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快回去暖自己被窝!
公主府正院灯还亮着。
东厂的人顺顺当当将李昴送到了公主府中,没停留直接驾马而去。那会夜色深,街上很少有车马,公主府门卫一看来人放了三少爷,还没多问车马就走了,看着方向是往东去了。
宫门已关,东厂宫外还有办事衙门的。
公主府中一下忙起来了,通传的通传,护送三少爷的护送三少爷,两房儿子儿媳本来都躺下,此刻全都穿上衣往母亲院子去。
昴儿不是进宫陪弟弟了,怎么这会回来?
宫门早都落钥了啊。
难不成犯什么滔天大祸让送了回来?
大房夫妻俩都急了,又急又怕。老大妻子哭诉:就不该让昴儿去。
不去的话,你又嘀咕,进宫学轮到二弟家的孩子,升职也是二弟升职,咱们大房什么都没落下,之前是不是你说的?现下怕了,先别哭了,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夫妻俩还是担心儿子,虽是怕,跑的却最快。
于是大晚上的不睡觉,公主院子正厅全是人——她的俩儿子、俩儿媳,好在孙子辈没来,府里真是一有点风吹草动怕的全往她这儿赶。
昌平公主跟身边嬷嬷说:“哪一日我死了这府中上下得乱死。”
“好公主您别说晦气话,您长命百岁。”嬷嬷忙道。
祖母还没来时,母亲父亲叔叔都问他怎么回来了、可是犯了错、宫门落钥了谁送你回来的。
李昴本来不怕的,都回来了,这一问又给紧张起来,脑子疯狂回顾是不是真做错了什么,才让送回来的。
“都不许说了。”昌平公主扶着嬷嬷胳膊进来沉声说:“一个个乱糟糟的问,我这儿成什么了?”
两房才安静下来。
“给昴儿上杯热茶,孩子来祖母这儿,坐着说。”
丫鬟给上了热茶,李昴喝了几口,好多了,同祖母坐在软榻上,祖母还给他递了点心,李昴摇头说:“吃过了祖母,晚上时圣上摆宴,我同弟弟都去了。”
“啊?!”李昴父亲惊的站起来了。
别说李昴父亲,就是昌平公主也愣了下,看向昴儿,“你见到圣上了?”
“对。”李昴点头。
李童:“你真见到圣上了?怎么见到的。”
李昴父亲:“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两房女眷也好奇惊诧。
眼瞅着又要乱糟糟了,昌平公主让都坐下,只是她手里那块点心还拿着,可见心情也是如此,缓了缓,昌平公主才温声说:“别害怕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昴看向祖母,先是把早上爬西葫芦山的事简单说了,屋里人也没人打岔,静静的听。
“正午过去我们进宫到了东厂,东厂里有位王太监烤羊烤的很好,督主许大人没跟我们一起吃,我吃了好多烤羊。”
他本来紧张,但是烤羊太香了,许大人也没在,许多福招呼他们吃肉,一轮又是一轮,不知不觉胃口好,敞开了吃。
“吃完了烤羊,许多福本来说一起去河边玩,但是宣政殿来太监传圣谕,要我们去演武场。”李昴说到这儿,忙仔细了说:“应当本来是叫许多福过去,但九千岁在宣政殿圣上可能也知道有我们在,就一起叫过去了。”
厅里此刻氛围紧张了些,全家大气都不敢出。
李昴父亲问:“然后呢?”
昌平公主看过去,李昴父亲本来紧跟着的‘你见到圣上了’给咽回去了。
“然后有公公教了我们面圣规矩。”李昴说这个是想告诉家中长辈,他没有犯错,很是规矩。
昌平公主都明白,慈爱点点头,“好孩子。”
“到了演武场,我们跪下行礼,圣上先叫许多福过去,我们就跪着行完礼,我也没敢看圣颜。”
李童点点头,说了句‘是不可直视圣颜’。
他见过当今圣上。
“然后呢?怎么不说了?”李昴父亲有点急。
李昴不知道说不说实话,见祖母点头,便如实说:“许多福听到刘戗名字,直接扑上去和刘戗打起来了。”
“打、打起来了?”李童吓得磕绊。
昌平公主也愣住了,“许多福和刘戗当着圣上面打起来的?”
“对。”李昴咽咽口水,他到现在回想起下午演武场发生的那一幕还是不可思议,此事说起来脸上露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神采,“许多福扑过去把刘戗压倒在地上,严怀津过去帮忙拉架,我和弟弟站在那儿,圣上说不去管他们,让他们打。”
啊?!
屋里发出惊呼。
“打完了,许多福和刘戗站起来还当着圣上面骂仗。”李昴很是羡慕,人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大,许多福是他见过最大胆子的孩子,比他那几个姓仲得表弟表兄要强太多了。
李昴父亲根本想不来这一幕,但他知道儿子不可能说假话,因为这假话编都不敢编出来。
“圣上就没斥责吗?”
