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第44章

“没事。”温澈森像是松了一口气,“就是抱抱你。”

听起来像是哄小孩的话,应绵点了点头,他想他也不是必须要得到一个理由,理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回应了他的隐忧,他没有闯祸,不然温澈森就不会抱他了。

温澈森眸子低垂,感觉自己的愁绪正无形悬浮于这黑暗中,他对应绵索取了一个拥抱,但连他自己也觉得动机不清。或许只是在庆幸某件事,征象混乱的某件事,而应绵差一点就被卷入这件事中。

“我猜的是真的吗?”

应绵在他身前,低声继续询问,他心底的惊惶还未能完全消除。

温澈森声音低沉,有一丝淡淡的安抚意味,“那个同学被记录在校时有多次偷窃行为,上次被体罚也是因为想偷生物园的切片标本去卖钱,所以这次他可能也是想去生物实验室偷摸做些什么,但是中途不小心吸入了实验气体,导致出现感染的症状。学校的生物园不比这里,这里的研究项目我们都没接触过,他那时的惊慌失措,可能他是真看见了什么可怖的畸形的实验品,又可能只是受到了警告,被吓到了,都不好判断。”

“不过先不要在这里提这些事了,这不是我们能处理的。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后续学校应该会给通报的,我们等等吧。”

张净到底感染了什么可怕的病毒,看记录本上那症状实在是扭曲,温澈森的分析很理性,不带半丝低下的怜悯之意。应绵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同时,又感觉到他和温澈森的思维模式是那么不同,他也诧异,也有很多问题,但他更担心这个人的伤情,尽管这次只是对气体过敏,没有再弄得血迹斑斑。

应绵低着头,面色沮丧,他知道就算让其他同学来看,这也不会是什么大事,科研站那边能让人再来对集结的同学一一询问,就证明并没有要刻意掩盖的意思,毕竟是科研站邀请他们来参观,治疗和隔离也是由他们来做,可是温澈森的表情却肃穆万分。

他是读懂了温澈森话中的未尽之意,科研站本就不是主供参观游玩的地方,还有很多秘密生化研究区域,监控森严,因为有几批参观的人一同涌入,门禁同步解除了,所以就算是有人误闯,也不会有机械警告音提示,但看那些密集的监控器就能知道,那条长廊是普通的参观者不可轻易踏足的禁区,自然是自己莽撞闯入就自己担责。

应绵感觉到一丝迷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那人咎由自取。可是他和温洵自那次目睹体罚一事后,那些残忍的画面就深深扎根于他们脑海,应绵也还记得那人从长廊冲过来撞到他的表情,惊慌失措。相似的可怜的模样。

却也不知他已有多次偷窃行为,也没想起他这次也根本是无视规定,自作自受,似乎开始不值得同情。

“你在想什么?”温澈森突然问他,语气试探。

“没事。”

“刚才也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他的伤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再找他问个清楚。”温澈森语气缓和了下来。

应绵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温澈森在安慰他。想想这事本就与他无关,甚至能说多亏当时没有效仿,不然他也要感染,他也将无法辩解自己的临时起意。现下逃过一劫,之后能做的也只有好好保护自己。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烧烤营地,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样,但看样子也没人会注意他们。

沙滩上的同学早已经玩疯了,一个个脱了鞋和外套在赶着海浪,张大着嘴吃风。炭炉里还在烤着肉,烤弄的声音滋滋作响,旁有几个男生已经醉倒在休息椅上,身上还沾染有食物和啤酒的气味,嘴里说着胡话,醉态难看。

应绵看了看手机,温洵刚才一直给他打电话,他们消失太久了,应绵便想走开去找他。

温澈森看了眼背后那乱象,也不是很感兴趣,只偏头对他说,“很快就要放假了,你要是有空我接你去玩。”

“谢谢你。”

应绵没想到温澈森会主动给他安排。

海滩上的风吹着两人额前的碎发,交错的目光像水面一样漾起层层波澜。两人在密林里似乎有了进一步的默契,由一些秘密支撑起来的默契。

“那我们到时再见。”温澈森跟他告别。

“好。”

在看着应绵走开之后,温澈森也迈步向酒店方向走去。在路途中度量着时间,犹豫再三,还是拨下了那个临时通讯号码。

他并不确定对面人有没有时间接他的电话。

但对面人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尹杨拉起毯子遮住自己的腰腹,声音有些疲惫,“喂。”

温澈森沉声道:“这科研站有问题,虽然感觉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但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突然感觉气氛都变得肃穆了,尹杨追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好说。但想先拜托你一件事,青禾的一个同学感染了病毒气体,症状有点奇怪,能不能帮忙查查这里的生物实验室。”

