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提白抓紧了手中削瘦的双肩,微微摇晃,而发病中的人显然早已神志不清,甚至在摇晃中又笑了出来。
“叫它出来?”贺群青含糊道。
“怎么了?”蒋提白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生怕贺群青就此昏睡,他微微提高了声音,“你觉得它会是你的‘阴暗面’?你害怕它?”
说到阴暗面三个字,蒋提白无声笑了,表情和他真诚的声音截然相反,仿佛认为贺群青所谓的阴暗,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蒋提白手中明明还拿着那把刀,他却像是贺群青最好的朋友一般,哄着贺群青道:“我们不是同伴吗,灵神的事儿,你要是瞒着我、瞒着大家,对我们来说,不也是一样危险吗?”
“小肖,别害怕,也别自己逞强。你想想牛老师他们,都是一好一坏两个灵神。你先放你的灵神出来,要是坏的那个,我怎么都会保护你的,知道吗?”蒋提白此时不仅有了个收起刀的理由,还更加兴致勃勃丨起来。
贺群青胸口沉闷的宛如压着一块巨石,致使他呼吸不畅,不由重重叹口气,“我怕你……承受……”
“不会的,”蒋提白的声音娓娓动听,一再笑着强调,“我什么都不怕€€€€”
忽然间,蒋提白的声音停顿下来,他看向自己脚边,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撮头发。
很快,蒋提白意识到什么,抬起手摸向自己头发,下一秒,他在耳后找到了一处整整齐齐的断茬,宛如就在刚才,有什么极度锋利的东西,掠过他的耳鬓,而他丝毫没有觉察。
蒋提白倏忽看向自己身后,一片空荡荡,只有昏迷的陈雨依和床脚一处鼓包,那是喜子里三层外三层的龟缩在被褥里。蒋提白眸光深沉的看了那鼓包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这时,蒋提白也听到贺群青剩下的话:“怕你……承受不起。”
蒋提白手不由一松,贺群青身体偏向一旁,倒在了地面上。
突然,原本就半开的窄门被人粗暴推开,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外。
看到屋内情景,男人一愣,随即旋风般大步走了进来。
蒋提白沉着脸看着对方第一时间将贺肖从他身边拖开,接着探查贺肖的颈部脉搏,觉察到手上粘腻,又飞快去查看贺肖的后背。
“贺肖,喂!”最后,男人仿佛忽略了一旁的蒋提白,轻轻拍打贺肖的面颊。这个动作在蒋提白看来极度惹人厌烦。
蒋提白指腹摩挲手中的小刀,目光在两人间缓缓移动,最终蒋提白盯着闯进来的男人的脸,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新人A,”蒋提白柔声问,“外面怎么样了?”
“外面,”新人A长叹一声,边手臂一伸,将贺肖从地面半扛半抱弄到了通铺上,又像是担心贺肖中途掉下来,把人使劲的往里推,都推到了墙根儿底下,离蒋提白远远的,才直起腰道:“除了正屋的人,其他两个房间的人可能已经……”新人A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了头,宛如为其他玩家默哀。
蒋提白挑了下眉头,应该是已经猜到结果,这时候他眼睛看着新人A悲伤到一半,手里缓缓扯过一条被单,高抬起胳膊快速一抖,就将病中的贺肖从头到脚都盖上了。
蒋提白直起身,终于问了句:“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新人A身形一顿,像是一怔,回头看他,反问:“他不是我们自己人吗?”
蒋提白盯着新人A没说话。新人A倒像是看不到他指尖那一抹寒光一般,只一动不动看着蒋提白,好像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正等着教训。
蒋提白更加仔仔细细的打量新人A,想认出他是谁,但玩家这边所谓的“主神”实在是太诡异,他但凡盯着新人A看几秒,就感到浑身躁动不安,整个思维都被匿名规则搅和的乱七八糟。
可这个新人A,到底有什么问题,自己为什么只要看到他,就总觉得非常在意?
