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犯了大错,无可避免。”尹杨语气公正,“你必须得到惩罚。”
“你想看我得到惩罚吗?”
裴琛目光中装着一些深意,明明有些引诱性,但因为是极正直的长相,反而让人以为是错想。
“那是你的事。”尹杨躲开了。
虽然两人每次见面都会上床,但在这个时候总觉得都不对。如果要有惩罚也是通过构陷得来的,但说是遭受了重击,也不对,裴琛看上去不怎么在意。
“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尹杨得出来一个不乐观的结论。
“现在是挺好的。”裴琛说,“待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尹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出息。”
“你想我有出息。”没了制服的桎梏,裴琛好像大胆了许多,倾诉的言语不用被当成日后的伪假证供,自然出格,“那我现在该做的是将温洵交给管理局。”
“你要是敢做,做吧。”尹杨耸了耸肩,根本没信。
裴琛觉得没意思,眼底光芒无声散去,“这温家的基因就是奇怪,我有时候还会觉得你是不是也姓温,你那么得心应手。”
“你以为我是得心应手,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帮我,会不会转手就人给送出去。”尹杨叹了口气,“但你不会这么做的,至少在我了解的你,是个不擅长算计人的人。”
第80章 温洵的二次分化(下)
应绵睡不着,每隔半个小时就要去隔离室的窗口看一眼温洵,好在温洵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侧躺在小床上,好几次去看都没换姿势。
晚上尹杨也没睡,裴琛这房子打理得好归好,就是空间太小,房间也少。只有一间主卧,客卧推开,只看到一张沙发床,其他空间则被一些累重的运动器材占满,跑步机都有几台了,中心还吊着一个分量不轻的拳击沙袋,悬收的链条很短,都还是快垂坠到地毯上。
裴琛洗完澡出来,擦了擦头发。刚好看到尹杨,尹杨正像一个房屋检查员一样在这附近能容人的每个房间巡视着,才从客卧出来,就又打开了旁边书房的门,但每个地方都只是看了几眼便退了出去,根本不见外,一定还在心里有了度量,严谨十足地得出几条高或低的评价。
“有什么好意见?”裴琛靠在墙边看他。
“没意见。”尹杨被抓包也不恼,“挺好的,典型的单身汉宅家风格。”
“我要睡觉了。”裴琛笑了笑,“你帮我拿张厚一点的被子给客厅那个男孩吧,晚上冷。”
“那我去哪儿睡?”尹杨直白地问。
裴琛用脑袋朝客卧那边点了点,“那里有床。”
“我可不想睡在全是汗臭味的运动房。”
“是吗。我可不经常在那边待,小区附近就有健身房。”裴琛的语气不似做伪。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尹杨主导,眼下尹杨又给他抛来钩子,轻轻踱步着,等待他咬住,可裴琛装起傻来。
“那算了。”尹杨懒得跟他讲,转身就要走。
裴琛总算拉住他,脸上有明显的笑意,“说两句就要走。”
因为房子里还有其他人,要做什么也太奇怪了,所以两个人只是静静抱着,房间还开着冷气,感觉到后背传来一些很实质的温暖之意。裴琛的手臂环在他胸口,紧梆梆的,但尹杨已经习惯了他的身体,能无限由他贴近。
尹杨清醒着,抓住裴琛的手,无聊地一节一节玩着他的手指。
“其实我一直好奇,温至衍为什么不换了你?”裴琛却打断了他。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讲这种事吗?”
“你没看够吗?温至衍不是好对付的,他不碰你只是还没轮到你。”裴琛说。
尹杨当然知道,他在温至衍身边多年,甚至从没参与进他的公事中,只用看着温澈森和温洵,都目睹那更无差别施行的暴力,温澈森已经离开了联盟,温洵则疼痛缠身,温至衍对任何人都是毫不留情。
“他到底给你承诺了什么?”
这个裴琛问了许多遍,温至衍到底给他承诺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多年从不上升,职务极边缘,却还是尽忠值守。也不能说是一味尽忠职守,毕竟他从没断开与一些不必要的、缠带隐患的人的密切联系,比如早监视过当的温澈森,比如正抱着他的裴琛,温至衍那么多眼中钉中最先被拨除的一个。
在没跟裴琛认识之前,也是谣言四起,说他是可能是温至衍养在身边的雀儿,毕竟没一个下属能心甘情愿被差遣去替上司料理那些家事,与人两个儿子长年纠缠,不难想象那会多引人遐想。从前待在审判庭也该有攀升的机会,不是温至衍,也有其他人,只要他愿意脱离温至衍,不至于几年如一日原地踏步,不至于永远只是个特助。究竟是给了什么好处。
正是抱着,才觉得荒唐,才想打探他的心思。裴琛已经双手空空,审判庭出身的人背景资料都是保密的,尹杨也不例外,除了一些整洁的工作履历,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家庭背景资料。
尹杨闭了闭眼睛,“你没必要知道。”
“真的只有他能帮你吗?”
