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看他们递上来的东西,下个月我们四处走走,先去宗山府。”宗山府很偏,是严怀瑛丈夫的老家,许多福听程明说过一些宗山府的风俗,此时说:“借口也好找,就说严津津的外甥女快出嫁了,太子赏了些礼物,咱们去送礼物的。”
温良洳:“殿下英明。”
“其实也不是孤信不过底下几位县令,盼着老百姓日子过的不好,我替他们出什么风头,不是这样,都已经到了地方,多看看吧。”许多福巴不得百姓日子过的红火殷实。
温良洳都明白。
三月底时,许多福就跟严怀津说要去宗山府,“……我过去看看,每次给自己放长假,吃喝玩乐都有些于心不安。”
他是大盛的太子,他父皇阿爹为国为民操劳,他受万民供奉,肩上该负的责任,还是要尽自己所能挑起来。
“你就在宅子里,我会回来的。”
严怀津左右交战,最后说:“我同你一起去吧?”
许多福愣了下,他知道严津津很孝顺——父母爱不爱他,他心里清楚,但严津津是爱父母的,尤其是生命之恩,守孝吃素抄经,这些行为对严怀津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因此做起来也很虔诚,跟他去宗山府,肯定不是因为守孝太累这种原因。
在替父母守孝和陪他一起中,选择了他。
“其实宗山府走水路很近的,三五日就到了,我也不是在那儿长留,还会回来。”
严怀津说:“我知道,只是你没来时,我觉得我可以在这儿日复一日过这样日子,你来了又要走,哪怕是短暂的还会回来接我看我,但我已经受不了了。”
“我跟你一起去,每日抄两卷经。”
许多福蹙眉,说:“一卷就很棒了,你别跟你自己较劲,卷什么,你父母在天有灵,见到他们亲生儿子能尽到如此地步,该乐了。”
“好。”严怀津语气都是松快,他刚见许多福蹙眉,还以为许多福不同意他一起去。
四月初,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严家宅子外的桃花林花瓣被雨水打掉了许多,这些雨水一连下了四日,太子队伍都准备好了出发,被雨水耽搁了下来。
现在雨天行路特别艰难。
也没什么特别急的事情,许多福见下雨,就想着晚几日再去也不迟。这天夜里,王元孙急匆匆的敲响了殿下的院门,林正开的门,王元孙先说:“不是刺客,门外有人跪地求见殿下。”
“这么晚了?什么人?”林正盘问。
王元孙说的很谨慎,“单看衣着说话是五横山的百姓。”
“这么大胆子?”林正说这话倒不是怀疑王元孙看人眼光,而是一个小老百姓能跑到这里来,定是走上了绝路,豁出去了,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胆子才大了。
“我去叫王哥哥,你让检查来人,一会带进来。”林正交代完去敲王圆圆的门。
其实不用林正交代,王元孙就知道许多福会见——不仅他知道,跟着许多福的队伍亲信们都知道殿下会见深夜冒死来求见的百姓,若是官员那就不一定了,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要事,拍马屁的肯定不见。
刘戗亲自看着人,还给对方递了一碗热水,王元孙过去接人时,刘戗说:“我问过了,但话音不同,听的不是很明白,他冻的不行,让他烤烤火缓缓。”
“不急,殿下还没起。”王元孙点头,给此人缓一缓时间。
过了一盏茶功夫,王元孙带人过去,一路领着人到了院子。院子灯火通明,许多福穿了衣裳,听林正哥三言两语说了。
王圆圆则是问:“一个人?外围的亲兵白天都没发现?”
