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道保障,他才转回身来,看向屋子中央的沈纵,一挥手,将沈纵手中的东西都掀翻丢了出去,又抬手唤来沈纵腰间的佩剑,连剑带着剑鞘,重新放在沈纵的双手掌心上。
“沈纵,跪好。”
温知寒垂眸望着他,昏暗烛火隐匿了他眼底的神色,
“把腰板挺直,举好你的剑,在我回来之前……都不准动一下,明白了吗?”
“回……”
沈纵猛地抬头,因惊慌而瞳孔骤缩,“师尊您要去哪里?!”
温知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走出,将沈纵留在坚固的结界之内。
还能去哪儿呢?
亲徒弟惹了祸,当然是当师尊的来收拾残局。
第28章 赏罚
自从在沈纵的身上感知到魔气, 温知寒的神经就不可避免地紧绷着,要不是身体突然到了极限, 根本不会放徒弟出去见人。
温知寒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沈纵还是修了魔。
但沈纵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修魔的方式、气息,还是修魔的缘由……都是不一样的,和原著中即将成为魔尊、注定会大开杀戒的结局也会不一样。
所以温知寒决定先为沈纵瞒下这件事。
但如今,他再次醒来时,沈纵却已经做了无可挽回之事。
……其实温知寒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只是依稀根据周遭的魔气,和那明显就不寻常的阵法, 以及沈纵那上来就知错认罪的态度,大概推断出沈纵是用了什么修魔的秘法。
魔修的许多秘法,在仙门正派这边都被认为邪术、禁术, 沾了就是重罪,更遑论现场这么多的鲜血,简直证据确凿、人赃俱获。
温知寒推门而出, 一路向前走去,站在了自己位于琼雾峰峰顶的庭院入口, 亲自迎接前来找沈纵的一众人。
和他想的一样, 之前外面会发出那样的巨响, 果真是有十来个人找了过来,一个个武器都拿在手上,正竭力打破此处结界, 见他出来了,才纷纷停手迎了上来。
“温峰主!你这是……”
温知寒见自家玄天宗的宗主也在其中,当即将随身的拂月剑解下丢在一边,朝着门主单膝跪下,低首行礼,
“师兄……不,宗主,温知寒特来请罪,还往诸位暂且停步,听我一言。”
“温师弟,你先起来说话。”
宗主看起来是个老者,但与大多数峰主都是师兄弟的同辈关系,在不那么正式的场合里,都是以师兄弟相称。
温知寒以为再次发生这样的事,宗主师兄会倾向于在人前叫他温峰主……
他愣了一下,却没有直接起来。
若是要再次保下沈纵,他是决不能轻易起身的。
更何况在场的不光有玄天宗人,还有几个眼熟的、来自于其他宗门的长老。
虽然只有十几人,已经比他坠崖前众人围剿沈纵的架势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气息并不轻松。
围剿时他还能说是沈纵无辜冤枉,这一次,他已经不能这样说了。
“宗主、各位道友,还请听我一言,”
温知寒不肯起来,抢在其他人开口前迅速说道,“温某自知教徒无方,让劣徒犯下了种种过错,若诸位是来捉拿沈纵问罪的,还请允许温某代为受过。”
“温知寒你护短也护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这一行人里,除了面带怒容的几人,还有温知寒眼熟的友人,比如再不让他说话可能就要原地炸了的陈非绝,他直接大声斥责道,
“你知道你徒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吗你就代他受过?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你——”
“我知道!”
