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推定 第9章

谌意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觉得很可怕。

他明明长相很温和,却让人感到可怕。

正如那时他提出分手那样,眼里带着一种冷血的空洞,谌意至今认识了他九年,却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

有时不知道闻途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在乎什么,以及他那副温柔的皮囊下,感情淡漠到哪种程度。

谌意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闻途抓得更死。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吧……”

闻途回答:“不是要报复我吗,你只是嘴上吓我,还是能付诸实践?”

他的目光淬满诱惑的剧毒,把谌意勾引得意识空白,谌意知道这是无效的被害人承诺,却束手无策地任由自己被吞噬进去。

谌意手指发力,把闻途的脖子扼紧,鲜活的颈动脉在他手心里跳动,那热量像是要把他烫化。

闻途脸极速变红,阖上眼睛,睫毛颤抖,没有丝毫反抗。

随着力度加大,他呼吸困难,胸腔起伏越来越剧烈。

谌意死死盯着面前这张无数次令他魂牵梦萦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产生邪念,想把曾经捧在手心的珍宝捏碎,让他在自己掌中咽气。

这样自己就不会再恨他,不会再受煎熬,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了。

窒息感使闻途下意识握住谌意手腕,断断续续发出艰难的气喘,谌意理智回笼,飞快松了力道将人放开。

闻途差点跌到地上,扶着门板堪堪站稳,疯狂吸取氧气,咳嗽不止。

发丝搅碎视线,他扬起眼皮,通红的双眼看向谌意:“满意么,谌检。”

谌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仓皇地移开目光,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扔给他,随后转过身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折磨闻途,却更像在折磨自己。

谌意吞了口唾沫,冷声说:“十分钟到了,你走吧。”

闻途握紧钥匙,没有任何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谌意。”

谌意伫立原地,没有应答,只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和秦徽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是师兄,我是他师弟,仅此而已。”

他的话如同闷雷,震得谌意耳膜发酸,谌意怔了半天,一时哑口无言。

“那时候的事说来话长,我可以跟你解释。”

“解释?”谌意微微把脸侧过来,“是解释还是借口,五年了,你觉得我还需要吗?”

闻途回答:“我现在来了海州,以后在职场免不了和你碰面,只有彼此解开心结,工作上才能正常往来,你要是觉得没必要,想报复我,我也可以奉陪,不管你选择哪种解决方式……”

谌意打断他:“所以你想解释,只是为了工作。”

闻途没回答。

想解释是因为他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亲口说出真相,让谌意的生活回归平静,不再被仇恨影响。

接受“报复”,是对于自己给谌意造成的不可逆伤害,他想尽可能赎一点罪。

但闻途不知道怎么做更好,他承认自己不擅长处理感情上的事,所以他把选择权交给谌意。

谌意背对着他,声音冷了几个度:“我不需要,也不想听。”

闻途极力克制住气息,目光落在谌意后颈上:“不用这么快做选择,这个案子一审宣判之后,我再重新问你一次,到时候你想怎样都可以,但是在此之前希望我们把对方当陌生人,秉公办事,我不想因为个人恩怨影响到本案的司法流程。

“我的当事人只是一个大三的学生,这次他遭受了无妄之灾,一份刑事有罪判决对他的人生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我希望我们的法律是有温度的,而不是千方百计只为把嫌疑人扔进监狱里,谌检,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和职业道德,也相信你不会因为我而对这个案子有任何偏见,恳请你公平公正地判断,还我方当事人一个公道。”

-

晚上七点,谌意还坐在电脑前焦头烂额。

冗长的案卷材料和闻途给的一大堆意见快把他搞吐了,他甚至怀疑某人存心让他加班。

“小谌,还不走。”他隔壁工位的检察官杨今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在忙十里街那案子呢?”

谌意揉了揉头发:“嗐,这不还得叫公安补材料吗,上头又跟催命似的。”

“嫌疑人认罪了没?”

“没认,律师要做无罪辩护。”

杨今朝睁大眼睛:“啊?哪个所的律师,叫什么,我看我认不认识。”

“忘了叫什么。”谌意无所谓地拿笔尖戳着桌面,“反正很强势,嘴巴厉害,提了一堆辩护意见。”

杨今朝谈笑:“我跟你讲啊,我们办案子最烦两种律师,一种是法盲,法条都用不明白还要跟嫌疑人沆瀣一气,一种是事儿精,这里又不对那又有意见,一个个电话没完没了。”

“可不是吗。”

“这种人你别怵,比他更强势就对了,那我先走一步,你辛苦了,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关灯。”

“好,您慢走。”

谌意望着杨检远去的背影,那地中海的脑瓜顶锃亮,活像颗茶叶蛋,估计年轻的时候看的案卷也不少。

他叹了口气,去冲了杯咖啡回到位置,手机响了一声,邮箱来了新邮件,还附带一条文字:

