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玉清居面前,萧玄卿才停下疯狂催动的魔气,仅仅用了一刻钟便赶到。
伸手推门,极轻,似乎是怕惊扰了屋中人。
却见路清淮失去意识,半个身子虚弱地倚靠在床榻边,白裘上是触目惊心的血渍。
瞳孔骤缩,萧玄卿一个箭步,将路清淮抱在怀中。
可接触的当下,心脏的疼痛荡然无存,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怀中人。勾起一抹笑,却极为苦涩:“果然是你在我身上下蛊。”
因为路清淮,他才夜夜疼痛。
萧玄卿已陷入偏执,病态道:“好,你既想待在我的身边,我就如你所愿。囚住你,折磨你,我的师尊。”
粗大的铁链在萧玄卿手中浮现,他要像上辈子路清淮待他的那般,将铁链穿过对方的肩胛骨,锁住一身的灵力。
可看着怀中人,双眸紧闭,似梦到噩魇,羽睫在轻微颤动,如雪中打落的玉兰花般脆弱。
师尊会疼。
萧玄卿被这潜意识的想法惊到,咬牙骂道:“蛊惑人心的妖物!”
不自觉紧攥,小臂的青筋暴起,铁链碎成三截。魔气萦绕,路清淮的脚腕处多了条玉兰花银链,将所有的灵力皆锁住。
神识探入路清淮的灵根,萧玄卿的眉紧皱:“你究竟做了什么,将身躯糟蹋到这般境地。”
将干净的白裘严实包裹路清淮,萧玄卿前往灵植园。
可到达时,灵植园内人去楼空,唯有一张纸条,仅有路清淮和萧玄卿二人可见:小辈们,老夫想回药王谷看看,三月后再回。
但万川谷也算是见到师徒二人的桩桩件件,知晓很难平安。留下三帖药,能勉强应急。
萧玄卿紧抓着手中的药材,眼神微暗。
三月,只怕路清淮已撑不住,他要主动去寻万川谷。
抱着路清淮,萧玄卿往门派外闯,却撞见厉长老,先是惊喜:“萧师侄,你回来……”
话未说完,神色一变,看到路清淮的白裘,以及隐隐露出的玉兰银链,警惕道:“你为何将掌门师兄的灵力锁住,你想做什么?竟要把掌门师兄带出派外。”
“厉长老,不是你唤我而来吗?”萧玄卿尾音讥诮,“路清淮折磨我许久,我自然也要如此待他。”
“混账!以下犯上,今日我必不会让掌门师兄离开此处。”
捆仙索在厉长老手中幻化,袭向萧玄卿。先前为了封印血门,又赶到此处,他已耗费许多魔气,晃神了一瞬,竟被捆住。
一旦被捆仙索捆住,纵使是他,也需要到明日恢复魔气才可挣脱。
萧玄卿的手臂紧了些,短短一日,他便感到怀中人清减许多,路清淮等不起。
“交给我,如果你不想让他死。”
捆仙索进一步收紧,厉长老怒道:“我为何听信你这个叛出师门之徒?”
“他的灵根几乎尽毁,唯有万川谷能救助,但万川谷已回到药王谷中。药王谷的地址,仅有我和路清淮知晓。放心,我虽恨他,但也不想他轻易死去。”
萧玄卿的眼里攸然暗了:“他应该死在我的手中。”
厉长老沉默许久,萧玄卿身上的捆仙索终是掉落:“我最后信你一次,将掌门师兄救回。
……
但萧玄卿,你莫要忘了当初掌门师兄是如何待你,那些对你的伤害是他不得之举。
而你,曾经甚至愿意为了掌门师兄而死。难道其中仅有假意,并无真情?”
这已是第二人和他所讲,他爱慕着路清淮,爱慕到愿意付出性命。
可他不喜男子,更恨着路清淮,皆是身上的情蛊作祟。
萧玄卿望着厉长老,抵抗着突然涌现的心痛,定声:“仅有假意。”
第88章 药浴 路清淮抚上萧玄卿的脸,睫微垂,……
在萧玄卿的记忆中, 是路清淮亲手将他关入冰牢,冰链重鞭。如上一世般污蔑着他,将药王谷灭族的所有罪责皆怪罪于他,
但想到药王谷, 脑海里自发跳出位置,是路清淮所说。
“为什么要告诉我, 路清淮,不要用'信任'如此虚伪的词来搪塞我。”
可怀中人失去意识,安安静静地被抱着, 无法回答。
新的药王谷地址离云穹派极远,纵使是萧玄卿也需几日。而路清淮的神情极为痛苦,纵使喝了万川谷留下的药。但体内的伤势未愈合, 反而在不断地出着暗血, 白裘浸湿。
“该死。”
萧玄卿低咒一声, 脚步越发得快了。
路过的客栈中有一男子正在饮茶, 忽地抬头, 鼻轻嗅:“是万师侄的药方, 有意思。万师侄可是视药方如命, 不会轻易给他人。”
他起身,站在客栈门边,冬日里手中还执扇。扇子飞出, 在萧玄卿面前化为百把, 挡住, 却被萧玄卿的魔火轻易破除, 不在意地笑笑:“客官,投宿吗?”
“你是何人?”
