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所以才会真的以为身上的伤势不太重。
那禁术能让时间在人的身上近乎凝滞,伤口不会恶化,但若是没有外力催动,也不会愈合,是极端的情况下才适合拿来续命的。
若是不出崖,这个禁术还能维持几年、几十年,等到他师尊发现时,也只会觉得身上的伤总是不好,有些苦恼。
但他还是决定出崖了。
停滞了多日的时间在温知寒的身体里重新转动,禁术的溃散、灵气的冲击、再加上强行动用灵力的透支,瞬间让师尊的身体急转直下。
他一刻都等不了。
沈纵的行动很快,甚至已经顾不上什么修魔的暴露,或是今后会如何被问罪,他再次招来了几个魔修,不惜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若是那味灵药找不到,他就再用魔修的办法,用禁术,用会遭天谴的法子。
只要能治好师尊,到时候就算是被逐出师门……他也认了。
长剑出鞘。
沈纵再也顾不得更多,猩红的眸色在阳光下犹如燃着火焰,周身魔气越发浓郁,直接与看守灵药的凶兽打了起来。
一击毙命。
师尊……
……
“师尊……”
恍惚间,温知寒似乎听到了徒弟在呼唤自己。
他在睡梦中瞧见了那个遍体鳞伤的身影,连忙向前伸手,想要将可怜的徒儿搀扶起来,想为他挡住头顶的瓢泼大雨,透明的魂体却穿透了一切,什么都碰触不到。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残酷极了。
【你现在没有这么多的权限,不能干涉另一个位面的事。】
那我能做什么?我只能看着吗?
【或许你可以……做一些不至于破坏规则的事。】
【只要没到鬼魂显灵、也证明不了你的存在,不会引起那边世界意志的注意,就可以。】
好吧。
温知寒站在徒儿的身旁,心疼的伸出手,在虚空处摸了摸他的头。
他对系统说,这地方太荒凉、太破败了,让人看着就心情不好。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
就替我送去一阵春风吧。
让风吹过,让花盛开。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哪怕他如今已经做不到了。
“……师尊?”
少年突然抬起头,朝着面前盛开的花伸出手,喃喃着,“是您吗?”
温知寒逐渐想起来了。
他梦到了还没回来时候的事情,梦到了自己花费了一些积分,为现实中的沈纵带去了一阵风的事。
他本想让沮丧的徒儿开心一些,却没想到这阵风过后,小徒儿反而落下泪来。
哎……他还是太不会安慰人了。
“师尊……”
只是梦境到回忆的终点还未结束。
这一次,梦境中的沈纵朝着他伸出手来,竟是直接跨越了时空的隔阂,突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您生徒儿的气了吗?”
那双眼黑沉沉的,像是一切光亮都无法照进眼底,复又燃起了灰败的赤红,青涩的面容上多了岁月留下的颓然痕迹,又疯狂又陌生。
他被入了迷障的徒儿死死抓着,十指紧扣到发痛,狠狠将他从另一个时空拽出,神魂撕裂般疼痛,然后被按在荒草乱石上,
“徒儿知错了……师尊……您生气了吗,不要徒儿了吗?不可以……”
没有。
不是这样的。
温知寒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干涩疼痛到像是在吞刀子。
他呼吸困难,胸口沉闷难受,几乎要憋死过去时,梦中发了疯的徒儿一口咬在了他的喉咙上。
尖锐的刺痛贯穿皮肉,鲜血淋漓泼洒出来,却反而为他堵塞的喉咙开了个口子,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里。
“师尊……”
他几欲落下泪来,艰难地呼吸着,摸上沈纵的后脑。
没有生气。
不是因为生气才离开的。
来得及,师尊已经回来了,一切都来得及。
温知寒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紧接着用力咳嗽起来。
旁边有人候着,立刻为他端来痰盂,轻轻在他背后输送灵力,直到他咳出一个手指长短的血块,才扶着脱力的他重新躺下。
温知寒隐约瞧见了熟悉的人影,张口要说什么,却被一块浸透了药的湿润布子捂住嘴巴,堵住了他的话语。
“再睡一觉吧,然后就能好受很多了。”
