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一个人。”
应绵跟了上去,罕见地追问道:“是不是找完这个人就可以走了?”
方修塘停下脚步,表情淡然,“是的。”
他们在长廊左边的其中一间房间停下,这里面装修得很漂亮,长廊地上铺着漂亮花纹的地毯,悬挂着香薰灯,墙面粉刷得白皙,与拳场那原始荒诞的空间氛围不同。眼前是扇木门,方修塘曲起手指叩了叩。
没过几秒就有一个人过来开门了,一个个子很矮小的男人,个子实在不高,但是脸是成熟男人的脸,还是张有点凶恶相的脸。
“蔡老板。”方修塘说话很客气。
这个叫蔡老板的男人向他两边打量了一下,温洵和应绵都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来拳场有不少人都这个打扮,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不想给人知道他们是谁,但既然都有入场消费,怎么装扮都无可指摘了。
“又是你,方先生,进来吧。”
里面的房间并不宽敞,应该是一间办公室,有黑白条纹的软皮沙发,对着是一张红木办公桌,比较抢眼的办公桌头顶那张画,内容是一团纠缠的鲜红色的线条,像是小孩用红色细水彩笔乱牵乱涂出来的,毫无美感,反正角落也没有注名和印章,很容易就那样认定了。
应绵把脸埋在围巾里,获得了一些热量,他不喜欢这个房间。
“怎么带两个小孩过来了?”蔡老板坐在办公桌后,玩笑般问道。
“您上次不是要我去找担保人吗?我这不找来了吗?”
什么担保人?温洵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因为压着帽子,他想方修塘也接收不到他的视线,只好悄悄靠近。
下一秒方修塘感觉自己后腰抵了件什么尖锐的物体,温洵本想用来应对外在麻烦的匕首这就用上了。虽然他身手可能一般,但他力气很大,还有好好上防身课,知道哪个部位最要命,够给方修塘捅个半身不遂。方修塘太可疑了。
“就他们两个?”
“嗯。”方修塘丝毫不动。
“他们跟你都什么关系啊?”
“这是我家属,一个我表弟,一个我堂弟。”方修塘说起谎来一点不脸红。
“噢——”蔡老板看上去并不介意,他手掌交叉放在嘴边,声音发着沉,“其实我上次就在犹豫了,我还蛮喜欢你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有规矩,不收在部队待过的人。”
应绵双眸微震,不知哪句话击中了他。
“那两年算不上什么,根本没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不然我为什么不留在那里。”方修塘说。
“在拳场工作可不是好玩的事。”蔡老板说,“不过,我很欣赏你的身手,你很擅长用枪,我这里很少这样的人才呢。”
方修塘只是淡淡笑着。
“这样吧,你下个星期再过来,到那时我希望你能带一个客人过来。”蔡老板提出了一个要求。
“客人?”
“就是蔺柯,蔺大小姐。”蔡老板的表情很自得,“你要是能把她带过来的话,这边连手续都不用走了。”
方修塘往前走了一步,刚才温洵的匕首一下刺穿了他的外套,刀尖已经抵着肉了,微微错手就能给他的肾脏捅出一个血洞,他不得不没骨气地躲避起来。
但温洵不会注意到他的表情,竟然还在笑。
蔡老板又用手指点了点温洵和应绵两人,“你这两个家属,做担保人还是免了,我眼里没有未成年。”
“好,蔺小姐的事我会去问的,谢谢蔡老板的通融。”
回去的时候三个人都各怀心思,一到车上温洵马上就又把匕首架到了方修塘脖子上,方修塘双手做投降状,“今晚脾气这么大呢。”
“你为什么要去那地方工作?”
“赚钱啊。”
“你想赚多少钱?”温洵膝盖重重抵在椅背上,很凶地把匕首更贴近他的颈部动脉,“能让你卖那么多朋友!”
