在耳边。孟新迎和他都没吭声,两人对着电话沉默好几秒,电话那头的人先憋不住,试探道:“查哥?”
“嗯,”查槐道,“怎么了?”
“就、就是你微信说的那事儿嘛,”孟新迎说话有点磕绊,“查哥,我可以和你讲,但你别着急……也别再总想这件事了。那天你一走,大王就来找我谈话了。”
走前汪延平的话就是对他的提点。查槐早猜到这点。
他说:“我知道,以后不会麻烦你了。”
孟新迎明显松了口气,继续说:“查哥,逝者已逝,不管做什么,死去的人都回不来。咱们没证据证明秦远辛夸大其词、欺骗了宋婶,而那些能和公司里的人说上话的老人又都鬼迷心窍,劝也劝不回来。我也去其他地方问了一遭,像征寿这种不干人事儿的公司,实在太多了,运气不好撞在一处,没办法的事。”
“查哥,您想开点,这根本不是您的错,”孟新迎安慰他道,“咱们说到底都是普通小市民,从灰色地带讨点饭吃,又不是超人,哪做得来那么多事呢?秦伯和宋婶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费了心思,也该明白的。”
查槐挂断电话,翻出查柳的消息,却发现那条消息已经撤回了,只有一个“抱歉,发错了”留在聊天框里。
他一直站在栏杆边晒太阳,到这一刻,忽然觉得有点冷。
查槐抬起头,发现太阳偏移了角度,阳光被挡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不再打在他身上。
往前走两步,不需要出阳台,就可以再次沐浴在阳光下,暖和舒服地晒太阳。
但查槐没往前走。
他停留在阴影里,听着楼下小孩的嬉闹,下棋老人的交流战术,还有车流的鸣笛声。
客厅里的声音又大了几分,查槐拉开阳台门,里面的热闹欢快一下就扑到他身上,没把他的情绪感染到,反而险些把他扑出去。
他慢步朝里走,客厅的景象一点点展露在他眼前。
阮文谊被围在中间,手里抱着阮三叔带回来的礼物,面前摆着赵秀丹专门切的梨子。阮文谊爱吃梨,早市有一家的梨糖多水大,尤其好吃,只是不太好买。这大概是赵秀丹清晨就去等着开市买到的。
三个大人围着他聊得开心,阮子娆的目光里全是憧憬。他的爱人,俨然正站在话题的中心点。
他走时阮文谊还有些放不开,现在已经彻底融入到里面,虽然一般只负责倾听,但也搭得上几句话,唇角一直浅浅弯着,看上去也还算惬意。
赵秀丹、阮善、阮三叔,他们表达的方式常常有问题,但无可否认,他们对阮文谊的关心和爱护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爱人拥有这么多挂心他的人,真好,查槐想。
第54章 54 得知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查槐从衣柜里翻出条围巾,递给阮文谊:“围上吧,小心着凉。”
这条围巾是去年春节买的。大红的颜色,两人一人一条。赵秀丹喜欢在网上看什么算命玄学的东西,说两人今年犯太岁,让他们买点红衣服穿。
结果春天来得早,红围巾没戴几天就回到衣柜里落灰,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阮文谊肤色本来就白,一圈红围巾贴脸绕上,衬得他脸更白了。查槐给他整整衣服边角,笑道:“这颜色还挺适合你的。”
围巾围得很高,阮文谊鼻尖挨在围巾边缘,蹭得有些痒。他见查槐还在衣柜翻找,问道:“你那条找不见了?”
“不是。我不怕冷,不用围,”查槐从角落里抽出一双毛线手套,“啧,其他的都不知放哪儿去了。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有点薄?”
确实有点薄,阮文谊捏捏手套:“我用不着手套,有衣兜呢。”
“万一你想和学生一起打雪仗呢?”查槐道,“拿上吧,第一场雪,该玩就玩一玩嘛。”
阮文谊最后还是听话地拿上手套,把它装进了背包里。
然而到中午的时候,看一眼还晴朗的天,阮文谊觉得,手套估计是白拿了。
食堂今天有糖醋丸子,是阮文谊极少数觉得不错的菜之一。他点了糖醋丸子、韭菜鸡蛋和清蒸菠菜,和陈老师坐在了一起。
阮文谊拿酒精湿巾擦了手,就准备动筷。对面的陈老师则举起手机,给餐盘拍了一张,在手机上点来点去。
“陈老师要发朋友圈吗?”
