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塘起身,去客厅电视柜下面找了包饼干,不沾水干巴巴地啃了起来。
“你说过到我成人日就来看我。”
“噢。”方修塘坐了回来,若无其事地挑了眼,“好像是明天。”
“我看你根本没空来。”温洵说。
成人日比一年一度的生日要重要,方修塘在他第一次要去黑市之前就说会在这一天来找他,中间他二次分化,还提前过来了,但也可能因为这变数,两个人之前并没有话说,但再怎样方修塘那突然的态度转变也是极让人不解的。
是他二次分化,可不是方修塘,他注视着方修塘的脸,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方修塘是在帮他找到那虫眼监视器的时候表情就变了。
“那晚的监视器你是不是之前就见过?”温洵问他,语气冷硬。
“一次性的监视器称不上是监视器。”方修塘答非所问。
“那不是用来监视我的吗?”
方修塘直勾勾看着他,“它的功能不是监视,是刺激。”
刺激?温洵面色一怔。
“只是想让你以为自己着了魔了,你是不是刚醒来脑子里就幻觉栋栋,哪怕回了家,也觉得如影随形,一片叶子的威力就是这样强。”
这叶子说的是做试验的那片叶子,还是用来黏附蛙卵的叶子,温洵琢磨着,“那你觉得是谁给我放的。”
“你爸,或者另一波人。”
温洵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不废话吗?”
方修塘心里沉沉,掂量着,“所以我就在想,你爸是想害你呢,还是想救你呢?我很想知道他最近的计划。”
温至衍很明显是想害他,这从以前开始就是共识了,温至衍做的那项试验是他进入管理局的垫脚砖,不过是让他牺牲一部分。相信方修塘也是这么觉得的,可今晚方修塘说出的话却分明另有所指,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爸爸给你留了一线。”方修塘怪声怪气的,“这样一对比,是不是就是说你还挺幸运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
方修塘站了起来,“就是说我也见过那玩意儿,可我只有惹了周身麻烦,你却时时有人替你端着。”
他的这番话完全把温洵心头的怒火给点燃了,他呼吸急喘起来,语气不稳,“这是同一个事吗?你为什么会心理不平衡?”
“你不知道吗?”方修塘冷淡道,“你确实是这些局的一部分,但是他们绝不会让你死。”
温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也顾不得方修塘是怎么评估他的处境,情绪平稳下来,“你见过那东西,是不是就是在勘探队的时候?”
“是。”方修塘回答得很干脆,“我们那时去了不同的划定区,D区在外围,是蓝色的轻度污染区域,第一个星期在那里采集到了一部分样品,用仪器分析过是能做催化分化的药物用。”
温洵心脏急跳不停,方修塘竟然给他讲了那时的事,而且听着他现在的语气,能确定他要讲的话是没带诡计的。
“也是在D区,能看到不少树木被病菌蛀空,剩下那依旧挺立的树身上面长满了蛙卵一样形状的东西,那诡景可是跟我那时跟你一起看到的一模一样。”
“因为在外围就采集到了有价值的样品,我们便继续深入,之后是在A区出的事。”
“所以温至衍给我用的那片叶子是D区的?”温洵打断了他。
“我想应该是。”方修塘走到他身边,语气有种蛊惑意味,“我们不是突然出事的,在A区待着的第二天我就发现那里很不对劲。”
温洵凝神盯着他,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讲,他知道接下来那部分就该是最关键的部分了,方修塘到底在A区看到了什么。
方修塘却跳过那部分,径直往前讲,“所以在没出事前我就把采集到的全部D区样品用消毒枪给溶解了,未储存入到植物库的数据也设置了两天内自动删除。”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温洵眉头鼓动,浓烈的焦虑之意涌上心头,“既然东西和数据都不在了,那我爸是怎么找到那样品的,在你们之前或之后就没有其他勘探队去过那里吗?”
“我们是最后一批。”方修塘说,“那时候基地勘探队的训练项目和设备都没完善,前几批进去的人连D区的边都没挨上。”
“所以……”温洵心口拘紧,“你觉得温至衍是清楚知道哪些样品分别来自哪里?”
“你以为他帮你稀释过浓度?又或者在给那片叶子做了一些精密的检测之后才肯安上,其实原本就没有可参考的浓度数值。”方修塘冷笑了一声,讽刺之意明显,“我还以为他是误打误撞,现在想想你那微不足道的幻觉,才觉得他只要万无一失,所以他根本知道那就是片来自D区的叶子。”
温洵简直后背发冷,“所以十一区在很久之前就在开发了。”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幸运了吧。”
温至衍和管理局背后还有多少事,根本早在掌握之中。而原来他的二次分化也不是因为他体质好,爸爸也不是要随意害他,计划其实严丝合缝,温洵苦笑了一声,他那以为深重的厄运其实根本不存在。
方修塘看着他一下子变得惨淡的样子,淡淡转了话题,“你想知道我第一次手臂受伤的时候是被谁伤的吗?”
