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福起初没听明白,听明白了后,说:“快过年了?我记得这里过年要吃鱼。”
“以前都是煮鱼汤的,阿奶说今年能吃炸鱼是不是阿爹?”罗小鱼想吃炸的,炸的好吃。
罗三很是拘谨,也不敢离开也不敢搭话,点点头。
“呀,以前是鱼汤,今年就炸鱼了,我阿爹跟我说过,炸鱼是日子过的好了才能吃。”许多福记得阿爹跟他说黔中打仗时的吃喝,不由笑眯眯的,“你家日子好嘛。”
罗小鱼:“好啊好啊,我前几天一直吃干饭,以前都是汤的,阿奶说粮食放霉了不能吃。”
“对。”许多福点头,觉得这小孩不认生胆子大,又有些活泼气,“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去你家吃饭?你家这么多粮,得藏着些——你们那儿有坏蛋抢粮没?”
罗小鱼可机灵了,拍拍自己胸口意思自己的衣裳,然后隔空小心翼翼指着贵人老爷的衣裳,意思老爷有钱,不会惦记他家一点点粮的。
“坏蛋被王将军打走了,我们家有了田,能吃饱饭了,以前好穷好饿的。”
许多福还没说话呢,先听背后脑门上方刘戗急了,说:“你说的王将军是不是王元孙啊?”
罗小鱼不记得名字,他只知道五年前那时候都喊:王将军要杀过来了、往山里跑,全家都很慌乱,但是王将军带着兵没抓他们,抓了以前打阿奶的那些人,他被阿妈阿奶护着不让看,后来只知道那些坏蛋都死了,再也看不见了。
此时摇摇头,“不知道,王将军是好人,杀了坏蛋。”
刘戗激动极了,说:“小孩,你在这儿别走,等等我。”
许多福见小孩和他爹脸上都露出一丝害怕来,忙起安抚作用,“你们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这个大个子叔叔嗓门大但心肠很好的。”
罗小鱼一听,露出些笑来,说:“老爷您不像坏人。”
“叫哥哥!”许多福笑,叫他哥哥,叫刘戗这只猪叔叔,嘻嘻。
罗小鱼不叫,不敢叫,他年纪小还是知道分寸的,许多福也没勉强,不过为了拐带罗小鱼父子多留一会,刘戗应该喊王元孙去了——
“不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戗刚跑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说:“不行不行,王元孙交代我了,让我一错不错盯着你,那儿都不能跑偏。”
“……”许多福无语。
严怀津看向罗小鱼的爹,说:“可以麻烦你们将雪莲果送到我们家里吗?”他从腰间拿出荷包,捡了最小的碎银子递过去。
罗三连连摆手,意思要不了这么多钱。
“还有送货费用的。”严怀津将钱递给对方,解释说:“其实是我们的朋友,他想你们见一个人,你们别害怕。”
刘戗在旁对对对的点头。
罗三犹豫咽口水,是害怕紧张的。
严怀津也没再勉强,另出主意:“刘戗,你叫人回府叫王元孙,许多福我们请他们吃饭,在饭馆等候吧。”
“罗小鱼你想吃什么?”许多福笑嘻嘻问。
“不用了贵人老爷,你买我家雪莲果就好了,我不饿。”罗小鱼说完肚子饿的咕咕叫。
许多福拍小孩脑袋,说:“走了,我请客,咱们去吃鱼,我也想吃鱼了,咱们就去吃炸鱼。”
“炸鱼!”