“不是,给我爱人看的,”陈老师撩撩头发,笑道,“我们每天会互相分享吃了什么饭,有时候也会吐槽各自食堂的菜难吃。今天大概是我赢了,我看他吃得比我差多了。”
阮文谊刚夹起菠菜的手放下。
他想起了查槐每次担心他不吃午饭的样子。秦伯出事以后,查槐没再来送过饭,偶尔的关心和提问却说明他还记挂着这件事。
阮文谊慢慢抓住手机,看看对面的陈老师,犹豫片刻,还是顶着往脸上蔓延的热度,也举起了手机。
陈老师好奇地看过来。她的目光打得阮文谊浑身不对劲,强撑着镇定道:“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也想试一试。”
消息发出去后,查槐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即回复阮文谊。一直到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回信才弹到阮文谊手机上:【看着很香,吃饱了吗?】
阮文谊回复他:【很饱。你呢?中午在哪吃的?】
【事务所楼下的餐馆。今天格外饿,点了两份盖浇饭,全吃完了。因为在老板娘那混到了眼熟,还要了个优惠价,省下七块钱。】
隔着一张屏幕,阮文谊脑海中浮现出查槐笑着的眉眼。他不自禁笑了一下,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今天没有晚自习,可以去买菜。】
这次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收到查槐的回话。
【不用。今天事务所事情多,大概要加班。我可能会回去很晚,如果太晚了还没回来,你就先睡吧】
阮文谊愣了一下,下一条消息又弹出来:【好好吃饭,早点睡觉,照顾好自己】
看着这条消息,他心里有奇怪的感觉在发酵。上课铃在此时响起,阮文谊没来得及发散出去的思维就此中断,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连排的两节课上完,阮文谊又在办公桌后埋首写了会教案。快要六点,在学生都去吃晚饭的时间点,他伸个懒腰,收好东西,往校门外走去。
天空覆上一层乌云,可说好要下的雪还是半个影子都见不着。天气预报不准是常见的事,阮文谊也不意外,只是在心里猜测——今晚睡觉之前,雪能落下来吗?
今天恰好是刘小足执勤。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刘小足眼睛一亮,把他喊住:“阮老师,稍等!我有东西给您!”
他跑进安保室,把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指着其中一个标“阮文谊”的文件:“这是秦伯用的U盘,这个您之前要拷贝的监控吧?您看看,还需要吗?不需要的话,我就把这个视频删掉啦。”
阮文谊茫然地看了一眼屏幕:“我……没有问秦伯要过监控视频。”
视频列表里整整齐齐排了不少文件还有文件夹,都是以老师的名字命名。阮文谊扫了一遍,基本都是各班班主任。
需要看视频找学生、确认学生状态的,一般都是班主任。他一个任课老师,需要拷什么监控?
“可是确实是写的你名字呀……你看,这还标注着‘已发出’呢!”刘小足也有点晕,“要不咱们点开看看,说不定,您就想起来了?”
阮文谊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差错,可看着标得清清楚楚的文字,他也摸不着头脑,于是点头道:“行,你放吧。”
这是后门的监控。
老师们要拷贝的大多是教室监控,很少有人拷贝后门的。画面上一个人都没有,显然不是上下学时间段,阮文谊往右上角的时间处看了一眼。
时间在下午五点左右,日期是……一个多月前,纪念日那天。
一个可怕的猜测冲上阮文谊脑海,他浑身的体温都像是被一点点抽去,手脚冰凉,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正在播放的监控上。
他看到杜樵和自己并肩跑出校门,看到自己一直目送杜樵跑到马路对面,看到杜樵去拦车,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上车离开……
这段监控,最后发到了谁的手里?
答案不必说,他也知道。
阮文谊再回忆那天查槐在床上的失态,查槐的不安,只觉得像是有把刀,在他心里反反复复地割,把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壳轻松粉碎,把内里割得鲜血淋漓。
刘小足没看懂监控的含义,困惑地扭过头,被阮文谊的样子吓了一跳:“阮老师,你、你眼睛好红啊,没事儿吧?”
沉舟渡=/海+楼
阮文谊操纵着僵硬发冷的两条腿,后退一步。他嗓子发苦,勉强挤出的声音气息不稳,还有点发颤:“视频删了吧,我不需要了。”
不顾刘小足在后面的挽留,阮文谊整个身子撞到门上,几乎是把自己整个人丢了出去。他在门卫室外踉跄几步,稳住身体,立刻拿出手机,给查槐打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