长假来了。

这段时间所有放假的学生都犹如开闸泄洪放出的鱼,自由自在在岸上扑腾,续上了持久的清新的氧气。

应绵跟班里其他同学一样,一连睡了好几天的懒觉,但他这懒觉的作用跟别的同学的可能不太一样,别的同学只是为了休息好以储存精力计划接下来的行程,毕竟有整整三个月的假期,可以做很长的计划表了。他则纯粹是觉得累,一放松下来就睡眠深深。

花店最近生意不好,重要的节日结束之后,订花的订单就少了很多,布狄叔叔开始在院子里培育鲜花幼苗,想要赶在春天到来之前出售给附近的大型种植园。

应绵除了晚上睡前去围观发芽的情况,其他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除了对店里那些花朵做每日保养,其余时候他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

之后便是睡觉吃饭发呆,就这样清清淡淡地度过了两个星期之后,应绵总算想起把书包里的试卷和书本给拿了出来,这些布置的作业快把他的书包给压垮了。

三个月无穷无尽,作业也无穷无尽。

因为新学期过去,他们还要提前准备下学期的开学考试,他还得到书店借一部分参考书回来。一旦开始偷懒,人的精神也差劲起来,应绵把书给平平摊开,但是人还趴在书桌上,一动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他耷着手拉开了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又拿了出来,是一叠明信片,他现在几乎每天都要拿出来重温一次。这是温澈森当时让温洵带给他的,科研站确实禁止拍摄,但是酒店一层的商店有纪念明信片出售,当时应绵也偷偷去打听过,但因为价格太贵而作罢了,没想到在回去之前温澈森直接给了温洵一沓,让温洵转交给了他。

他把这叠明信片分出一部分寄给了妈妈,又把一部分送给布狄叔叔。回去的时候他跟温洵在车上拍了合照,又带着那台相机回到花店,跟布狄叔叔拍了几张合影。现在那些照片和几张适合做背景展示的明信片就被贴在柜台前的便利贴墙上,好像一下子有了生活的气息。

重温完后应绵把明信片放在了一边,打开了一本文学书,拿出来里面夹着的信。

“我最近很好,希望春天快点到来。”

照片里妈妈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她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只白毛小狗,背景的墙很白,只是房间容积狭窄,周围闷闷的,没有阳光照进来。

妈妈又换了一个住所。

跟这张照片一起寄过来的最后一张融化了的纸条上写着——书信如常,但暂时不需要寄东西过来了,有需要会再告知。

那边暂停了跟他的交易,应绵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不过这大半年,那边也都遵守承诺好好照顾了妈妈,他大概能安心一些。

不过心情并没有好起来。

埋头认认真真写完一本练习册之后,都入夜了,外面漆黑一片。应绵抻了抻腰肢,感觉整个人都打开了。把书本合上之后,他又移步到了窗边,看到对面房子三楼禁闭着的窗子。

他回来那么多天,一次都没见过方修塘。

看来方修塘的生活并不轻松,他服役时的那件事故在前不久才掀开血淋淋内幕一角,应绵看着那扇磨砂面的窗,就像一层迷雾一样模糊不清,他也朦胧地突然想到了什么,感染……

差点忘了温洵也被感染的事,只不过温洵接触传染源已经很久了,都没有任何异样,只能说他的体质真的很顽固,可是个连第一次分化热都能躲开的人,或许那感染根本不算什么。可真的就结束了吗?

一边是少年人有惊无险的成长,一边是诡异的病毒感染入侵,总感觉有种强烈的割裂感。心有不安。

应绵很想跟方修塘问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把那些事连接起来的,又知不知道温洵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曾利用温洵身上的气味来做联结的线索,只为复原那桩事故的真相,两人已经好似一拍两散,但温洵一定还想知道方修塘对他难道就全只有利用吗?他有过真心吗?

应绵觉得自己的判断能力很差,迟迟没法有个方向。

刚想把窗子关上,却感觉那三楼的窗子里亮起了灯光,但摇摇晃晃的,不算明亮,但至少能说明里面有人,方修塘回来了?

但这时危机陡生,应绵余光捕捉到对面楼墙边窜出几道人影,迅捷地贴在墙边走,转瞬消失在视线中。

那几个人好像是要上楼。

第63章 和好

应绵马上往楼下冲去,布狄刚好在隔间,看见他急匆匆的样子,纳闷道:“怎么了?”