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蒋提白如此想着,温和的脸色倏忽便有些阴沉,直到另外两个人影也莽撞的出现在门口。
“蒋大哥……”金梓语跑得快,差点被门槛绊倒,进门才刻意放慢了动作,眼睛却立马到处寻找,很快她就看到新人A身后床铺上多出的一个躺着的人。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掀开被单看了看,又探探对方额头,胡乱说了句:“……又发烧了,小肖真是累坏了。”
“老大,”跟在金梓语身后的是林况,脸色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中恢复,同样看过贺肖后,他放轻声音道:“这院子里闹得这么大动静,也没个人看看,真TM见鬼了。”
蒋提白在通铺边坐下,捋捋袖口,手里早就不见那把小刀,道:“灵神就出现在他们房间里,牛心言他们一开始都没觉察到,可能这也是灵神的能力之一?”
“什么能力?”林况颇感头疼的问,“让我们与世隔绝吗?”
“都有可能,”蒋提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我刚才还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我们自己的灵神,其实也只有我们这群人能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
“……不会吧,”林况想想感到恶寒,“那不是跟鬼一样?不对啊老大,那公虎怎么说,村民们可都是成天追着老虎跑啊?”
蒋提白吸了口气,耸肩道,“也许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灵神也都是假的,像孟蓓蕾说的,是我们幻想出来的,我们自己打伤的自己。不然那个公虎怎么只出现在我们院子里?而村民们可是追着另外一头老虎跑了的。所以连公虎可能也是假的吧。”
他说的如此随意,却直接颠覆了之前的所有猜测,给出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这整个情况就更加复杂的让金梓语和林况懵了,林况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蒋提白解说之后,简直变得更加混乱,嘴里不由说了声“我他娘是彻底搞不懂了,”无奈坐下,忽然间,林况身后传出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不仅吓了他一跳,那声音还呛哭道:“根本不是!……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喜子?”金梓语将小女孩扒拉过来。
林况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这小丫头听了太多,这回肯定要变异了,就听蒋提白问:“我们怎么胡说了?”
喜子憋着呼吸,小脸涨红,最后鼻涕都憋了出来,哭道:“你们就是胡说八道!那只老虎不是假的!它是这里的山神!”
“山神?”林况喃喃一声,不由用奇异的眼神看了喜子一眼,想到,哦,这小孩,原来不是要变异,是提供线索的那种NPC?难道老大救她也是因为这个?
转念再一想,等等,山神?!
“呃,是我们之前杀猪祭的那个……那个山神?”
“你之前在村长家,它救你的时候,你不是就见过它吗?”蒋提白淡淡的问喜子,“那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们它是山神?”
小孩顿时被问住了,之后才抹着眼泪找到她带来的篮子,不知怎么抠出一个巴掌长、笔杆似的东西来,乍一看表面黄铜一般光洁。再在喜子小手里颤巍巍一抽出,竟然是个精巧的画轴。
“老虎就是老虎,我哪能一下子就猜到它是谁……这是我今天回家见到的,看了它我才想到这个。”
里面不太清晰一张小画,金梓语接过来看了看,有些吃惊的道,“这……这是山神吗?”
几人轮流传看,画上还真描画着一只老虎。哪怕这物件看着很旧了,也掩不了画工的精美。在小小一张画纸上,老虎的模样很传神,看着不仅极为凶恶,周边还以矿石颜料勾勒着一些神秘的纹样。
“我去,”林况一看就拍板,“是它了,肯定是它!联系上了!”
再者说,如果那头公虎是这里的山神,它的诡异之处好像也都可以解释了。本来他们就猜测那头饥不择食的淫虎是灵神,现在成了山神,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那我们之前还杀猪祭它呢,它下山杀人是几个意思?山神都要杀人了,李乔尼和孟蓓蕾又为什么让我们祭它?难道是故意召唤它下山的意思?”
金梓语听得一愣愣,最后醐醍灌顶一般,看着林况不自觉道,“林大哥,你好厉害啊!”
林况听了顿时也清醒过来,嘴巴张大了,“我草,我真的好厉害啊!会不会被我猜对了?”说着,他赶忙掏出白天找到的那张照片,联系起来一想,越发觉得李乔尼和孟蓓蕾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说不准,村里这些事,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呢?