“刚没问清,王元孙盯着外头,你一会问问他。”林正嘴上说着,耷拉着眼皮此时却很精神,就站在殿下最近的位置。
严怀津也站在一旁。
许多福默默扭头看严津津,你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我那三脚猫功夫,你要保护我吗?但他怕说出来,伤了严津津的心。
于是便把话咽了回去。
没一会外头传来脚步,王元孙先来见,说:“殿下,来人是个女子,还未搜身。”
“我来搜。”林正说道。
“叫逐月过去搜一搜,不用如临大敌,一会你们把我团团围住,我站在最后问清楚。”许多福说。
东厂办事,打交道的对象那都是老谋深算的官场人员,或是一些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奸细探子,林正想的复杂了些。
正好严怀津找了宅子里管家前来,管家带了几个会各地口音的仆从,几人见到大厅如此阵仗吓得战战兢兢,严怀津说:“跟你们无关,别害怕。”
“是、是三少爷。”管家道。
逐月那边也好了,王元孙带人进来回话。
对方一到大厅变吓得哆嗦就跪下来,声音粗壮,说的什么话许多福也听不懂,先让逐月拿了毯子过来给对方裹着。
不怪王元孙看错眼,外头天黑,这个人一身被泥浆过的衣服,分辨不出颜色,头发挽了个发髻只是乱糟糟的,两边发丝遮敛,有些短发,脸上糊着泥巴水,根本看不清长相,个子又高,起码有一米七左右,双脚草鞋。
逐月拿了毯子给对方披在肩头。
“你别害怕,你找我什么事?”许多福问。
对方乡音很重,幸好管家带来的人听懂了,对方说话先是喊救命,求太子救他们一家,有时候说到愤慨害怕处,情绪激动还会重复。
许多福让逐月安慰对方。
“……他们用办法骗走了你们的地?让你们当佃农?”许多福听到了关键信息,“你慢慢说。”
“给她倒杯热茶。”
王圆圆倒了热茶递过去,对方喝了热茶,加上有御寒毯子,旁边逐月一直安慰,慢慢放松下来,这次前因后果说明白了。
女子叫海花,就是本府县辖区下最偏远村子里的人,以前一家老小给当地海氏做佃农,后来土改令,海氏的田说分给了他们,让他们自己耕田过日子,这本是大好事。
但是海花的丈夫染上了赌博。
海花说她丈夫以前勤勤恳恳,不会玩什么骰子赌牌,有了田地后,当地有人勾着他玩,一来二去,四年了,他们家分的田都赔给了对方,他丈夫说被骗,跟人争执时被打断了腿,现在家里没了田地,那些人要卖了她和她的孩子,有了田,本来好日子要来了,怎么又给回去了,过得还不如之前当佃农的时候了……
严怀津记下了事情经过还有地址。
许多福让逐月带海花下去休息,“给她洗个热水澡准备些吃的。”
“知道了殿下。”逐月带人下去。
王圆圆听完前因后果,觉得此人一家确实是可怜,“赌这事真的沾不得,全家老小都赔了进去,不过殿下,说破了天,是她丈夫爱赌,画押签字,咱们要是以这个拿人有些说不过去吧?”
大盛并未禁赌,你情我愿的事,即便是抬出太子身份,那对方也能攀扯说殿下以势欺人,海花丈夫的卖田契可是海花丈夫自己盖了手印的。
“不然给他们一些钱?把田买回来?”刘戗说。他还想说他出钱,但想了下,他的钱都是王元孙的,便先看王元孙。
王元孙先微微摇头。刘戗点头,意思那听许多福怎么说。
到没误会王元孙摇头是不肯出银子帮忙的意思。
管家带仆从先下去了,王圆圆也是刘戗那意思,这等小事派个人就能料理解决了,再有殿下名声威震一下,想必对方不敢再犯。
“殿下,我以前在妓院也听过见过这等事,有小商贾碰巧赚了一笔大的,就会被人盯上,就跟海花说的一样,要把那笔钱掏干净榨干了才行。”许凌官蹙眉,“殿下,我那会没读书没见过如今的世面,也觉得是他本人咎由自取,是他好色好赌,才被人钻了空子,现在回头想又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了。”
现代看多了防诈骗新闻宣传,还有黄赌毒的危害下场,肯定不会沾,明知故犯的那是不会有人同情的,只会骂活该。
但是现在百姓哪里见过这个啊,尤其海花一家,以前是佃农,只顾着出卖体力给主人家种田,没正儿八经自己当家做主过。
这样的人家,得了田地,还是从大氏族手里分出来的肉,捧着一块香喷喷的肉,有人设圈套想骗对方,真的太简单了。
“帮海花一家好帮,就怕大盛各地都有这样情况。”许多福深思,“明日叫温良洳过来,都去睡吧,还有海花这儿,她家还有孩子,王元孙你挑个机灵的送人回去,别回去了孩子被卖了,多留几日。”
许凌官:“主子,不如我去吧?”
