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还不够!
余曜在感受到周围景物在自己的视觉中逐渐不快变慢时,毫不犹豫地将变速箱推向了最高的一档。
“咔哒”一声。
车窗外的空气顿时被切开了雷鸣般的啸鸣。
“如果这时候打开窗,”在令人心惊肉跳的夺命疾速中,少年居然还有心情朗声笑起,“二哥,我们会不会被吹成秃子?锃光瓦亮的那种?”
噗€€€€
祁望霄第一次不顾形象地破功,愣是被这个过于俏皮的联想逗得挑了挑眉,“你尽可以试试。”
他想了想,好脾气地顺着余曜的话往下说:“届时我可以请人给我们定制假发。”
“那还是算了,”余曜瞥了眼后视镜,弯着眉眼道,“我还是更喜欢自然生长出来的头发。”
热爱极限运动的人大多崇尚自然,渴望着和大自然建立亲近互惠的关系,对自然的向往永恒不变。
余曜也不例外。
如果真的被东归赛道上的风吹秃了头,自己宁愿戴上一顶帽子,也不会戴什么假发。
不过,他又瞥了眼内后视镜里青年的轮廓,没忍住在心里想象了一下祁望霄变成光头的可能模样。
嗯……虽然但是,二哥的颅骨长得好,脸也好,就算头顶光溜溜,应该也不会影响太多颜值?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月光之下,眼底有粼粼的光彩顾盼流转。
祁望霄看在眼里,一下就猜到了身边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点想扶额。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心念一转,提前行使起了领航员的职责。
“小心,前方有拐弯路况。”
余曜当然看到了。
只不过为了配合青年,他还是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扶稳方向盘。
祁望霄也在简单地判断并结合前些时日的记忆后,果断地给出了作为余曜领航员的第一道口令€€€€
“上坡坡中右2接左2,10米直线后左1接右2。”
左和右指的是拐弯的方向。
1和2则是指拐弯时允许的最大档位。
祁望霄没有和少年勘过路,档位完全是凭借自己曾经的开车经验粗略估计的象征数字。
余曜也很上道。
闻言眉眼一扬,几乎不用多解释,就在祁望霄的指引下半踩油门,同时猛打方向盘,稳稳掌控着整辆赛车以一种陡然漂移的姿态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训练场特设的几个连续弯道。
向左向右的离心力交替地拉扯着主驾驶副驾驶上的安全带。
余曜能感觉到被什么重重勒住胸口的憋闷感。
“哧€€€€”
“呲!”
车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更是此起彼伏。
很刺耳的声响,至少大屏幕后唯二围观的蓝马甲和红马甲都听得惊心动魄。
“这个车手可真敢开!”
过弯都没减多少速。
照这个开法,别没出名先把人给浪没了。
蓝马甲有点麻了。
红马甲则是通过慢放监视器看到了祁望霄发出口令的画面,同样的瞠目结舌。
“一个敢指挥,一个敢信,绝了!”
这种交付生死的信任,许多在职业领域浸淫多年的领航员和车手都做不到,没想到余曜这么快就拥有了自己可以完全托付性命的领航员。
“得!东归赛道稳了!”
红马甲有些高兴地小声喝彩道。
他的视线越过了屏幕和监视器,激动莫名地落在了终于停在海岸边的红色赛车身上,见车门有了要打开的动静,就连忙借口赛道检查把还不清楚情况的同事忽悠拽走。
“诶诶诶,我还没有看见车手长什么样呢……”
蓝马甲被拉走时还很是不满。
可一直到监控室空掉,摄像头那边的海岸上,余曜才终于推开车门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摘下保护头盔,抱在怀里。
他先是深深吸一口气。
扑面而来的带着丝丝缕缕雨水气息的海风咸湿温润,沁人心脾,很快冲淡了心脏极速跳动带来的紧绷迷失。
“二哥?”
余曜勉强缓了那股兴奋劲儿后就绕到车的另一边,试图伸手搀扶。
祁望霄没有拒绝,但起身时却暗暗用力,尽可能地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让少年感受到自己的借力。
余曜心知肚明,却也不会拆穿。
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将人一点点地带到了海边的观景长椅上。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地坐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一齐望向了海上那轮被缠绵雨丝洗过而越发皎洁的月亮。
刚才那段彻底放飞的速度与激情带来了心灵上的震颤。
车里车外,全世界只剩下彼此相依为命的唯一感也格外得触动心肠。
过了好一会儿。
“玩得开心了?”
祁望霄把拐杖放平在了沙滩上,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几粒橙子糖。
余曜接过,慢吞吞地拆开糖纸,€€€€€€€€间突然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沾了些晶莹的雨珠,一闪一闪地随着扬起的笑意折射月光。
“还可以。”
他把月光下尤其晶莹剔透的糖块含在口中,囫囵道,“等我们去东归赛道了,应该会更开心。”
人工铺设的训练道算什么。
大自然出品的最惊险赛道才能真真正正地打动人心。
余曜已经神往了起来。
只不过,今天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件事。
他返身去车里。
祁望霄没回头都听见了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逐渐靠近。
等到长椅一沉,他扭过头,果然就看见了少年手中胡乱提着的十枚金牌。
余曜把金牌举起来,对着月亮慢慢地看。
海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好听声响就配合着一下下拍打岸边的海浪声响了起来,如同某种月光下的协奏曲。
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将每一枚金牌的花纹字样印刻到脑海记忆深处,才慢慢放下了举牌子的手,随意挂在扶手上。
“我从前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拿到这么多的金牌。”
余曜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个没想到倒不是因为他怀疑自己的能力。
实在是在第一百七十七号世界的大跳台上的惊天一跃,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总系统处罚,肉体灵魂意识统统湮没于人世间的全部准备。
没有自由,死亡也不再面目可憎。
越是被禁锢,越是想反抗。
被压抑到极致时,用生命做赌注奋力一搏,未必不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爆发与解放。
当然了,也有那么一点点元素是因为在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心底里存着的那个人,注定生生世世都要成为被剧情桎梏一切的炮灰的情况下。
只不过占比相对较小。
他更愿意相信在自己无法抵达的某个世界里,二哥依旧如初见般风生水起,智珠在握。
余曜看着青年,很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其实并没有把祁望霄放到比之自己的自由和生命更前一点的位置。
他也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错。
只不过说完之后还是立刻移开目光,不再多看,仿佛只要再看一眼,心弦都要颤上几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余曜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大多数时候二哥迁就自己远比自己俯就他更多。
譬如领航员。
副驾驶的伤亡率在普通车祸里比主驾驶更高。
自己其实一直是两个人里付出更少的那个。
余曜心上一紧,面上却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我这么说,二哥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祁望霄当然不会生气。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少年一阵,抬起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住了身边人的,语气温和,“这样就很好。”
祁望霄是真的没有生气。
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样的余曜才真正地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耀眼夺目,光芒四射。
至于自己的排名靠后什么的……
只要没有人类的排名比自己靠前就好。
祁望霄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后面可能排着一堆人和动物的事实,甚至隐隐为之感到自豪和骄傲。
就好像自己早早发现的明珠终于拭去尘埃,甫一现世就吸引了所有人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