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不同的人想要杀我,我当杀手这么久难免会得罪人。”方修塘又换了套说辞。
温洵白了他一眼,“少把自己当块宝。”
方修塘笑了笑,“你真好玩。”
但温洵看到他收敛起了神色,眼里有认真之色。
“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对你坦白,上次我带你和应绵去拳场,是因为拳场的老板就是黑市医疗器械仓库的老板,我需要成为他的手下,才能有机会接触那些人。”
“那你也利用了蔺柯姐姐。”温洵呢喃道。
“她不同意的话之后也就不会去了。”
世界上最不可能被利用的人大概就是蔺柯了,想想没什么好质疑的,温洵想着另外一件事,“那你那时送我枪也是想弥补我吗?”
“枪是本来就要送的,本来就是你的。”方修塘声音有一丝柔软。
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变轻了,聊了这么一会儿温洵才醒转,其实不该这么自然,毕竟上次就闹得很不愉快。方修塘早就发现了他身上的气味,也知道那是有害的,但隐瞒了下来,直到那感染的程度变得严重,直到他终于确定那答案,仿若无事发生,无止境地拖延着。
但温洵知道,他受感染的源头是那条项链里装着的绿色叶子,爸爸利用他做了试验。这是一件很让人痛苦的事,而那痛苦不是来自身体。
其实他怪不得方修塘,方修塘只是更在意他那些死去的队员,那是他的心结。
温洵沉默了下来,方修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挑了挑他的衣角,唤他,“我们这是和好了吗?”
温洵不同意,“除非你不再跟我说谎。”
“这太难做到了吧。”
“行吧,那我换一个。”温洵一本正经的,马上提出了自己新换的要求,“除非你不跟我哥哥说谎,你不要骗他。”
“我跟他又不熟,凭什么不能骗他。”方修塘一点不乐意。
“那就是说,你跟我也不熟了。”温洵巧言善辩。
方修塘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
“为什么这次没人来找你,我记得上次在你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那阵仗,就好像他真的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我真有麻烦的时候个个恨不得退避三尺。”方修塘往后靠了靠,他背部的伤口热辣辣的,刚才护士叫他侧着睡,他忘得一干二净,痛从中来,“被所有人抛弃,命运多舛。”
都这么惨了,温洵也实打实为他感到心酸。甚至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几年前的枪械组装比赛现场,方修塘少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让他变成了这样。
真的只是因为那场意外吗?
关于方修塘在服役时发生的事,哥哥并没有跟他说得很清楚,温洵也不想知道得太清楚,他不能承受身边人的苦痛和突然的狰狞,就像他竭力想忘记爸爸曾对他的极尽冷血的利用。
方修塘却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歪着头看他,把他不安稳的心重重勾起。
“那你找出那个想害你的人了吗?”
应绵推门进去的时候,方修塘的目光正好直直投向他,就像是他们刚刚就在讨论他一样,那眼神绝对没有什么好的含义,但比在那血泊中站着时看向他的眼神要平静许多。
温洵转头回去,叫他,“绵绵你真的在这里!”
应绵过去把热水壶放在置物的台子上,和和气气的,“嗯,我跟医疗车一起来的,布狄叔叔也来了。”
“绵绵你是来照顾他的吗?”
温洵已然把病床上的人抛之脑后,只偏着身子围着应绵看,关心备至,“他好着呢,你跟布老板早点回去睡觉吧。”
应绵从热水壶里倒了两杯水出来,晾在一边,“等布狄叔叔缴完费我们就回去了。”
“我也要睡了,你们都回去吧。”方修塘懒懒开口,又用婉转的语气请求温洵,“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我哥在家我就不来。”
“不。”方修塘提高了声音,用能让房间里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让他也过来,明天还有客人。”
第64章 无人知晓
确认好方修塘待在医院算比较安全之后,温洵和应绵就离开了七楼,在医院门口告别。
应绵和布狄坐上了医疗车的后车厢,医院的人开车送他们回去。车厢里只有一张干净的担架,鼻尖是淡淡的消毒水味,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休息椅上,车平稳地向花店方向驶去。
布狄从今晚过来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那场淋漓的谋杀未遂结束后,是方修塘自首般给医院打的电话,应绵则帮忙把那几个血流不止的人给拖下楼,布狄叔叔自然看到了。
“他还真是回来一次就得惹一次祸,还不如死外面的痛快。”
应绵终于听到了布狄叔叔的声音,但出口是骂人的话。
“布狄叔叔,方修塘在花店隔壁住了多久?”应绵好奇地问他。
“其实他以前是在花店住的。”布狄顿了一下,“他算是第一个来花店寄宿的小孩。”
这白色车厢里凉飕飕的,应绵摸了摸手臂,含糊问道:“他也是移民吗?”
“不是,他出生在联盟,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住在锅炉房供暖的那些富裕住宅区的小孩。但是后来变成了孤儿,家产被身边亲戚瓜分,只有无家可归,管理局就给安排了寄宿,我供他读书直到现在。”
“是个性格挺开朗的人,又认真,读书的时候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名。”
布狄叔叔在这时才对应绵敞开心扉,其实方修塘回来那么久,布狄都没怎么跟他提过方修塘从前的事,一面像是假装置之不理,只为能少生点气,一面是想为方修塘保护隐私。
应绵微仰着脑袋,听着车外的声响,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沾湿地面,总是冷清潮湿的夜晚。
“看得出来他成绩很好。”应绵说,至少给人反杀的身手是一等一的好。不再诡辩之后,明明能看出行事从容,这是需要经过一系列炼养才能达到的能力。
“他是个很自由的人,我想他这心里也没什么牵挂,才能那样随心所欲。”布狄的语气好像在责怪,仿佛方修塘是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小孩。
“他关心你。”应绵低声安抚道,“只是他可能遇上了一些不好的事。”
“我无法管教他。”布狄摇了摇头。
“他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你心里的敢作敢为是说老是有人杀他,然后他杀回去吗?”