萧玄卿戒备地望着男子,下意识护住路清淮。他察觉到来人的修为不弱, 甚至连手中的那把扇子也非凡品,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城中还藏着这号人物。
可若是要阻拦他,那便做好受死的准备。
程空青瞬移至萧玄卿面前:“你想寻万川谷吧。可这几日万师侄出了药王谷,去采葫延参,无人知晓他在哪?”
既然称万川谷为师侄,对方的医术恐怕不在万川谷之下,萧玄卿道:“前辈可能医治?”
“自然,不过你和怀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程空青重新踏入客栈,他刚刚的注意力皆在药方上。此时,察觉到路清淮身上的血腥味越发得重,原本玩世不恭的笑容骤然冷了下去:“万一你想在这杀人灭尸,小店的生意可是不好再做。”
路清淮死了,他的仇便无处可报,萧玄卿如是对自己说。而对方显然要一个满意的答案才能出手救治。
“我爱慕着他,可他家中反对,竟独自受了刑,今日才得以逃离。”
萧玄卿说着谎言,但记忆中路清淮重罚他的场景略过,厌恶的情绪一闪而过。
见状,程空青也看明。带着讽意,又是个花言巧语、盗取人心之徒,手中的扇子展开,显露出仅有他能看懂的符文,些许惊讶。
这人竟未说话,真是有情。
抬手拿了挂着的木牌和钥匙,转身递给萧玄卿:“方才是我失礼,我会在明日准备好医治的药物,你们先好好休息。”
“多谢。”
来到房间,萧玄卿将路清淮放在床榻上。白裘又被鲜血沾染,此时的路清淮因失血过多,身躯冰冷,如寒冰,不自觉发颤。
他站在一侧,静静地望着:“再如何,也比不上冰牢。你说是吗,师尊?”
如先前般,无人回应,门吱呀关上,萧玄卿离去。
——
翌日清晨,萧玄卿感到怀中冰冷,他依旧在路清淮房中。
昨夜里,失去与路清淮的接触,萧玄卿情蛊再次发作,痛得晃神,让他下意识想寻能解痛之人。
万万没想到,半夜里半梦半醒时,便是自己紧拥路清淮的模样。
可当下,萧玄卿却未松,纵使身体紧贴,路清淮的体温仍未有丝毫好转。他依着本能与路清淮十指相扣,试图温暖对方。
久违的安心,玉兰花香袭来。未完全清醒的萧玄卿埋入路清淮颈间,无意识在锁骨处吮/吸/轻/舔,留下吻痕,再次沉沉睡去。
直到翌日清晨,屋外传来程空青的声音:“我已备好药,你将他带来。”
萧玄卿睁眼,先是看着怀中的路清淮失神,随即厌恶自己的行为:“这情蛊竟如此恶毒,将我操控至此。”
——
木桶内热水氤氲,其中是数不胜数的药材。
程空青眼里是彻夜的血丝,指导道:“将他放入,一个时辰后才可出来。”
“好。”
萧玄卿弯腰,将路清淮完全浸入温水中,瞬间千百倍的痛苦袭来。似毒液一寸寸渗透肌肤,无法抑制,剧痛如海啸般袭来。面色惨白,纵使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身躯仍不受控地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程空青早有预料,不紧不慢道:“他先前吃了万师侄的药,情况仍越下,可见伤势极重。这些药材药性皆强,痛感更是千万倍。药可治愈内伤,但迄今为止,无人可承受痛感,得以幸存。”
这时,药浴中的路清淮奇异地安静下来,但五窍开始流血,显然已到极限。
“有什么办法能分担他的痛苦,我知道,药王谷中有一草药可做到。”
“你竟知晓!”程空青有些震惊,他本不打算拿出,谁会以命抵命?
拿出一株植物,一脉两叶:“此为共生叶,可分担对方的痛苦。不过……”
程空青神情严肃:“你将要承担所有的痛楚。”
“给我吧,就算是死了,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萧玄卿专注地看着路清淮,他本该笑着看他的仇人万般痛苦后死去,可此时的他却无快意,心脏跳得极不规律。
甚至有种路清淮一旦死去,他的心脏也会停止跳动的错觉。
“好。”
程空青叹息一声,将共生叶给与萧玄卿,离开屋内。
萧玄卿进入水中,他将路清淮拥入怀中,株草叶吞下。
顷刻间,炸裂般的剧痛从四肢袭来,叫嚣着欲把萧玄卿撕碎。他反复身处地狱,每一寸骨被重锤砸断,又很快接好,持续反复,无法逃脱。
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萧玄卿咬紧牙关,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心想:好在现在承担痛苦的是我,不是路清淮。
——
每日一失的限制过去,灵力虽被萧玄卿锁住,但合体期的境界已回归。
再加上药材治疗,路清淮很快清醒过来。
可他仍觉得呼吸不畅,睁眼,有铁臂紧紧箍在他的胸前。身后是萧玄卿因疼痛而不受控地收紧手臂。
“萧玄卿?”
听到有别于萧玄卿的声音,程空青知晓路清淮已醒,他推门而入。
前一日,因为白裘裹得严实,程空青未看见路清淮的脸。此刻,褪去白裘,清冷的眉眼完全显露,程空青未曾想是救了药王谷全族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