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招呼,蒋提白再度望向院子里,那姿势犹如今早他已经这么看了外边很长时间。
贺群青原地一转身下了床, 踩上鞋, 趿拉几步到了蒋提白身边,直接向外看去。
只因为蒋提白看着院子里的神情颇为怡然自得,仿佛在看什么好风景。
反正让蒋提白高兴的事,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 贺群青视线刚一出门, 迎面而来的浓郁血色就叫他心里咯噔一声。
地面上厚厚的血浆在晨曦照耀下逐渐褪色至消失, 但地面上血的量,明显比贺群青身体进入修复期前要多的多, 甚至比之前一晚还要多。
这景象让人无法控制的联想到, 那个狂爱自杀的灵神,在贺群青昏睡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又悄无声息的在院子里把自己杀了多少次。
回头再看通铺上的陈雨依,躺在那一派沉寂,不仅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连那头原本乌黑的卷发都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光泽, 枯草一般乱糟糟的。
“让让。”贺群青慢腾腾套上长衫,撞开门口面带笑意的蒋提白,到院子一角洗脸去了, 他想快点清醒过来。
等他从水龙头旁满头脸挂着冰凉水珠回来时,天光已然大亮,院子里砖石地面恢复灰突突,属于陈雨依灵神的暗红血迹全然消失了。
还剩下零星血道、血点,贺群青猜测,这该是昨晚玩家被自己的灵神追杀的时候留下的。
贺群青还没走回小屋,死寂了一整夜的院落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哆哆哆哆!
哆哆哆哆!
每次重重敲响四下,停顿片刻后又连敲四下。
门外人有条不紊的展露出某种不耐烦,贺群青站在院子中央,看向被不断敲响的大门,身前身后两个房间都关着门,正屋更是门扇紧闭,再看门房那边,蒋提白仍然倚在门口,好像在此之前一直在那盯着他洗脸似的。
贺群青瞪他一眼,大步走过去开了门。
贺群青本以为是李乔尼,但大门才开了一条缝,他就已经后悔了。
孟蓓蕾双手交握在身前,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
“早,贺肖学员。”
一会儿工夫就收到了三声问早,记忆中这种早晨也不多,就算有,也该是忙碌祥和的一天,眼下贺群青只觉得鬼气森森。
“早,孟导师。”贺群青毫无灵魂的回应,立刻感到身边一阵凉风,孟蓓蕾脚步轻快,大步跨过门槛,直往院子里走。
“怎么没动静,其他人呢,都还在睡吗?”孟蓓蕾语速很快的问,乍一听甚至像是自言自语,而她边说着,边径直走向左侧大房间。
贺群青起初没反应过来,只是有点坏预感,手背缓慢抹过下巴上水珠的时候,他两眼骤然睁大了,心口重重一跳。
糟了!
“等一下,孟导师!”贺群青抬脚去追孟蓓蕾,但后者身体轻盈,脚步更好像在石砖地上飘着前行,又轻又快。
孟蓓蕾低头一瞄脚下,浑不在意道:“这又是谁的血呀,你们怎么每天都有人流血?贺肖学员,一会儿拿拖把拖一下。”
贺群青没说话,憋着一口气追上她,但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的手终于搭上孟蓓蕾肩膀时,孟蓓蕾直接抬起脚,用脚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随着房门打开,贺群青心口紧缩,认为接下来就会看到一屋子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尸体。
等他和孟蓓蕾一同看向其中,贺群青先愣了,房间里虽然凌乱了一些€€€€大通铺上被褥都散着,还有几个蒲团甚至被撕坏了扔在地上,但没见到任何活人或者死人的影子。
空荡荡一间屋子,本该已经死在这里的玩家却都不见了。
贺群青第一个念头自然是他们没死,但就在这时,贺群青循着余光一低头,恰好看到了门槛上几滴血迹,贺群青迅速拿鞋底抹掉了。
“孟导师!”堂屋的门吱呀打开了,牛心言脸色疲惫,揉着眉心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孟蓓蕾转身的这一下,她身边的贺群青再度闻到了那股湿漉漉的土腥味。她步步生风的走向牛心言,好像这样就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孟蓓蕾直接看向大门敞开的堂屋,当她看到里面通铺上数名学员才打算起身时,神色颇为严肃。
“你们有时间观念吗?”