应绵想了想,这说得也没错。
“他在部队经历了一些事,他的几个朋友在一场意外中死去。”布狄轻声吐露,“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再写信给我。”
应绵看到了布狄叔叔的失落,无意道:“十一区离这里很远呢。”
“嗯,信也要寄半个多月才能到。”
两人沉默了片刻。
“裴队长怎么今晚没来?”应绵继续转移话题。他只是突然想起方修塘每次受伤裴队长都会在,按理说审问的工作也该是巡查队来做,但裴琛本人今晚甚至是连他的手下都没过来。
“他不会来的。”
应绵听出了布狄叔叔话里的嘲意,“裴队和方修塘是以前就认识吗?”
“他们曾在军校一起读书。”
“那怎么一个当了巡查队队长,一个变成了活死人?”应绵喃喃自语。
“裴队长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我记得方修塘告诉过我,他那时逃避了。”
应绵注意力集中起来,“逃避?裴队长吗?”
“嗯。”布狄神情平和,“那时被分去十一区服役的其实是在他们两人中间选。”
应绵心脏猛地一跳,裴琛……
裴琛很年轻,但气质肃冷,气势逼人,是个分化得极好的alpha。即使年轻,也应担得起巡查队长这一高职位,至少应绵对裴琛的印象很好,他喜欢讲理而严肃的人。但这裴队长也确实是对方修塘紧追不舍,那已经越过一个巡查官对一个犯有可疑罪行的人该有的注视。现在方修塘经历的每一次意外都值得细细斟酌。
方修塘在十一区带回来了一些秘密,一些可能不止是审察局的人关心的秘密。
应绵眼神晃动,心里有波澜起伏,紧接着想起他看过的几张方修塘的脸,诡诈的,戏谑的,开心的,阴郁的,仿若眸底里有深不见底的浪潮,那不是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人该有的复杂神色,
可能他真的心里有恨,恨到能无牵无挂了。
“裴琛是管理局的人。”
应绵听到布狄叔叔的低语,极冷酷的。巡查队确实由管理局直接管理,但应绵听出那话里内含的不同的意义,是裴琛这个人背后是管理局,或许从很早以前就是了。
“管理局给他这高位,就不可能容忍他尸位素餐,我想他后来能成为巡查队队长,也一定是出卖了某个人的命运。”
对联盟的普通居民来说,对于那些握有权力高高在上的人,不敢直视,不可妄论,巡查队的存在更是权力高悬的具象化,是用来操控的刀子。
“应绵。”
应绵从思考中抬起头,“嗯?”
“不要像他们一样。”布狄唤他。
“什么?”应绵的心突然触动。
“不要往上去,就做一个普通人吧。”
第二天布狄叔叔早早就出了门,应绵从噩梦中醒来,闹钟响个不停,按掉之后他又缩回被窝里睡了一小会儿。
已经有许久没做噩梦,他那贫瘠的延伸力,连梦境的内容都枯燥。他梦见了大海,明明没爬过高山,没呛溺过,却又站在悬崖边,眼下是蓝色的海,他心有余悸,像是真的只差一步就摔下去。
花店一楼很安静,应绵以为布狄叔叔是去看方修塘去了,但他出去时看到房门上贴着的纸条写着——把早饭给方修塘送过去,我送种子去给种植基地了。
布狄叔叔又不在,应绵还是得听话把该干的活都干了,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去医院,他不想掺和方修塘的事。
布狄叔叔要是知道今天方修塘病房里还会有其他客人的话,肯定也不会让他去了。那些都是布狄昨晚话里提示着的该远离和该警告的人,在上位的人,与普通人是反面的人。但应绵就是傻傻的死心眼,没有声张,因为他知道温澈森应该也是访客之一。
科研站参观结束之后他和温澈森就没见过了,偶尔跟温洵在手机上聊天,说温澈森最近都有事要忙,经常是半夜才回家。
他在忙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
而这边的温澈森已经载着温洵去了医院,直到到达医院门口温洵还在不可思议。方才边吃面包边计算着什么,最后决定如实传达,对他哥说,方修塘又受伤了,要不要一起去探望。
他哥跟方修塘的矛盾可不小,温洵也就那么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谁知他哥答应了,还特别有行动效率,开车带着他就往这边去了。
像是早知道方修塘受了伤,早知道方修塘会叫他叫他过来。
温洵一路把人引到了七层。在电梯里,他看到哥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打量着他。
“你昨晚是不是来过一次了?”
“没这回事。”温洵说完心虚起来,头低低的。你还不是早知道人家受伤。他腹诽。
两人很快就来到那病房前,但没想到病房门是开着的,看来有客人来得比他们早。
敲完门进去先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沙发旁还有一个人,遮光窗帘紧紧拉着,不见半分阳光,那人就坐在轮椅上。
温澈森和温洵的眼神都同时集中在坐着轮椅的人身上,脸上都有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