任峰主将被子给他盖好,轻声说道,“你徒弟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安心睡。”
温知寒这才沉沉闭上眼。
这回,总算是一夜无梦了。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过去了。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当睡这么久,明明在出崖前还能到处走走,怎么上来了,有人给疗伤了,反而和废了一样。
他似乎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不少响声,交谈说话的声音,吵闹的声音,甚至什么打翻了、摔碎一地,几乎像是打起来的声音。
他的身体时而轻飘飘的,时而不断向下坠落,忽冷忽热,不知又过了多久——
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头脑清明,神志明晰。
他环顾四周。
自己似乎是彻底痊愈了,他人也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琼雾峰的寝殿,而非时刻要人照顾的红杏峰了。
屋内按沉沉的,只点了一盏灯,暖炉散发着安神的药香,到处都静悄悄的,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奇怪的是,浓重的药香之下,似乎还掩盖着一层怪异的血腥气。
温知寒没急着起身,先是运气检查了一番周身经脉,奇异地发现确实痊愈了,才带着疑问坐起身,想要拿一杯茶水喝。
当啷一声,却不小心将水杯碰洒了。
滴答滴答的,黏腻的水声落了一地。
温知寒一挥袖子,将蜡烛又多点亮了几个,这才终于看清了自己寝殿如今的模样。
——他并非是躺在床上,而是泡在一个硕大但舒适的浴盆里。
浴盆是木质的,里面垫了东西,躺着也很舒服温暖。
他的身上什么都没穿,个人脖子以下都泡在浴盆里,而那温暖粘稠的液体,并非什么寻常的药浴,而是散发着药味和铁锈味的深红色液体。
以他药浴的位置为中心,四周的地面用同样不祥的液体绘制了陌生的阵法,其中摆放了几个同样血淋漓的、心脏大小的肉球,新鲜的、还在淌血的,仿佛下一秒还会继续跳动。
到处都是挥之不去的浓郁魔气。
一时间,温知寒胃里一阵翻涌,险些想要呕吐出来,却因为已经太久没有进食进水,什么都没呕出。
似乎是被他发出的响动惊扰了,一个直到刚才为止都气息全无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他的面前,低头跪在了阵法前。
“师尊,您终于醒了。”
那个人影似乎比昏迷前瞧见的更加修长瘦削了,双手捧着一件干净的衣衫,上面是一块叠放齐的毛巾,捧到了温知寒的面前。
“……沈纵。”
温知寒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不堪、因后怕而微微发颤,却再也没了中气不足的虚弱感,
“你做了什么?”
听到他唤自己名字,沈纵缓缓抬起头,一双比梦境中更加幽深黑暗的眸子倒映出赤红的烛火,怔怔然望着会睁眼、会动、会说话的师尊,
“我……师尊,您为何……为何不肯唤我阿渊了?”
他见师尊不肯接他手中的东西,也不肯捧他,急切地向前膝行了两步,
“师尊,为什么不说话?您还有哪里疼吗?您……生气了吗?”
一声闷雷般的响声在寝殿外的远处响起。
温知寒抬头,循着声音皱眉望去,心底越发地感到不安。
这不像是打雷,倒像是什么结界……从外面被强行攻打的声音。
是什么人?他的琼雾峰,又在何时落下了什么结界?
是因为沈纵吗?
他的目光重新收回,谨慎而担忧地望着眼前的徒儿,某个猜想越发鲜明,一时没有说话。
“师尊,”
沈纵见他一直不出声,越发慌了,“是……我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求您责罚徒儿吧。”
温知寒终于站起身了。
他手指轻弹,便将身上的暗红水渍尽数清,重新套上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衫,一言不发朝着殿门走去。
蕴藏了深厚灵力的一掌拍向门扉,眨眼间,以这个寝殿为范围,落下了一圈新的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