“老大……”林况激动的看向蒋提白,想要进一步说出自己的猜测,结果就发现蒋提白还在看那个小巧的画轴。
“老大?”
“小丫头,”蒋提白看向喜子,“村里有很多这种古董吗?”
古董?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场人都是一愣。
林况再看那小巧的画轴,也不知怎么,终于想起来刚才那画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
黄铜?
……不是?
难道是……黄金?
……
……
喜子不知道蒋提白为什么这么问,茫然点头,“有不少呢。”
“家家都有吗?”
喜子想了想,摇头道,“有些阿公阿婆家里就多一些……”
“村长呢?”蒋提白忽然问,“他家古董多吗?”
喜子一愣,接着小脸顿时发白,不再说话了,但小孩到底无法隐藏情绪,很快就没忍住哭了起来。
蒋提白一见她哭,眉宇间不由透出烦躁,逼问道:“他之前给你的金戒指也是古董?”
喜子浑身一颤,看看蒋提白又看看其他人,最后一转身爬回墙角,躲进被褥底下委屈的大哭不止,金梓语赶忙去哄她。
“老大……”林况听到蒋提白问话,不由也有些吃惊。
林况想起来了,之前发现喜子的时候,小孩手里攥着的那枚金戒指,正是龌龊村长给她的。
但喜子到底年龄还小,老大这次问的也真是有点……直接?
林况想着,说话不由就迟疑了,见蒋提白仍面露不愉,不自觉挡住蒋提白视线,道:“她一个小孩,智力就那些,估计都不太清楚,一早我就去打听打听?反正李乔尼和孟蓓蕾的疑点,是那个……越来越大了!”
“你想打听就去吧。”蒋提白说完,将画轴扔给了林况,林况手忙脚乱接住,那边蒋提白语气逐渐恢复了正常,温言道:“别让其他人发现,不然我们接下来就得当免费劳力了。”
林况起初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陈雨依,仿佛还能立即从她那得到解答。
但后者毫无动静,林况摩挲着手里画轴,仔细琢磨片刻,到底还是自己明白了过来€€€€
巴秀村里有古董,也就意味着玩家找到了NPC的“重要财物”,循着“宝藏”这条线,或许就能找到和NPC重要财物放在一起的审判书。
而牛心言那伙人制定的头目决策第三条,“奖金以外所得生存点,将被集中管理,之后头目按劳分配”€€€€无论是为了审判书,还是生存点,要是被其他玩家知道了古董的事,情况就说不准了。
牛心言说的再好听,他拿出的头目决策里,可没有半句不能抢劫、不能杀人,或者不能屠副本的话。
……
……
贺群青感到身体浮浮沉沉,意识始终处于无法放松的状态。
这还是第一次,他真正意识到系统的修复时间有多么危险。如果他身边没有值得相信的人,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
就比如这一次身体修复时间内,他烧的意识模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都是谁,脑海中还不停的回忆起蒋提白抵在自己脖颈上那把刀。
那个……混蛋!
贺群青骤然睁开眼。
下一秒,他就听到金梓语惊喜的声音。
“小肖!你醒了!”
贺群青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摸着脖子起身,伴随后背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宽纱布从肩膀上绕下来,又在胸前缠绕两圈,最后在肋骨边上打了个结。
“这……”这么包扎,实在……额,实在有点铺张吧?
“再躺会儿吧,”金梓语赶忙阻止他,又顺着他的视线说道:“你之前流血流的厉害,是新人A给你包扎的,他真的挺专业的……”
“……”贺群青茫然看向不远处,就见柳晨锐前一晚还被挤在边缘,现在已经和林况睡在了一起,听见金梓语的话,柳晨锐默默从枕头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早。”
“……”
第105章 第105章 雪贺(下) 所有人不约而……
贺群青正要趴下, 突然感到一道非常欠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瞧,蒋提白就靠在门边,朝他微微一笑, 仿佛之前拿刀对着贺群青的人不是他一般,还若无其事地跟着道,“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