“我怎么卖朋友了?他说不看未成年就证明不会再记得你们,你别生气。”方修塘偏了偏头,匕首擦着的位置慢慢浸放出一条血痕,点点滴落到衣领上,但他像无知无觉,继续说:“至于蔺大小姐,你们可能不知道。”
“她现在是我老板。”
车很快离开了黑市,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温洵昏昏欲睡,应绵把脸贴在窗户上,冰冰的提神醒脑。前后座刚针锋相对的两人又和好如初,温洵信了方修塘刚刚那套解释的说辞,说他现在的工作不稳定,想着去拳场当个长期工,拳场开的工资可比跟着蔺柯当散养打手要多多了,酒店还给提供食宿,带蔺柯过去就是老板跟老板的事了。
而他们两个就是去充数的,自然也不算是出卖朋友。温洵把匕首放下来,整个人乖得不像样,秉承着谁折腾出来的就谁收拾原则,低眉顺眼地用纸巾帮他擦拭干净了脖子上的血。
方修塘瞥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
但是没想到危机远远没结束,他们把车停在了花店后巷,应绵看到房子里没有灯光,布狄叔叔还在睡梦中,他安心了下来。
只是他们还是忘了一个人,方修塘刚好就走在前头,突然感觉脸边擦过一阵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那力度,感觉脸颊骨都要被轰碎了,他的脸一下子歪在了一边。
温洵的表情惊恐万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在他们面前,看清了是谁之后还是怕,“哥……”
第46章 雪气
温澈森从黑暗中走出来,身影也清晰了,面上是从没见过的冰冷,温洵想,这次死定了,他都好久没看见过哥哥生气了。
温澈森把他拉到身边,“胆子大了。”
方修塘抹了一把脸,把那口腔里一点点血沫咽了下来,今晚真是一点都不能消停,被弟弟暗算完又被哥哥揍了一拳,合着一点没落好。
温洵一句话不敢说,他知道自己根本没瞒住,一直想着只要手机不响自己就没败露,但忘记了他哥的神通广大,总是知道他去了哪儿又跟了谁,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
“真不好意思,温少爷。”方修塘没想反击,甚至一本正经地道起了歉,“是我自己想去溜溜,就顺便带了他们一起。”
温澈森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原来真是你主动提出的吗?”
说是这么说,但不全是方修塘的错,应绵和温洵没那个玩心也不会被人教唆跟过去,一路上确实颇多惊险,但还是收获比不安多。温洵看着方修塘领子上还有点点的鲜红,唇边也有血渍,感觉心都有些揪紧了。
但也只能默默心疼着,他可不想自己一个人被哥哥骂,方修塘还给分出去大半火力了。只是他哥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能消气。
温澈森凶起来的样子跟平时真的不一样,平时就算是冷也不会真往心里去,教训温洵也是小打小闹,但真生起气来,眸底那般沉郁冰冷,至上而下逼视的目光让人觉得无处可逃。alpha骨子里都有天然的强势暴戾因子,温澈森也是因为耐心充裕才给人脾气好的感觉,但生起气也跟头野兽差不多了。
不怒自威,眉宇间全是阴晦,让人感到无边的压抑。温洵就在想,他哥这时候跟爸爸才像点,同样眼刀杀人于无形,这种时候撒娇求饶都不再管用了,他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怎么办怎么办……
“哥……”
“我一回到家就没看见你人,手机也没信号,非要我查终端的紧急定位。”温澈森下颌线绷紧,一字一句语调加重,恍惚风雨欲来,“你自己也知道怕啊。”
温洵心一跳,怪不得手机没信息弹出,根本是没信号,一心想玩连基础的认知都丢了,黑市对外人来说本就是深不见底的牢笼,绝不是什么无忧无害的娱乐天空。但凡方修塘念头再歪点,他们在黑市失踪了都没人知道。
这时温澈森越过温洵身后,看向应绵,应绵手边拎着两个袋子,下半边脸裹在围巾里,双眼睁得圆圆的,看上去比温洵还要紧张。
应绵也看向他,因为他跟温澈森不是亲兄弟,所以温澈森没立场苛责他,但温洵这次去黑市也有一部分他的责任,小孩子才稀罕找人做伴,但他们两个再是小孩子不过了,扑跟头都要扑到一个坑里。
应绵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温澈森也随着把目光转向他的脸。
应绵挡在温洵身前,因为紧张说话很底气不足,“你别生气了。”
没想到开口是这样的话,应绵平时从来不跟人撒娇,但因为说话总是好商好量,所以听久了还真有点软乎乎的意思。
温澈森把脸别在一边,莫名地感觉气消去了一大半,但还是绷着张脸,“没事,我又不会打他,你放心吧。”