“行,带上能听懂话的。”许多福叮嘱。
之后便让大家散了。只是许多福睡不着还坐在厅里,严怀津望着许多福紧紧皱起的眉,便安静的坐在一旁陪着许多福想。
“要是有很多这样的事情,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许多福看向严津津,“土改令明明是好事情。”
严怀津握着许多福的手,说:“我还记得符雪符大人。”
“?”这跟符雪没关啊。许多福刚纳闷完,瞬间明白过来,“你说得对,有懒政的自然就有勤政为民的好官,这等事情发生了,肯定有经验能借鉴一下……”
土改令才推行第四年,有问题,解决就好。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我和严津津的默契一如既往!!!
第97章
第二日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良洳一大早穿着斗笠骑马上严宅,同行的还有文而旦,不过文而旦坐的马车,带了五横山五处递上来的折子文书,马车慢一些,上山时尤为泥泞艰难。
到了严宅,严家管家先请二位大人入内。
“殿下说在正院,就是我们二老爷的宅院。”管家带路。
许多福昨日睡得晚,起得早,他心里要是装了正事就很难赖床,严怀津深知这一点,之前许多福监国时,圣上许叔叔刚离开那几日,许多福夜里都没睡好,时常惊醒。
因为朝堂上的事情,也因为许多福做的那个噩梦。
许多福吃饭时会说:我只监国一段时间,不会把国家搞砸了吧?
百姓不会让我害的流离失所吃不饱饭吧?
许多福其实很有责任心的,若是他的责任他会尽他所能做好的。严怀津对许多福很是了解,因此第二日天不亮,许多福寝室门打开了,严怀津早已穿戴好在客厅抄经书。
二人一对视。
严怀津写完最后一笔,放下了笔,说:“正好。”
“什么就正好了。”把许多福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起的?天还黑着就抄经书?眼睛还要不要了?”
严怀津便乖乖认错望着许多福。
许多福:……他喵喵的严津津你现在跟我玩绿茶这一手!不对,好像是白莲,我再看看。
“以后白日抄,也不用一口气干完,总有时间的。”许多福先说。
严怀津便笑了,说:“我知道了,都听你的,你说得对许多福。”
“……过去吃早饭吧。”许多福昨晚跟严怀津说了,他之后要是办公务就借严太傅的院子办差——那边地方更大,都是空的,官员往来商量政事更方便。
这边住宅,他的人、生活痕迹太重了。
严怀津收拾抄好的道经,等略晚回来时再烧。许多福等了会,二人便出发,两人都撑了伞,沿着石板路往过走,即便如此,衣袍鞋袜还是沾了些雨水。
“这天气什么时候能晴?下雨可真不方便。”
严怀津说:“往年四月下半个月的雨水,雨水充沛了,稻田之后涨势好。”
许多福一听,立即改口:“那咱们出行不便也就不便小半个月,还是庄稼要紧。”
“四月雨季不会大雨。”严怀津看向许多福,“等你忙完了,你要不要听我抚琴?我们一起煎茶赏雨。”
许多福眼睛一亮,“你还会抚琴?”以前怎么没见严津津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