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二十分钟电车都没来,在他迷迷瞪瞪,领口后背都湿透之时,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他了面前,驾驶座车窗打下,露出来一张清秀的脸。
“应绵吗?”那人看着他。
应绵不做声,看着那人的脸,没认出来是谁。
“我是温澈森同学啊,你不记得我了。”
他真的是一个记性很差的人,这个男生很早之前问过他的名字,还在送行温澈森的餐厅里跟他说过话,已经是第三次。
“我送你回去吧,电车还得等一会儿。”
不知道怎么就答应坐上了车,可能是天气实在热的缘故,应绵认真说了声谢谢,坐到副驾驶座上时还昏昏沉沉,只能靠看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来舒缓心神。
“你跟澈森是什么关系啊?”
他听到男生问他。
“我是他弟弟的同桌。”
这个回答听起来没什么人情味,男生看了看他那轻描淡写的表情,猜着他是不是想说自己跟温澈森并不熟,但那天还是赶来送行,又不像是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听说温澈森这几天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应绵这下才有点反应,扭过头看他,脸上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跟蒋少爷约了见面啊。”
“蒋少爷……”
被人送回到花店之后,应绵又很有礼貌地跟人鞠躬道谢,男生打下车窗,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应绵这时注意到他不经意地扫了扫花店周围,接着捂着鼻子咳了声。
目送那辆车消失在街角之后,应绵拿着东西回到花店,看着那男生刚才对花店那隐隐轻看的神情,应绵就明白,大概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再多交集了。
蒋少爷,应绵脑袋里只一直盘旋着这个名字,记得是那个在为温澈森送行的餐厅里见到的长得很好看的omega,外貌出众,但是性格不是很好,说话有点讨人厌。
温澈森回来就是要跟他见面吗?连温洵都不说要见,就先跟这蒋少爷约好了。
应绵把东西放好之后径直回到了房间,打开了冷气,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纠缠的情绪太重,他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一下子睡到了晚上,布狄叔叔懒得叫他下去吃午饭,由他睡,这时窗外已经变灰了,房间里那架便宜冷气机运作时的轰轰声一点没把他叫醒。
——下来吃饭。
有一个人发了条信息给他,应绵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方修塘发来的。方修塘竟然来花店了。
他火急火燎跑下到一楼隔间,果然从楼梯一转出去就看到方修塘一个人坐在饭桌边上。
“你怎么会过来这里,没人跟踪你吧?”
在他对面,方修塘慢慢抬起一张惨白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满不在意,“你怕什么呢,怕犯包庇窝藏罪啊,巡查队的人至少两个小时之后才来,你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还没摸清他们巡查规律吗?”
“我是怕还有其他人跟踪你。”
“暂时还没有,安心吧。”方修塘对他摆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
应绵半信半疑坐了下来,两人大眼对小眼。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应绵先问。
看着他脸上脖子上大大小小的纱布贴,手腕手臂缠了几圈止血绷带,额角破了,嘴也破了,甚至脸看上去还肿了一点。
“伤口是男人的战利品。”方修塘不以为意。
方修塘这惯常的自虐情结,他不敢评价,也不好发表意见。这副无法制止的滑落之势,更引起了他的深深自责,不该买那么贵的衣服。
方修塘见他没说话,就猜他是在胡思乱想了,引向正题,“你发的资料我看过了。”
应绵坐正了一点,他很想知道方修塘对这些事是怎么想的。
“但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疯子的所作所为。”方修塘这样说。
“但他确实吸入了那实验气体,而那些气体就是来自十一区。”
方修塘却很快就找到了他这说法里的漏洞,“那实验室里不止有十一区的气体,还有其他储气管子。”
“还有花卉市场的事吗?那批次的鲜花都是来自十一区,如果没问题的话防疫中心的人就不会突击检查了,这也是一种间接证明吧。”
“花卉市场一些商贩以前就爱偷运尾后区的鲜花到联盟,没有开检疫证明,被举报抽查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你那个同学出现异常行为,是在离开科研站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生的事,那时他误闯实验室重区,科研站按照规定将他扣留和隔离,都是符合实验室管理要求的。”
方修塘说得都没错,应绵不能反驳。
“你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科研站背后的老板是谁。”
“老板?是谁啊。”
方修塘笑了一下,语气轻慢,“不是那些有钱的人就是有权的人,只要他们想清理就能清理得很干净。哪怕真的有外来的人发现了什么,他们也不会认为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应绵心头震动,方修塘这全然否决的态度反而能证明他已经着眼想过了他跟他交换的资料是否牢靠,并一一击破,但应绵也在他冰冷的驳斥中知道了一项事实,方修塘本人是信的。
应绵败下阵来,至少能给方修塘一些参考,至于交换情报什么的也不必说了。
方修塘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转了个表情,幽深地看进他眼里,“但我有其他事实可以告诉你。温洵还有那个疯子,他们看到的东西,还有我口供里看到的东西,那些都是稍纵即逝的幻觉,但又是真实存在着,你能摸到它,能被它蛊惑,甚至还能被它吞食。”
“但没有感染的人永远都看不到。”
“所以发疯这罪名很好用。”
跟他讲了一些话之后方修塘就离开了花店,看方向是往隔壁楼去了,方修塘需要休息,那么快回黑市就只有一刻不停劳累的份。
饭桌上就只有他了,应绵之后吃完晚饭也上去了二楼,洗漱完躺在床上时还在想着方修塘说的话。
温洵跟他讲过他的那些幻觉,其实说不上恐怖,只像是某种昏迷过久产生的后遗症,可是那关联也不能视而不见。现在只能想到另一面,那就是是温至衍留了一线,如果那叶子切片的病菌浓度再厉害点,那么温洵的下场就可能和张净差不多了,疯了癫了,二次分化什么的自然都一并变成泡影。
想到这里,又心疼起来,思绪万千,应绵从床上坐了起来。
给温洵拨去了一个电话。
但只听到嘟嘟的声音,那边好久都没接,应该是在洗澡,应绵便挂掉了。
晚点的时候应绵在书桌前把卷子给做完了,看到手机还晾在桌子上,便顺手又点了一下。
对面的温洵依旧是没接,等到那机械的提示音开始了第二遍播报的时候,应绵准备挂掉了,但这时屏幕上出现了通话中的字眼。
“喂?”响起的却不是温洵的声音。
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的时候,应绵的心跳险些骤停。
“学长。”应绵不知为什么一点气势都没有,“温洵呢?”