“真是对不起,孟导师,”牛心言拿起眼镜正要戴上,动作一顿,竟然看到眼镜片上有一个干涸的血点。他面不改色抠掉了这块血斑,戴上眼镜道,“咳,昨晚外面好像发生了不少事,大家都没睡好。”
闻言,孟蓓蕾淡的几乎没有的眉头微微挑高,“这不是你们懒惰的借口……”这时,她远远看了一眼右侧同样房门虚掩、毫无动静的房间,有些尖锐的问:“其他人呢?”
牛心言神色更加为难了,半晌,他叹了口气,道:“孟导师,真对不起,我没拦住他们。他们不久前天刚亮就跑了,说村里有失控的野兽,实在太危险了,还说联系好了,有人会接他们。你要是早点来,或许还能阻止他们……”
贺群青听着牛心言的解释,心中有些吃惊。
昨晚另外两个房间里的玩家,被封死在门里,发出种种惨叫,绝对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现在见不到他们人,贺群青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的尸体被连夜弄走了。
贺群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向小屋的门口。蒋提白果然还在那,见他看过来,默不作声的朝他加深了笑容。
“孟导师,你来是叫我们去上课的?李导师呢?”牛心言问。
“昨晚……你们应该猜到了,山上老虎又偷袭了村子。还有村民养的猪,昨天被莫名的全部宰杀了,村里一片混乱,乔尼担心村民可能会对你们不友好,”孟蓓蕾把怀疑说的十分委婉,“所以他早早去帮忙了。我来通知你们,今天上午你们仍然自己修习,来应对村里的突发状况€€€€估计会有村民来找大家询问情况。”
说到最后,孟蓓蕾的语气就生硬了起来,甚至有些烦躁。显然她认为村里的事现在已经严重的打乱了她的课程,哪怕那些猪死的真有点蹊跷,而这些学员的嫌疑也的确不小。
“但下午仍要按课时表上安排的,进行‘通灵’的练习。牛心言学员,我能感觉到你的认真负责,请你监督大家不要胡乱饮食,从今早起,你们就应该断食静修了。”
牛心言自然真心实意的答应看管好其他人。
孟蓓蕾说完这些,才再度大步离开,仿佛要去做什么更加紧要的事。
……
……
孟蓓蕾一走,牛心言身形站直了些,脸上疲惫之色顷刻间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伪装出的愧疚,但也另有烦恼暴露出来€€€€只见他眉心紧皱,眼中透出焦头烂额,认真看了贺群青一眼,低声道:“贺肖,请你去告诉你蒋大哥,我们剩下这些人,必须要再开个会,尽快找到这个副本的头绪。不然像昨晚的那些玩家……我们可能死的比他们还要惨。”
说到最后,牛心言脸色难看,贺群青怀疑他是想起了自己的那两个高中生灵神。
……
……
眼下还活着的玩家自然是要一起商量对策的,只是没等贺群青回去叫人,蒋提白已经带着其他人一齐出来了,就连昏迷中的陈雨依,都在金梓语坚持下,被林况背了出来。
正屋里灰头土脸一群人已经等不及了,这边门房小屋里几人也总算来了,贺群青都看到了牛心言微笑着的脸,忽然间,一直被忽略的右侧大屋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响。
这个声音实在是突兀,让所有人一齐看向那个本该空空如也的房间。
……
……
贺群青这一会儿已经从林况那确认了情况€€€€玩家们的尸体的确在蒋提白的建议下被转移了,而且让牛心言一伙人忙进忙出搬运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不过林况因为要保护一床的“病残弱”没有帮忙,也不知道他们把尸体都搬到哪儿去了。
可现在,已经被清空的房间,怎么会有声响传出?
“喂,新人A,”弯着腰把背上的陈雨依往上颠了颠,林况忽然看好戏似的道,“你去看看。”
“我害怕。”新人A十分淡定的拒绝。
可经过这一夜,林况才不相信这个新人会害怕,昨天踹开门的不就是他吗?