方修塘看着他们几个,反而没他什么事了,温澈森远远地瞥他一眼,眼里有警示意味。就是说不会再轻易有下次了,也幸在这次该玩玩该吃吃喝喝,正事也没落下,一条龙全干完了。只不过温澈森不会莽撞到记恨他,毕竟公平起见,他能私底下找他,温洵当然也能,区别只在于他跟温洵之间不是交易关系。
温澈森收回目光,低下头,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碰了碰,应绵已经把两个袋子塞到了他的手里。一个是衣服袋子,一个是装着肉包子的透明塑胶袋。
“温洵给你留的肉包子,还有,这是我给你买的东西,你回去再拆。”应绵把东西塞给他之后,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这动作都有点多余了,带着点傻气。
“谢谢你。”温澈森说。
温洵最终得以全须全尾被他哥带回去,应绵回去睡了场好觉。
第二天突然感觉身边空气有点不一样,感觉鼻腔堵塞得难受,吸好大一口气才能吸到新鲜的气息,应绵睁开双眼,看向窗子那边,玻璃窗上雾蒙蒙的。他穿好外套跪在床边推开一条窗缝,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他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联盟一直都很冷,但好久都没下雪。十二区是一到冬天就下雪,能下好几个月,房子里有暖炉供暖,他就会煮好热茶,跟妈妈一起在窗子边上看雪。
想到这里,他马上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弄成明信片给妈妈寄过去。
洗漱完他顺便给温洵打了通电话,温洵声音还有点迷糊。昨晚温澈森一整晚低气压,虽说没再骂他,但是骂他还好过冷着张脸,温洵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他明年夏天就成年了,是不应该还那么幼稚了。
“你哥怎么样?”应绵问。
“一晚上都没跟我说话。”温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今天也早早就出门了,我心里还有点憋得慌。”
“他去哪了?”
温洵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去管理局开会了。”
“今天下雪了。”应绵喃喃道,“你哥哥有戴围巾和手套出门吗?”
“当然没有戴,我哥从来不戴围巾的,手套不知道。”
“是这样吗?”应绵叹了口气,隐隐的有点小伤心。
“来堆雪人吧!”
吃完午饭后,应绵冲到楼下,把手机开着搁在室外长椅上放着。手机那边是温洵的脸,温洵在花园里往废弃花盆上装雪,弄起来一个胖嘟嘟的身子,又补上一个小头,小头上倒扣着一个褐色的烂花盆,再往花盆两边漏水孔上插上一根树枝,就是雪人的两条小手了,一番捣鼓下来,一个造型酷炫的雪人就诞生了。
应绵则堆了一个香蕉造型出来,拿两颗石子充当眼睛,举起手机给温洵看,“这是香蕉人!”
布狄叔叔刚好开门出来,听到应绵正笑得欢快,身上还穿着春天的新衣服,整个人衬得白皙而柔软。这样看着,忍不住嘴边扬起淡淡笑意。
温澈森不到九点就开车离开了管理局,一路雪都没停过,他的车在一间餐厅门口停下。
进到早就预订好的位置坐下,服务生过来帮他倒了杯白开水,餐厅氛围还算安静,萨克斯音乐颇有情调,屏风隔开了左右两边位置,邻座在攀谈密会的人也不会知道是谁,私密性挺好。
“温少爷。”
对面的位置上一个身影拉开椅子坐下,温澈森撂起眼皮,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尹特助,好久不见。”温澈森说,“这段时间都是你在外面看着我,终于又跟你面对面,感觉还有点不习惯。”
尹杨不理会他的讽刺,按理说他确实不该再跟踪温澈森,但是他知道他对温澈森来说还有点利用价值,反过来,他也需要温澈森,所以非要在他身旁转悠,催促着他。
“有事说事吧。”尹杨建议直入正题,他跟温澈森互相看不顺眼太多年了,温澈森最讨厌他学温至衍那套官腔,上司与下属这么多年,就学到佛面蛇心,一寸寸算计这一套,温澈森了解他。
温澈森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扣在桌面上,把手挪开,只看到一个比内存卡还要小的黑色小玩意儿。
尹杨眸色微变,他马上认出了那是什么。
“我想你帮我一个忙。”温澈森开口,用着一种谈论正经公事的语气,“想让你帮我装这个东西到温至衍身上。”
第47章 谈判
尹杨岿然不动,目光抬平,像是看不到那物件,冷冷出声,“胆子真够肥的。”
温澈森也没打算把东西收回来,就这样晾着,那个小小的追踪定位器,从黑市带回来的那枚。拆解完爱丽丝,还有剩余,这就是用那部分剩余融的。
“不可能。”尹杨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