连他在巡查队身居高位时都无用吗?有什么事是审判庭的司长可以做巡查队队长却做不到的,还是他一直在等,只用等到温至衍进到管理局,像是把全部赌注全押在同一个人身上,只要温至衍高高晋升,他也因此能虚心仰仗,可惜温至衍不像是个顾念旧情的人。
在说话时,裴琛在他后颈轻轻呼出一口气。
尹杨没有激烈反应,什么都没说,只用手背抹了抹脖子沾染上了他的气息那处,这动作意义也很明显。裴琛不厌其烦地质疑他,没完没了一样,犹如那些八卦欲旺盛的人,使人反感。
裴琛坐了起来,他这一起身,把两人盖着的被子都扯起了一些。
尹杨觉得冷,终于翻过身看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你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吗?”
“我是个什么人?”
太幸运的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没有得到想象中的严厉的处罚,只因为和那位处长都曾在基地待过,他需要有这样一个履历相近的人在系统里,不管是权衡之后是认为还需要留着这个靶子,还是只是调到其他地方任职,裴琛都不会多难过。尽管是温至衍一开始就联合江诚耍了他,并从中推波助澜,他也确有想借江诚的手处理掉不喜欢的人的嫌疑,裴琛不无辜的。
但尹杨没说出来,应该在裴琛眼里看来,他此刻的沉默充满讽刺之意。
“那在你心里,温至衍又是个什么人呢?”裴琛的问题尖锐起来。
有时候他喜欢裴琛这个人,却也嫉妒他。而他要温至衍给的承诺,裴琛本来就无法实现,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一开始就被否决了。
尹杨冷冷看着,“至少我知道,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又是以这样的冷氛围结束。
第二天待在客厅的应绵很早就起来了,并不知道另外两人昨晚是怎么过的,他心还悬着,一大早就在隔离室门口守着温洵。
裴琛洗漱完换了套黑色风衣,因为只有他是alpha,所以全程只能是由他进到隔离室里查看,隔离室会自动净化过溢的信息素气味,但进到时还是嗅到那浓度过高因而无法及时净除的气息,测量计也已经有了结果,显示信息素浓度值很不寻常,比预估中的还要离奇。没有再观察的余地了,他沉着脸把温洵翻了个身,给他的手臂注射了一支医用抑制剂。
这时温洵的身子歪到了一边,露出半边脸,裴琛马上察觉到温洵的脸有点不对,蹲了下来,想看清点。
尹杨和应绵在外边守着,看着他突然的动作,神情紧张。
不过半分钟,裴琛就站了起来,很快就拿着测量计从里面出来,支使应绵,“快点把数据录上去你学校的终端上去,要赶快去医院了。真是医学奇迹,他真的二次分化了。”
“二次分化?”尹杨和应绵同时惊疑出声。
裴琛没多说,只是因为一时难以说明,其实结果显而易见,他之所以能几眼就判定,不过是因为温洵竟一夜褪去了婴儿肥。
许多alpha分化就是会这样,少年一夜抽条,身材也会变得健实可靠,这生理学上的分化选择就是那样不公平,只要是alpha,无论之前是怎样的体重体型,正常分化过后都会被捏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出来。
所以从前才能很明显看出温洵的第一次分化是失败的。
“我给他披一件干净的衣服。”裴琛说,“然后我们就准备出发。”
应绵把测量计有的数据都上传到了学校的常规体检终端上去,填上温洵的姓名班级,这个数据库是对全校学生公开的,相当于快了一步把温洵的变化先告知了身边的同学,他只是又分化了,即使几率非常小,用学过的生理知识也能解释,再有什么人想篡改他的医疗记录,甚至是要隐秘地拖他去做什么都不能了。
在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应绵和尹杨把还意识不清的温洵给带上了车。裴琛自然不会跟过去,因为他们都知道,不久后一定会有很多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医院里。
尹杨把车先开回了温洵和温澈森平时住的那间公寓,把这里作为起点,假装是从家里出的事,至少是先把自己先摘清。
私人医院的床位也是出发前才订下的,在来到医院后尹杨在车里对着车镜把衬衫的领口和袖口都松了松,尽量弄出一种事发突然,他挂牵过头才仪容不整的样子。后座的两人,温洵戴着口罩头歪在应绵肩膀上,他是半昏迷的状态,有时候控制不住滑落下来,应绵就负责把他捞回来。应绵还看不清温洵的脸,但竟然能感觉出温洵体重明明没有轻,但身形却瘦直了一些。
很快就把人送到了特殊期护理病房,一群医生和护士蜂拥至床前,推来各种用于急救的仪器,二次分化的结果是好的,但过程会非常辛苦。
