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此时训练馆的门再度开合,有几道脚步声很快走近。
咔哒一声。
银色钢铁穹顶的大灯被打开,岩馆内外灯火通明。
“小余!找你半天了,大半夜的不睡有什么€€€€”
找人找到训练馆的赵威明和柴广涛在看清场馆里隐隐对峙的局面时都愣住了。
片刻后,赵威明下意识地走到余曜身前,挡住了耿必刚局促不安的视线。
“这是什么情况?”
他像是护崽的母鸡,当场黑了脸,挺着胸脯看向他以为的坏鹰。
柴广涛的脸也绿了。
但还是第一时间试图打圆场。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刚刚好遇上了!老赵,你别那么激动,咱们问问小余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
柴广涛走到耿必刚身边上压低的声音却是一点也不小,“老耿,不是都说了你这个月不用来的吗,你怎么偷偷跑来了!”
这句话无疑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余曜从柴广涛状似有意无意,实则一边说一边瞟来的目光里看出了对方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意味。
柴教练大约是想说他们已经刻意隔开了耿必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能?
乔家兄弟也在接收到柴广涛的眼神后很快反应过来,走过来围住少年。
乔瑜神色认真,“小余,我们先回去吧。”
乔恩试图调侃,“再不回去,柴教的小龙虾肯定都被抢完了!”
“谁说的!”
柴广涛假装瞪眼,“天天就惦记着我那一口,吃可以,等吃完了,明天早上都给我多跑五圈!”
乔恩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但还是努力拉着余曜,“走走走,不吃完柴教的小龙虾,都对不起我明天要多跑的五圈!我要一口气全吃完!”
一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努力转移话题。
站在最外围的人低着头,也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打量了一下乔恩的身量,“五圈可能还不够,小龙虾重油重盐,还是夜里吃,你起码要多跑十圈。”
少年可以保证自己说的是事实,没有任何打压报复的意思。
但在场的人才不管具体内容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齐齐松了一口气。
乔恩更是很快认下,“十圈就十圈!但是,小余你要陪我一起跑!”
余曜对此无所谓,“没问题。”
才十圈而已。
他每天早上的晨练都不止十圈。
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扬长而去。
赵威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昔日风光无限的老伙计,嘴唇动了动,有心想奚落几句,但看着对方惨兮兮的落魄模样,到底狠不下这个心,干脆扭头就走。
柴广涛才算真正松了气。
“老耿,”他摸着半秃脑壳,愁得不行,“咱这不是说好的,你怎么又偷偷回来了!”
耿必刚无精打采,也很无奈。
“这不是乔瑜和乔恩的训练耽搁了,我怕他们懈怠,才约着隔几天抽查一次,谁知道余曜今天大半夜的还会来岩馆。”
他是全然出于一片拳拳爱徒之心。
柴广涛想责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天才在临走时憋出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余曜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你想收这个瓷器活,也得有那个金刚钻啊,这下好,人得罪成这样,自己倒连累着手底下的徒弟一起活受罪!
偌大的场馆眨眼只剩耿必刚一人。
明亮冷白的大灯照得他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
耿必刚咀嚼着自己作为一名教练反而要躲学员的窘迫,再想到当初圈子里知道这些事的人在余曜发迹后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也是悔得肠子发青。
要不想办法找余曜求求和?
自己把姿态放低点,态度诚恳点,未必没有解法。
反正当初余曜到底还是参加了全锦赛,自己的逼迫之举万幸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实际损失。
耿必刚眼珠子转着,身上可算来了劲儿。
赵威明摆明不好说话,他思来想去,干脆连夜去敲了宋双成的门。
有人苦哈哈地因为自己曾经的自大专横奔波在夜色里。
另一端的余曜却是睡了个好觉。
他没有去吃柴广涛的小龙虾。
因为药检的缘故,运动员要忌嘴,有很多调味品都被禁止使用,所以食堂卖的小龙虾味道其实很一般。
也就是常年住在队里,只能吃食堂的乔家兄弟觉得是难得的美味。
余曜没有去吃,但话还是记得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少年就冷血无情地把某人从床上拎起来一起去跑圈。
也不止是他们俩跑。
余曜跑着跑着就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影越来越多。
亏得他在第一个月的时候就习惯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争相关注模仿,才没有反应过激。
虽然主要也是因为虽然有点无奈,但也没什么好办法的缘故。
人类总是向往标准和权威。
他作为一个取得过成功的范例很难不引起效仿。
余曜只当没看见。
于是,秋日的温煦朝阳里,砖红色的跑道上,就出现了一大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以白色冲锋衣的少年为首,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跑,大有一种余曜不停,他们不休架势的画面。
乔恩慢慢地就受不了了。
倒不是因为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而是多了这么多人之后,他本来只落后余曜一圈,看上去还不怎么显眼。
现在直接落后了十几个,看上去可太丢脸了。
绿眼睛的混血少年累死累活才跑完加上原本十圈的二十圈晨练,停在余曜面前的时候,需要靠双手扶腿才能勉强站住。
“小、小曜,你、你也太能跑了!”
乔恩喘得不行,“不行了不行了,我下次再也不吃小龙虾了!”
余曜停下喝水动作,在晨光里眉眼弯弯,“真的吗,我不信。”
他跟乔恩也不是认识一年两年了。
乔恩能忌嘴的话,赵教都能上树,
乔恩还在一个劲地喘,“真的!”
等缓过来之后,就坐到余曜身边拿毛巾擦汗,嘟嘟囔囔,“小曜你的体力也太好了。”
余曜无情戳破,“是你的体力太差了。”
跑道周长五百米,二十圈也就是十公里,对于一名专业运动员而言,慢跑下来可以说是基本功。
虽然抱石和速度攀登这种拼爆发力的小项不一样,但最基本的体力关还是要过的。
乔恩苦着脸抗议,“正常的训练都是十圈好不好!”
“我又不是不能跑,主要是今年上半年都在忙高考,体力多少有点落下了,你再给我一个月,我肯定能行!”
余曜点点头,终于没有再扎同伴的心。
他其实多少知道乔恩的处境不太好过。
自己是有保送指标和高考实力在手,但乔恩这种没有拿到国际名次的运动员,顶多就是在体育特长生上有点加分,高考还是要靠自己。
这也是华国举国体制的现况下大多数运动员的困境。
出得了成绩还好,一旦苦练多年却出不了成绩,未来的学业和谋生都会成为问题。
想到这儿,余曜转头,开门见山,“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总不能是在大半夜摸黑训练吧,少年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话问得有点突然。
正在喝水的乔恩好险被呛死。
他连咳好几下,才用力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地选择实话实说。
“耿教这个月来不了训练中心,但是我和我哥的进度吧,正在带我们的那个教练带不过来,只能隔一天晚上去加训一次。”
乔恩对这种干扰正常训练的夜游模式不是完全没有怨气。
但想想当年的憋屈,想想余曜成名后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就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要是没有余曜的高考笔记,他可考不上现在的一本大学。
绿眼睛少年皱皱鼻子,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天真稚气,“就是有时候有点累。”
夜里训练很反人性。
偏偏为了不让余曜看出端倪,他和蠢哥还要继续参加白天的训练。
这种加训法,乔恩私心里觉得,也就余曜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