温洵眼里有水光,摇了摇头。
方修塘却继续铺述,神情里是罕见的平静,“是我其中一个死去的队员的弟弟,才十四五岁吧,在黑市买了把刀就想吓我,像个红眼兔子,不可质疑的是他哥死了的事实。”
“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实在罪大恶极,我就让出双手,让他砍了两刀。”
“在审察局的人找上我之后,我从前的朋友都对我敬而远之,我知道我这害死队友的罪名逃不掉了。”
温洵肩膀酸软,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耳后开始泛起阵阵痛意,牵着就要头疼欲裂,但方修塘就在他身前,他能感觉到那亲近的热度。
“但你可能不太一样。”
温洵感觉方修塘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掌,以一个拥抱的姿势靠近了他。温洵的眼泪摇摇欲坠,感觉方修塘的额头慢慢抵着他的额头,微微偏过了头,在他脸颊边上落下一个吻。
第90章 热带鱼
温洵看不太清方修塘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双唇的温度,如此亲近,那热度让他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也该过了十二点了,成人日快乐。”方修塘离开了一些,在黑暗中看着他。
温洵只是一言不发,忍抑着自己那错乱的喘息,攥了攥拳头,方修塘这是又开始癫了,今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奇怪的事。
“你没有话要说吗?”可能是他太安静了,方修塘又问了一句。
温洵像才记起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怨恨地冒出一句:“你亲我干什么?”
“我看你脑子坏了。”
方修塘听着他的话,笑了一下,“你沉默半天,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干这样的事。”温洵说。
“那么严肃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我要走了。”温洵二话不说就要走。
方修塘听到他的动静,眼疾手快把他拉了回来,温洵本想甩开他的手,却摸到他手腕上的绷带,没好动。
就这松懈的一霎,方修塘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力度把他带到了怀里,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钳住他的下巴,“再亲一下。”
温澈森是提前完成训练请假回来的,可以待一个月,下一次回来中间也得有一年半载了。
温洵那晚有些迟才从方修塘住的地方偷溜出来,在回来的路上吹了一路冷风,后知后觉他们都做了什么,竟然接吻了。
可是他喜欢方修塘吗?方修塘喜欢他吗?Alpha跟Beta在一起又算个什么事啊?百思不得其解。
温洵脑袋还乱着,但生活还得过,虽然哥哥回来能待一段时间,他和应绵却还是如常去上学。放完月假的那晚就要回学校了,他哥说要送他,温洵就让他一起去把应绵捎上了。
应绵和温洵一起坐在后座,自二次分化之后,温洵就变得很不爱说话了。应绵看了一眼看着窗外在出神着的温洵,他觉得温洵其实有点不一样,一副深沉的,很纠结的样子。
温澈森把他们送到了学校门口,学校还没开门,温澈森下了车,说去拿东西,让他们在车里等到了时间再下去。
应绵看到温澈森下车走到了马路对面,人就很快就看不见了,温澈森是天生的冷白皮,到了日光最炙烈的季节,也不见一点晒黑,甚至皮肤还有点过于透净的感觉。人依旧穿着简单,身形挺拔修长,跟初见时没差。那天晚上在餐厅两人也没说什么话,应绵有些遗憾,不过哪怕温澈森没变,有些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说了。
趁这间隙,应绵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礼物盒子,要送给温洵,“温洵,这是给你的成人日礼物。”
温洵赶紧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我在商场买的。”
温洵很高兴地拿出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外面的纸包给拆了,发现里面装着一支银色的录音笔。
他惊呼起来,“这一定花了你很多钱吧?”
“不多的。”应绵摆了摆手,这是他跟布狄叔叔要的,给朋友买礼物的钱当然会给。
“我要好好珍藏。”
温洵心情好起来,刚好温澈森这时回来了,温洵没等人上车就从后座拱过去炫耀到人脸上了,“哥,绵绵送我的。”
温澈森偏头看了一眼后座,“这什么?”
“这录音笔啊,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温澈森白了他一眼,没多跟他逗弄,只是把手边的东西递给他们。
温洵暂时把录音笔放到一边,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是一张纸。
“轻度肺炎诊定书?”温洵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到下面的患者名字,竟是自己,“我什么时候得肺炎了?”
“这是我整来给你请病假的,不然你想你放完月假回家我也不在了,我请这假是干嘛的。”
“你哪弄来的?”
“就搞假证那里。”
温洵真是敬佩他哥勇于尝试的精神,也就仗着在联盟干的事九区管不到,不然如果还是青禾的学生又得记处分了。
“我还以为你请假回家睡觉。”温洵说。
温澈森冷笑了一声,确实他这两天真的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饭都是摸黑起来吃的,谁知道在那第九区待着是有多累。他的松懈也给了温洵可乘之机,鬼知道温洵有一天晚上溜出来干了什么。
“选两天课少的时候再用,到时我带你们去玩一下。”
你们?
“那给绵绵的假诊定书呢?”温洵忙问。
“应绵就说是陪去看病的。”温澈森简短地说道,“我怕他也说得肺炎,布老板得问了。”
这安排很合理,温洵认同地点了点头,把应绵叫过来,“绵绵,你方便吗?”
“方便。”应绵答应了。
“那我们到时去哪玩啊?”
“黑市。”
温洵真是觉得他哥读了个大学之后已经解放自我了,还记得他和应绵第一次跟着方修塘过去的时候,闯大祸了,那件事性质多恶劣,当然有部分也是建立在他们还不了解方修塘是个什么人的基础上。
“去找一下蔺柯,顺便让那边的人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温澈森把去到那里要做的事告诉他们。
这言外之意就是不相信联盟的医生。温洵正色起来,二次分化是件大好事,他看他哥这几天闷声不吭,还以为也已经接受了,毕竟也再不用追究人当时说走就走的过分薄情。
“嗯,那我们等你。”
到点学校大门开了,应绵和温洵从车上下来,快到门口时,应绵不自觉往后面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