病房门很快被关上,听着那忙碌的声音都被挡在门后,应绵悬着的心才微微被放下。
他坐在病房门外的走廊里,尹杨起身拨了几个电话,想也是要装作刚知晓这紧急状态,把早预制过颠倒不少的假信息传达给温至衍。
听到对面人说了会马上赶来的话时,尹杨才终于放下电话。应绵在长椅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和望过来的尹杨对上了眼神,两个人达成了某个共识。
不到半小时,温至衍就赶到了医院,旁边还跟着几个人,大概就是他其他负责他公事的助理。
病房门打开,里面医生和护士都退了出来,经过一系列的插管和针剂的注射,温洵的情况已经平稳了下来,护工还帮着清理了他的身体和后颈,让他看上去只有洁净和平和。
应绵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看到温至衍到了床前,脸色沉沉地端详着温洵的脸。应绵也是这时才看清温洵的脸,那稚气竟褪得干净,五官变得清晰深刻。
病房里温至衍无声地握住了温洵冰冷的手,脸上有淡淡的郁色,眼神里却有恻隐,久久凝视着。
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关心。人真奇怪,总以为是很坏很兴师动众的人,但到了眼前却是很立体的形象,确实是神情严峻,但握住温洵的手时却也有让人难以指摘的,温情如水。
应绵心里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想到了温澈森,好在他没在,好在温澈森不在。
第81章 夜访者
温洵昏迷了差不多有三天,送到医院的当天除了温至衍有过来,晚上还有几个应绵不认识的人也在探视时间过来了。都穿着正装制服,个个看上去都很有威严感,大概是管理局的其他高官。不管是作为温至衍的同事,还是说有其他目的,他们会过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应绵是作为温洵的朋友出现的,尹杨则还是那个尹特助,两个人只当是为了温洵才认识,静静守候着,各司其职。温至衍比想象反应要淡,没有对尹杨多问那天的经过,更没多看半眼在走廊等着的应绵,看样子是并不在意他的儿子交了什么朋友。
除了被送来的那天温至衍在,之后就都没来了,也因为他之后缺位的时间太长,那天的几幕温情的画面也慢慢像从没播放过那样。
在温洵还没醒来的头三天,中途来了不少班里的同学,好脾气的班长和生理委员都来了,给温洵带来了关心的花束和果篮。其他同学虽然也对温洵这虚诞的二次分化闹炸了锅,但碍于平时跟温洵比较疏远,就都没敢来,但班长还是给他们带去了温洵变成了大帅哥的消息。
到了差不多第四天,温洵醒过来了。
入目就是病房里已经摆到了地上数不清的花束果篮和补品什么的,已经睡了太久才醒来,眼前有短暂的白光在闪动,直到那画面清楚起来,铺在墙边的鲜花在他的眼里却变得扭曲,漩涡一样的白色沾着点点紫色,挤匝着,不断地收紧,直到变成密密涔涔的斑点。后脑有股股酸意,他轻抬起脑袋,感到到了一些湿润黏乎的东西,那种感觉很清晰,是自己的头颅里有什么化成了一团团的水糊,粘稠的,穿过干薄的脑壳融化、陷落在了枕头里。
天旋地转。
应绵就靠在床边守着,一下子就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温洵,你醒了?”
他看见温洵双手抓着自己的后脑勺,用手掌重重磨蹭着,像是上面有什么黏腻的脏污,但等他摊开手掌来看,明明双手干燥,什么都没有。
应绵已经习惯温洵那已经变得很俊朗的脸,此刻那错乱的表情,能看出来情况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试探性问道。
“绵绵。”温洵看清了他的脸,余惊未消,“我刚看见了一些东西。”
“什么?”
“那些花在动。”温洵指了指地上。
应绵表情变了变,那些花束并不是同样品种,有些比较小巧的庸俗的都散放着,之间隔着两个果篮,摆在正中间的是一捧很大且落色均匀的紫色小苍兰,形状很漂亮,全部开着朝向床头。
“只是一束花而已,别担心。”
应绵安慰着,温洵看样子是精神还没恢复,应绵帮他从热水壶倒了一杯水。
“我头有点痛。”
“你先喝一口水,我叫医生过来帮你做检查。”
等到医生给温洵检查完,确定无碍,说只是镇痛剂过量带来的副作用,应绵才稍稍松懈下来。温洵也没有和医生询问什么,全程配合。
但等人走后,温洵马上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满是不驯一屁股坐到了床边。应绵觉得温洵看上去已经有了alpha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