其实不那么知道,但温知寒垂着眼眸,没敢承认。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继续说道,
“沈纵固然有错在先,但无论他犯下了多少罪过,初衷都是为了我这个师尊而做的,他若是误入歧途,更是我身为师尊却没有及时阻拦、及时教导的失职。就算是要罚他,也请先责罚温某,再去问罪沈纵也不迟。”
他一番话说下来,发觉众人竟同时沉默了片刻,有些忐忑地抬起头来,担忧地放软了声线,“温某愿以自己做担保,从今日起,一定好好管教沈纵,再不会让他继续犯下错事。”
温知寒这样竭尽全力地求情,也知道想彻底保下沈纵,单靠他的三言两语是不行的。
他的目光一一略过在场的众人,哪怕呼吸间有些虚浮,想要咳嗽两声,也强行忍住。
直到宗主开口。
“师弟,你说沈纵是无辜的,我们已经查清,造成修魔禁术散播的、害了许多人的罪行,确实是那鬼修所犯下。你说他是为了你,为了离开归天崖才犯下错事,这个我们也知道。”
宗主摸着下巴的白色胡须,眉眼间写着慈悲,声线却不乏威严,缓缓说道,
“但你恐怕还不知,在你昏迷期间,我们还查出了更多的事,早在你们师徒二人坠崖之前,他就已经勾结了诸多魔修,以那鬼修的恶行为遮掩,残害了数条人命。”
宗主说到这里,站在一旁的苏长老却是上前一步,低头补充了一句,
“被沈纵所杀之人,正是最初那几个隐藏在各宗门之中的邪修,准确来说这并非杀戮之罪,而是枉顾礼法、私自用刑的罪名。”
玄天宗宗主停下话头,慢悠悠看了苏长老一眼,后者清了清嗓子,后退一步缩了回去。
宗主这才继续道,“温师弟,你眼中那个至善至纯、绝无坏心的可怜好徒儿,恐怕并没有你想得那样无辜。”
“宗主师兄……”
宗主略一抬手,让他先别着急说话,继续道,“但是我们今日前来,也并非是为了那几个邪修的性命,实在是沈纵这几天的行径……太过明目张胆,若是偷偷修魔、动用禁术,也不至于惊扰了十几位道友前来询问。”
温知寒心中更是一惊。
他确实不知道……不知道沈纵才是杀死那些邪修的人。
他下意识地不去深想这其中的区别,不去想沈纵是什么时候瞒着他做了这些,又会有多少其他瞒着自己的事。
但他此刻只是沈纵的师尊。
“无论如何,那也是鬼修白迟辛数年来苛待沈纵,借我之身对沈纵极尽折磨、刻意引导的结果。”
温知寒坚持说道,
“沈纵为了从归天崖救出我们师徒二人,也受了不少苦,若还是必须罚他,还请……至少再给他一些时间,延迟个一年半载的,等他的身体也完全恢复后,再行责罚也不迟。”
“……”
宗主这回没有说话,其他人也只是被他这番不会退让的态度弄得有些无言。
“啧。”
“……怎么办?”
“总不能……”
明明只是春日的天气,只是起了些小风,温知寒跪在众人面前阻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也有些寒意了。
他的身形极微弱地晃了一下,神思恍惚地不由想到屋内的沈纵。
他当时真的是有点气了,也太过着急了,才让沈纵跪着等自己,想让徒儿太过发热的头脑也冷静冷静。
如今这么半天没有回去,温知寒心底却有些没底了。
沈纵……竟然早就与魔修勾结了?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点都没发现?
“温知寒。”
宗主再次开口,“你说沈纵犯错,有一半的责任在他师尊身上,此话不假。但你忘了一件事。”
温知寒抬头看去。
“那鬼修若确认是夺舍了你八年之人,那么这一半的责任,也应当在他身上,而非由你来承担。”
温知寒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宗主,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啊!你就不能先起来说话吗?!”
陈非绝忍不了了,“还是你想跪到再死一次吗?然后再把你徒弟吓得满世界□□一次?!”
“什……?!我……”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温知寒都惊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一股灵力托起,缓缓站起身来。
任峰主面上依然挂着笑,慢悠悠走过来,从一侧扶住了他,指腹自然摸上腕脉,眨了眨眼,点头,
“禁术就是禁术,医死人肉白骨的功夫果然神奇,若是代价没这么血腥残暴就更好了。”
“任峰主……你说的代价、是?”
任峰主只是笑笑,“你这么信任你那小徒弟,让他亲口告诉你不就是了?”
“……”
温知寒再次垂眸,知道对方虽然仍然关心自己身体,但并不影响生气。
“温峰主,你也别太自责了。”
恰在此时,月影宗的一位长老也站了出来,神情中还带着怒容,但明显已经态度软化了不少,没在气头上了,
“哎,能说了吧?我们来找沈纵,也不是专门来捉拿他问罪的,是……确实担忧他,也担忧你。”
“是啊。温峰主,你紧张过度了,你徒弟也是,不过,看你这番样子,吾辈也算是明白你那徒儿谁都不的倔强劲儿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月影宗这次来了两人,一高一矮,第二个走出的人手中拿着一个折扇,明显是更好说话的一个,
“你们二人是唯一能逃脱归天崖的幸存者,你的安危,大家都很关心,只是你前几日伤得太重,纵是任道友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你,把你徒儿给吓着了。”
“是啊,”
大家看气氛稍微放松些了,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夺舍的事实在太耸人听闻了,没有你醒来亲自补全更多信息,我们反复审问那鬼修,也问不出更多东西,就等你醒来,偏偏你伤得这么重——”
“重点是这个吗?!”
陈非绝急性子,等不下去了,打断跑偏的话题站出来说道,
“重点是沈纵那小子修了魔以后脾气更古怪了!只要是能救你的、可能对你身体好的东西,就到处去找、去抢、抢不来就提剑去杀——尤其我那儿有个宝贝,我本想告诉他你要就拿走吧,他不听我说话!!非要抢走,怎么着魔怔了?抢来的比我送的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