这可是过年才能吃的鱼,罗小鱼馋的流口水了,却不敢答应抬头看他爹。罗三谨慎却也知道不能一推再推贵人老爷的话,这些老爷衣着光鲜,脾气也好,可要是惹恼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也点头。
刘戗喊了个侍卫回去叫王元孙,“叫他一定要来,说有要事,就在鱼店。”
许多福严怀津已经坐在鱼店内了,此时晌午店里还有几位客人,剩下的桌子,太子殿下这儿人多包圆了,许多福也没勉强罗小鱼父子跟他同桌——罗小鱼的爹真的很害怕他们。
既然是请对方吃饭,大家吃的自在是最好的。
因此许多福和严怀津刘戗许凌官四人坐在了一张桌子,罗小鱼父子一张桌子,许多福要了吃的,他这边吃什么,给父子俩上同样的。
这家鱼店老板手艺不错的,鱼是活鱼现杀,而后裹上一层面粉炸过,有红烧和酸甜两种口,许多福都要了,主食也有两种,米饭和烙的薄薄的杂粮饼,也全要了,还有一些可口的酸萝卜。
许多福:!!!
爱吃,多吃。
他一扭脸,见刘戗心不在焉,脑袋盯着门口,嘴上还嘀咕。
“你念叨什么呢?”许多福说:“鱼是热乎的赶紧吃,凉了不香了。”
刘戗:“我怕他不肯来。”
“你都说让他速来,王元孙肯定想歪了,还以为我出了什么——”许多福话说一半,见严津津一直看他,不由笑嘻嘻说:“我不说晦气话。”
严怀津笑着颔首,给许多福夹饼沾沾红烧鱼的鱼汤。
许多福可喜欢这么吃了,以前这么吃,他父皇说他是吃的小狗拌饭,自然了,阿爹也这么吃,还说:那他就是吃老狗拌饭,噎的他父皇没话说,也这么搞了一碗。
嘿嘿嘿嘿。许多福孝顺,没把‘父皇你也吃老狗拌饭’这话说出来,他怕挨揍。
自然了,他阿爹一看,倒是不赌气,又跟父皇甜蜜蜜。
小狗许多福:一个酷酷猛吃。
此时许多福吃着沾汤汁的泡饼,饼是酥脆的,烤的,并没有特别油又是杂粮,浸泡过红烧汤汁,有点点疲软,但还能尝到酥脆口感,一股精细与粗粮的混合,太、好、吃、啦!
隔壁桌父子俩本来还拘谨,可是面对一桌美食,也没忍住——罗小鱼先咕咚咕咚咽口水,然后看阿爹,最后没忍住先吃了块饼,给他阿爹也拿了一块,最后父子俩稀里糊涂吃了起来。
香,好香。
刘戗一听许多福分析,先蹙眉说:“那他肯定急坏了。”又说:“不过他能来就好。”
刘戗是没心情吃东西的。
“他不爱上街,还想过戴个面罩,我说不戴,他也没做错什么,那王家造反,理应伏诛,幸好没牵连到他,他堂堂正正的戴什么面罩,我知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不上街我心里又难受,可真不想他躲藏起来。”刘戗絮絮叨叨。
许多福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是吃饭功夫忙里偷闲嘴巴说话:“你说的对刘戗,王元孙行的端,走在这片土地上,该有人感激他才是。”
当初抄王家灭王家九族,王元孙也有私心在,但王家罪证确凿,也不是王元孙污蔑栽赃陷害的,而且黔中的情况,王家这棵大树将底层百姓的血吸了又吸,手里占了多少条人命。
“你说的很对,难得说些好听话。”刘戗肯定好哥们。
许多福:“你不吃那你等着吧,我吃了。”他给严津津泡个饼,两人你侬我侬,让刘戗吃吃狗粮。
严怀津看许多福一脸‘要秀恩爱’,便含笑接受了。
等饭吃到一半,王元孙骑马到了,见太子殿下还在用膳,先是松了口气,再去看刘戗。
刘戗反倒注意到,王元孙今日换了身寻常亲兵的衣裳,背上也没背那把不离身的大刀,顿时心如刀绞,王元孙怕老百姓害怕他,怕让许多福扫兴,才遮敛了身份。
“你吃了没?许多福没事很安全。”刘戗起身去迎。