李昴摇头,“没有。两人骂了一会,就停下来了。圣上和刘将军过了几招,刘戗也露了一手还同九千岁过招,许大人可真厉害,简简单单就打掉了刘戗手里的枪。”
“天色晚了,圣上摆宴席替刘将军接风洗尘,许多福一听说他也饿了,圣上就说一道去热闹,让我们也去。”
李昴知道,今日面圣包括吃宴席都是蹭了许多福的面子。
“到了宴席上,圣上和刘将军喝酒说话,我和弟弟坐在许多福后面桌子,起先我都不敢动筷多吃,许多福时不时回头给我们比划哪个菜好吃,也很照顾他旁边坐着的严怀津……”李昴声小了点,“不知不觉我就吃多了。”
跟许多福一起吃饭,真的很容易吃多。
“祖母宫里的点心真好吃。”李昴说。
昌平公主心道:难怪刚才昴儿不吃点心。
以昴儿昂儿谨慎性子,若是没有许多福照顾,两兄弟肯定不敢放开了吃,宫宴谁能吃饱啊。
“那怎么提早回来了?宫门肯定早早落钥了。”李昴父亲问。
李昴说:“刘将军不夜宿宫中,圣上特例开了左掖门,九千岁知道我紧张不自在,差人来问我是留宿东厂还是回家,我想回家。”
所以就回来了。
没犯错,还吃饱了,还见了圣上。
大房两口子心安回肚子里,面上也有了光彩,儿子见了圣上诶。
“圣上如何?”李母问,很是好奇。
自然先被丈夫看了眼,意思圣上相关的哪能打探。
“圣上很是和睦,今日演武场看完许大人和刘戗比试,一直笑,我们回东厂时,圣上还说我和弟弟不错。”李昴都不懂,他俩怎么不错了。
李父:!!!
李母眼底放了光彩,我儿得圣上夸赞了。
等从平昌公主院子出来,大房夫妻带着昴儿回院子,一路上问了又问,细枝末节都要听,听了夸昴儿有出息、长本事、厉害了。
李昴其实想说他不厉害,许多福才真厉害。
许多福一点都不怕圣上。
要是许多福知道李昴这么吹他,肯定要拉着李昴手说:别吹,真的害怕。
反正他临睡前还想明日怎么跟皇帝爹做解释。
要不最近几天别露头,躲着点皇帝爹走。
他又不跟阿爹告状,皇帝爹刚还磕了他的头呢。许多福迷迷糊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之前他很少做梦,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但今晚做梦了,他知道是梦,还觉得很新奇。
肯定是磕到头,以及皇帝爹那个‘发出激光射线’质问眼神。
他才没能睡安稳,做了梦。
梦里不可怕,他好像长大了,王伴伴叫他‘圣上’,许多福:嘎嘎乐。差点能从梦里笑醒。
看到没,孤做皇帝了。
但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忧心忡忡很焦虑,许多福能感受到,还有些惶恐不安害怕,他说:伴伴,只要朕死了,天下百姓是不是就能安稳了。
王伴伴年纪大了,两鬓发白摇头说不。
老奴答应了督主,要护你周全,多福你别怕。
他喊了声阿爹,有些怅然若失,许多福心里绞痛难受,抬手摸摸脸上,指尖竟是一片冰凉,他哭了。
这梦感觉不太好了,太真实了。许多福想醒来不想做下去了。
梦里场景变幻,王伴伴没了,太极宫宣政殿外似乎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他站在台阶上,前面有个人穿着龙袍,背影消瘦高挑,许多福以为视角切换了,是真的许多福,书里的许多福——
一近身,对方扭头,四目相对。
许多福愣在原地,是津津,长大许多的津津。
“刘戗你带圣上走。”
视角又变了,他被带走,仓皇而逃,宣政殿大火,有人喊圣上自焚驾崩了——
津津,是津津装成了他,想给他们拖延时间。
许多福似乎在大火中看到孤孤单单的津津,穿着不属于他的龙袍,眉目如画,背脊挺拔,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坦然赴死……
他被打晕了,晕倒前看到成年的黑皮小子刘戗,刘戗扛着他上马,再次醒来,刘戗孤身浴血奋战被困,最后挡在他面前,万箭穿心而死。
不——
圣上,臣护不住你,臣有罪。刘戗口吐鲜血说道。
许多福不想做梦了,想醒来,指尖是刘戗的血,他被人团团包围住,举着刘戗的箭自裁身亡,那种尖锐的疼痛很是真实,切切实实发生过一般。
心脏阵痛,呼吸困难,口喷鲜血。
许多福经历过一遍死亡,猛然醒来了,睁开眼眼底还有绝望痛苦,他的伴伴、老师、至交好友都因他而死。
梦里没有俩爹,但许多福知道为什么。
因为两位爹早都死了。
梦里是很多年后。
许多福捂着胸口,那里还很痛,他眼底茫然一时分不清是他记忆小说内容所思,还是曾经他经历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