“你去不去?”林况瞪眼。
新人A深呼吸了一次,但吐气的时候怎么听都像是轻轻一声“嗤”,随后,他抬脚走向了那边门扇虚掩的房间。
贺群青迟疑一瞬,正要跟上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小臂,用力之大,简直像是充满了怒气一样,贺群青没防备,心中一震,偏偏回头一看,眼前是蒋提白十分关切的神情。
蒋提白道,“放心,死不了。”
贺群青可不信他这个邪了,“你怎么知道死不了?”
吱嘎一声,那边新人A已经推开了房门。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猛一推门口挡着的新人A,一跃蹿了出来,接着叭叭叭叭光脚连续重重落在地面,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发出奇怪的笑声跑了。
而从她一推新人A的时候,所有人就愣了,只因她力道之大,竟然差点把新人A一个大男人给推的飞出去,而她光脚跑起来更是堪称姿势优美、但风驰电掣!一眨眼,那只贴身穿着一件紧身灰裙的女人,就一叉修长双腿,从墙头直接翻了过去,期间纤细腰身扭动,简直像是一只逃窜的壁虎!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也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在牛心言等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蒋提白道:“还等什么,金梓语?”
金梓语脸色煞白,主动的追了上去,但翻墙的时候,实在是翻不过去,狼狈的蹦了两下,贺群青说了一声:“我去追。”接着后退几步助跑,眨眼间一跃而上,他手指牢牢抓住墙头,迅速翻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
翻墙这个技能也是刻在贺群青骨子里了,无论是学生时代翻墙还是上班苦训那时候,一遍又一遍,他都能翻得挺开心。
……
……
一落地,隔壁上课的大院静悄悄的,李乔尼果然不在这,孟蓓蕾也不在,而贺群青一眼就看到金梓语的灵神,只剩一片裙角,悄无声息跑到了屋后。
那快速和灵活的身姿,不说是女鬼,但也和正常人能办到的相去甚远,看到她,贺群青对金梓语自身的潜力更加坚信了十分。
墙头上又一下蹦跳,出现了半个身子,面容陌生,是柳晨锐。他定定看了贺群青一眼,回头对下方什么人道:“这边院子里没人。”
贺群青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去追了,新人A扒着墙头静静看他,过了几秒,才迟钝似的回头说了句:“贺肖去追了。”
……
……
贺群青这一路就追到了后厨小院,他喘气未停,总算把人堵到了厨房里。
今天是第三天,这个厨房已经没了用处,贺群青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回到了干活儿的地方。
而且他追到这里,内心总感觉到一丝怪异,就仿佛其实不是他把金梓语的那个灵神赶到这里来的,而是那个女人,目标非常明确的奔着这里来了。
贺群青谨慎的推开门,缓缓走进去。
那个女人跪在厨房脏兮兮的角落里,她身边堆着杂物,杂物上蒙着一块布。
女人手指捻着面前的蒙布,一点点往下拽,无辜粉嫩的舌尖缓缓舔舐过她自己饱满殷红的唇瓣,她眼中逐渐流露出某种让贺群青意外的难耐和极度的期待。
她对着一堆破烂,为什么还能这么“□□焚身”的?
这时,这妖娆的女人€€€€女孩,竟然回过头来,瞥了追来的贺群青一眼,又非常缓慢的收回眸光。
被她看这一眼,贺群青脚底也有些发麻,鞋里的脚趾都不由蜷了起来,充分理解到,这个灵神应该是在勾引自己。但在那烟波横生的一眼中,贺群青耳边仿佛同时响起了金梓语会因为这一幕羞耻的嗷嗷嗷大哭的声音。
而突然间,贺群青发现,那女人抓着蒙布的手指边,出现了异样的情况。
是一道不该出现的褶皱。
贺群青都愣了一秒,才想明白,那褶皱的出现,是因为蒙布下有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块布,不想让女人把它拉走。
那里有人?
是谁?
又为什么躲在这?
还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