【谌检您好,我是闻途,这些文件是补充材料,纸质版的会通过EMS发给您,请查收。另外,我187的号打不通您的电话,那是我现在常用的工作号,能麻烦您解除一下黑名单吗?方便以后电话联系,谢谢】

毕恭毕敬,有礼有节。

谌意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白天才见过面,他真会被闻途这段文字欺骗过去。

真能装。

一大堆附件让他产生了怨念,谌意感觉气压上来了。

白天和闻途的见面就不合他意,闻途顺从的态度给他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就算是分手那晚,被做得快昏死过去也会抱着人温柔地说“对不起”。

当初谌意逼着他从秦徽的车上下来,把他拽回家做了很久,不抱也不亲,宣泄般的只管往他身上撞。

闻途满面潮红低喘着没出声,别过脸想藏进被子里,又被谌意捏住下巴掰回来:“说你是骗我的,你看着我说。”

闻途快要缺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机能,身上任何一个狼狈不堪的反应都足以摧垮他的意志。

“没、没骗你,我没喜欢过你……”

谌意掐对方下巴的手松懈,进而颤抖,身体的动作停下,半晌后,一滴热泪垂直落到闻途的脸上:“我不相信。”

“我们这三年算什么,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他不抱希望能挽留这段感情,仅仅想证明自己疯狂沦陷的三年并不是一个笑话。

闻途伸手环住谌意的脖颈,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汗液融合在一起:“对不起……”

“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想尽办法帮你,你觉得累我就尽可能不打扰你,就算你进不了检察院,我也会替你考进去亲自帮你翻案,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能为你做,秦徽呢,他能为你做什么?”

“秦徽舅舅是高院刑庭的庭长,你现在明白了吗。”

“高院?最高院的人脉我也能为你找到,你还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能——”

“别再幼稚了,我玩够了,我不喜欢你,放过我行吗……”

只有谌意知道他那副柔情的皮囊下淌着的血有多冷,感情淡漠,说断就断,善于伪装,永远在权衡利弊,永远让理性凌驾于感性之上。

他承认自己花了五年都没忘掉闻途,久别重逢后目光还是不自觉会被闻途吸引。

但不管闻途当初有什么苦衷,他都不想听闻途的解释,他怕自己听了三言两语就心软,然后傻乎乎地心动,又一头栽进去。

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他不敢再喜欢闻途,也不会再掉进闻途的陷阱。

作者有话说:

谌意:ptsd

第10章 义无反顾

这天上午,闻途得知了两件事,一是他大学时期的导师、景恒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温语梁即将回国,一个月前他从天阖跳槽,是温老师把他引荐到景恒的,闻途立即订好餐厅准备给她接风洗尘。

二是案件被退回公安补充侦查了。

一件公诉刑案的司法程序,第一步由公安侦查,出具起诉意见书,第二步公安将材料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第三步检察院起诉至法院,法院开庭审判。

已经移送检察机关的案子被退回补充侦查,属于程序倒流,可能是检察院发现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需要公安重新侦办。

这对律师来说不一定是好事,闻途不知道检方发现了什么疑点,是对他有利还是有害。

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公安收集到足以反转案情的证据,意味着他的辩护意见要全部推翻。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加之这几天李呈昊的母亲频繁给他来电,说孩子爹走得早,她现在和儿子相依为命,声泪俱下地恳求闻途一定要帮她,无形中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

闻途耐心安慰,但对于案件的结果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

-

会见室,警察翻出资料递给谌意:“我们调取了街角小卖部的摄像头,这比之前的画面更清楚,案发当晚23点50分,被害人被打倒在地,在嫌疑人持续的殴打之下,他没有任何肢体反应,绝非正常现象,51分被嫌疑人扎入腹部,尸检报告显示十分钟后,也就是0点01分死亡。”

谌意仔细看着监控画面,来回播放,反复确认:“这个角度很清晰了,23点50分……也就是说致命伤之前,关贺已经丧失意识,和我的猜想一样。”

警察说:“是的,基本可以推测出被害人在23点50陷入昏迷状态,到他被扎死前后只有短短半分钟。”

“这半分钟相当关键,辛苦您,张警官。”

会议之后,谌意单手抱着一沓资料出了会议室,走到齐乐青和元潇的办公桌说:“青团明天和我去一趟看守所。”

小螺丝钉总是对去看守所提审犯人有种莫名的兴奋,齐乐青欢呼了一声,又听谌意说:“汤圆加油写审报。”

元潇发出哀嚎,齐乐青问:“谌检,是快起诉了吗?”

“嗯,量刑建议讨论出来了。”谌意拍了一下桌子,握拳喝道,“小小认罪认罚具结书,马上拿下!”

齐乐青望着他欢快离开的背影,心生担忧:“好美的精神状态。”

元潇说:“他最近天天加班,怜惜一下吧,是我我也疯,正常人都搞成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了。”

“汤圆,以后我们也会这样吗?”齐乐青问。

元潇凑近了小声道:“我们争取在转正前别把头发掉成杨检那样就已经很好了。”

齐乐青咽了口唾沫,点头表示赞同。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