王元孙嗯了声,说:“别叫我大名。”
“孙孙?”刘戗故意逗说。
王元孙瞪了眼刘戗,刘戗讪讪,王元孙紧跟着说:“嗯。”刘戗又高兴起来,拉着王元孙的手,小声说:“那一桌父子俩,许多福刚买雪莲果,他们很感激王将军呢。”
“感激?”王元孙不信,但他瞬间知道刘戗喊他前来什么用意了。
这个傻子。
他心肠冷硬,当初亲自杀了王家族谱,自然知道之后会背什么样骂名,他不在意,刘戗却替他在意。
“你俩另起一桌吃,老板,再上鱼。”许多福喊。
什么话先吃饱了再说。
刘戗拉着王元孙高高兴兴坐在一旁桌上,刚才他一口未动,现在等鱼上来,十分殷切照顾王元孙。王元孙自小吃鱼,他就是黔中的人,倒是刘戗不爱吃这个,天生脾气直,爱吃肉,但不爱吃鱼、虾这等麻烦的荤食。
现在刘戗却巴巴照看起王元孙吃鱼了。
另一桌罗小鱼见那好看的老爷好有钱,请他们这么多人吃鱼,新来了人还有鱼吃,若是哪一日他也能有吃不完的鱼就好了。
“阿爹,好好吃啊,阿妈和奶奶爷爷没吃过。”罗小鱼吃着鱼,香的想家里长辈亲人。
罗三却说不出口带父母妻子来吃,他们肯定不愿意,再者这也太贵了,还是自家买了鱼做比较便宜些。
许多福听了还未‘大手一挥请客’,刘戗先说:“你们要吃吗?回头我请客,咱们在这儿还要留几日?”
“说不来,三五日吧,过几日要去西宁了。”许多福说。
刘戗:“来得及来得及。”
他神色实在是太殷勤了,殷勤的都有点让父子俩害怕——怕刘戗有所图谋,但父子俩又想他们也没什么可图的,这些贵人衣着打扮,还有出手都很富贵的。
“你们别怕,他就是想问问你们父子俩一些问题。”许多福说。
刘戗:“对对对。”
吃完了鱼。
罗三主动起身说:“贵人老爷,你们有、有什么要问的?”
父子俩吃了贵人的鱼还害怕被刁难,提心吊胆的,结果一听问题都愣住了。
“你们现在是不是有田了?”
“现在收成怎么样?”
“以前给谁耕田?待你们可好?”
……
问来问去都是一些家里农事。罗三起初紧巴巴回答,老爷们问什么回什么,他口音重,罗小鱼就努力说的慢还给比划,说着说着,以前的苦楚倒了出来。
罗阿奶的腿,罗三的妹妹怎么死的。
“……没有偷,真的没偷王管事一粒粮食,我妹子那会也是没活法了,太饿了,饿的人想吃地里的草吃土,我阿妈腿又被打坏了,我妹子内疚给做了傻事,以为是她害的阿妈……”
刘戗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王元孙脸很严肃,王元孙突然说:“他们就是想榨干净你们。”用的是地方土话。
王元孙地方话说的不是很好,但乡音还在。
鱼馆的老板在旁听得动容抹泪,没想到这等苦事,便问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好、好了,王管事那一家全死了,王将军杀的。”
“我没看到,我听大人说,王将军来了,后来走了,那些坏人都没了,再后来我们有了田,我吃了好几天的干饭呢。”罗小鱼说起来可高兴了。
老板声音有些胆颤问:“王将军?”
刘戗神色极为认真说:“自然是王元孙王将军了。”
老板神色变了变,是害怕,那年的阴影,城中流了太多的血,有太多尸体,可他看这对父子神色一点都不怕,小的更是高兴说:“王元孙王元孙,我记住了,他是大英雄,把欺负我们的坏蛋全杀了。”
刘戗握着王元孙的手,很是郑重说:“对,王元孙是大英雄。”
许多福第一次对刘戗刮目相看,今天不骂刘戗是猪了,然后发誓,他以后也要做个有担当有魄力,尽他所能照顾好太子妃的太子!
大丈夫就是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