“我看见有人进到那栋楼了。”

布狄不明所以,“有人过去不奇怪啊,可能是找方修塘有事吧。”

“但他们鬼鬼祟祟的。”

“你不要乱跑。”

“我去去就回。”应绵没多解释,还是往外面去了。

上次那件事布狄叔叔并不知道,不然这阵肯定能比他还要上火。

旁边那栋楼就只有方修塘一个人在住,都不知道是不是记忆错乱,上次来送饭那次,明明是方修塘弄的烟雾弹,根本就没有血腥事件发生,但应绵还是一根筋。他想这仅出于一种预防心理,他在心底默默祈祷,祈祷这次也能是虚惊一场。

他慢慢旋开这边一楼的大门,楼里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理好了,一踩进去就亮起了白光。应绵此时像那种想搞偷袭但刚出门就暴露的人,更别说是想救人,差点要先一步把自己给奉献了。

也好在周围暂时没什么动静,他贴着墙边慢慢往楼上走,上到二楼了都还没见有陌生的人影,直到走到三楼。

门口木地板上很多脚印,方修塘住所的门是虚掩着的,真的有人过来了。其实从他看到可疑的影子到过到这里不过是才二十分钟左右的事,但已经够了,完全可以结束一场入室行刺了。

应绵用手背把那扇门推开了一点,竟然没辜负他的忧患意识,真的闻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息,跟那次意外一样,但这次不会再误判了,这分明就是人血的气息。

应绵的心脏跳得极快,站在原地犯起怯来,没有轻易再循着那气味行进。这次是来真的了吗?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形单影只,力量微薄。

但最终还是移动了脚步,完全推开了那扇门。一阵强烈的气味,房子里没有开灯,但是能看到里面的摆设的大概影子。客厅的家具被撞得歪歪扭扭的,地毯上全是踩踏的脚印,肯定是经历了一次恶性的缠斗,满屋子血腥气浓郁,但是源头不是在客厅,客厅只有零星几点鲜血的痕迹。

那点点血渍就这样延伸至卧室的方向,应绵抽了两张纸巾,包住那把垫在篮子下面的水果刀,一步步往卧室走去。

但没想到不等他走到卧室门前,那门就神秘悠缓地被里面的人给推开了,方修塘如一道危险修长的暗影,直直站在那里,手上全是血,粘稠地往下滴落,一把水果刀被随意丢在脚边。房间里依稀还有几个或躺着或趴伏着的身影,好在都还没死,还能听到阵阵吃痛的呻吟。

应绵马上把手里的刀子也给扔了,愣愣地看着方修塘,“你还好吧?”

两个人对峙着,回应他的只有那方修塘极度漠然的神情。

过了半个小时后,方修塘连同闯入他家蓄意谋害的那几人都被医疗车带离了这附近,应绵和布狄也跟了过去,警示灯闪烁着白色尖锐的光芒,污尘飞扬,花店门前就只剩下车尾气。

方修塘总是会出各种事故,这次显然是最严重的一次,但这里说的严重不是他本身伤势的严重,而是他遭遇的这桩暗杀性质的严重,竟然有人在家里好好待着也能遭受横祸。

方修塘这次伤口的深度甚至还不如伤到手臂的那次,这回他是被人划了一刀后背,不是很深,涂点药膏大概就没事了,反而是那些入侵者个个身上都附有布在不同处的深长的伤口,不致命,但深度骇人。

根本是一次完美的反击,在护士帮忙处理完伤口之后,方修塘也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布狄下到医院一楼缴费了,应绵从房间退出去,拎着一个水壶去了热水间。

温洵刚好在这时从电梯出来,只有他一个人,几乎是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这个点哥哥已经睡了。

他从往长廊走去,没有看到熟悉的人。方修塘受伤的事不是应绵通知他的,而是方修塘自己打电话过来,有气无力,说他快死了,请他速速过来见上最后一面。

当然温洵也不是傻子,方修塘就爱骗人,十句话中有八句话不可信。

按着查到的病房号,他穿过七楼的长走廊,找到了那间病房。

结果方修塘正睡得正香,温洵一屁股坐到旁边那张陪护床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通死亡凝视。

病床上的方修塘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不能安定地流了一些冷汗。方修塘的样子跟之前几次没差,就是脸色更苍白了,以前嘴唇起码还有点血色,现在跟张白纸片差不多了。

温洵起身从兜里掏出条手帕,找了找角度,然后弯下腰,替方修塘擦拭脖子和额头上的汗。他长这么大都没怎么正经照顾过人,动作不知轻重,简直把方修塘当做一块干巴面包,随意摆弄,一阵捣鼓,结果给方修塘捣鼓醒了。

方修塘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艰难地挪动背部,避免压到自己背上的刀伤。

安定下来后,他眯着眼看着温洵,“我还没死呢。”

“是谁说快死了。”

“我只要你来,不要你折磨我。”

温洵被他的话给酸到了,把手帕收了回来,语气僵硬,“你这次又怎么了?伤到哪了。”

“其实是心灵受伤最重。”方修塘暧昧地捂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那时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呢,几个人突然撬门而入,绕到我床边意图谋杀我。”

“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温洵蹙眉。

“入室抢劫吧,也是,这附近就我家有点钱。”

“……你嘴里有半句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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