“他在房间写作业,手机借给我用了。”温澈森的声音依旧冷清。
“噢。”应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语气不自觉变得客气,“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来。”
“我也没想到会快了一点,不过明天还得跟别人见面,早点也好。”温澈森说,“你找温洵有事吗?我帮你传达。”
应绵总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陌生了,又想到他回来那么早,还是要跟那个蒋少爷见面,不自觉泄气,“没事,我是想跟他说晚安。”
通话时间还在跳动,温澈森迟迟没说话。
“那我先挂了。”应绵有些不确定。
终于温澈森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过来,带着点冷淡气息。
“那你不跟我说晚安吗?”
第87章 夜风
应绵挂掉电话之前当然给对面补上了一句晚安。
看着暗下去了的屏幕,耳边还有温澈森最后那问话,竟会觉得那语调里有种蛊惑气息。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第一时间走到窗边,花店周围没什么动静,凌晨有一次,第二次得到中午巡查队才会来这附近。而对面正对着的卧室窗子推开了一点,方修塘还在。
今天或许又是无事可做的一天,应绵洗漱完穿着睡衣走到楼下去,院子里拉了一条晾衣绳,晾着他昨晚洗好的衣服,他的新衣服。还是贪新鲜的心性,他动手把这新衣服收了回来,换上了。
一件有领子的上衣和一条短到大腿的裤,料子挺滑溜,过去一段时间他还是穿着长裤,这身换了周身凉爽了很多。
布狄叔叔不在花店,留了纸条是说又去送花了,到中午顺便在外面吃饭了,他要是饿就煮白面条吃。
应绵懒起来,没煮面,只到橱柜找了两个面包,就当吃了早餐。
到了中午又去了一次书店,这次值班的是一个生面孔,看上去挺凶神恶煞的,他拿了一本文学书登记好就回了书店。
坐在收银台边看书边看有没有新客人,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两个人,是一对情侣,两人亲密地挽着手,间中喁喁私语。
之后应绵按着他们的心意细心为他们包了一束洋桔梗,明明是一起来看的,但还是仪式讲究由一人认真将花交付于另一个人,一捧花,让两人看起来更浓情蜜意了。应绵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恋爱吗?
恋爱是什么,应绵很容易就想到了温澈森,毕竟在应绵为数不多的好友里,就只有温澈森有过这种传闻。上学期那则全校通告还流言纷纷,里外舆论都偏向是温澈森早恋了,但排除了一个又一个人,根本就找不到有着落的另一半。
至今谜团未解,应绵其实也相信温澈森没早恋,他还错怪过爱丽丝,蔺柯蔺婕等人,当然都不对,至于其他有可能亲近的omega,应绵也没见过。
温澈森将来要是跟人恋爱,又会是怎样的呢。应绵想象了一下,脑海中竟渐渐浮出一张脸,是那个蒋少爷,那个长得极标致的蒋少爷。
可能是最新听到的名字,一下子能发散起来。时而不般配时而觉得可以走近的两人,应绵丧气十足,觉得自己的联想力有够烂的。
在花店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可以休息,到了晚上二楼的窗户大开,夜风灌进房间里,非常凉爽。应绵走到窗边看对面楼里的情况,方修塘的房间窗户没有灯光。
反正没有事要做,应绵就准备洗个澡开始写作业了。
但刚一动身,手机就响了起来。
“绵绵。”话筒对面的温洵像是掩着嘴巴在说话,声音低低的,“我在餐厅跟我哥一起呢,你快来蹭一顿吧。”
“哪个餐厅啊?”应绵下意识问。
“就市区那个,我发地址给你。”
温洵应该是中途离席的,餐桌上还有其他人,他讲完电话还得回去,所以也很快就把电话挂了,没给应绵留商量余地。
应绵想着要出门就不必换衣服了,到楼下跟布狄叔叔报备了一下就出去了。
打车去到那间餐厅,发现那地很高级,低头看见那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光洁又散发着点冰冷之意,他被服务员领着去到温澈森他们的位置,那位置靠近窗边,外面就是斑斓的泛着光点的江景。
果然对面座位上还坐了蒋少爷,心里不禁一紧。
应绵慢慢走过去,一坐下来,就感觉那蒋少爷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澈森,你是一点不愿意跟我单独吃饭啊。”蒋少爷提高了语调。
应绵听到他抱怨的话,落定自己那不速之客的身份,自然局促,如果不是还有温洵在身边,他想他也没勇气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