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35章

“我又不会!”她羞恼。

“我不知道你力气竟这般小,这是竹弓,村里三四岁的小孩都拉得开,能射中野兔,你……”

不知如何评。

“我手无缚鸡之力,这是你说的。”幼儿也顾不得面不面子的了,自暴自弃道。

“……”

虞归晚沉默半晌,倒也没有勉强她,收起弓箭,带着她从林中穿出来。

路上碰到进山狩猎的队伍,廖姑领头,每个人的马鞍上都挂满大大小小的猎物,最差的也能猎到野兔,几只大黄狗拉的雪橇上还有成年野猪,皮糙肉厚,已经死透了,也不知道这他们怎么猎的。

“师傅,咱们晚上炖野猪肉吃行不行啊。”

廖姑一开口,其他孩子也眼巴巴瞅着,他们并不都是内村的孩子,也有外村的,但他们没有马,是廖姑替他们问村民借的,打完猎就要还回去,猎物也会按人头平分给他们,不过,他们将猎物拿回家也是要交给大人,大人肯定舍不得吃,都要冻起来留到过年。

上回他们每家也分到一小块马肉,可家里大人还想着在原来村子的亲戚没有过冬的粮食,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就把马肉给送了去,自己家就只能吃* 杂粮窝头和干菜汤,汤上飘点油腥,可是他们馋肉啊,做梦都是吃肉。

虞归晚了一眼这群孩子,点头同意。

村里也好久没有做过大锅饭,年关在即,正好做顿好的全村人一起吃。

“去叫葛大娘牵十头羊、三头猪,再抬三筐腊鱼腊肉,今晚所有人一起包饺子,就当是庆贺上次抓盗匪。”

从县衙领回来的五十两赏银和两石秋麦足够全村人好好吃一顿的,虞归晚没吝啬,让小徒弟去通知村民。

孩子们一听,都恨不得从马背蹦下来,欢呼着跑回村,告知家中大人今晚可以敞开肚皮吃肉吃饺子,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白面饺子了!

幼儿拢着斗篷,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的背影,也不由露出笑容来。

虞归晚做事或许胆大妄为,不管不顾,但有她在这里,村民才能过上安稳日子。百姓不会管谁当皇帝,他们只要天下太平,有饭吃,有地种,有屋住,谁当皇帝并不重要。

幼儿为自己曾经的浅薄感到羞愧,自以为读书识理,锦绣文章脱口而出,却也是高坐金堂,双眼蒙蔽,两耳不闻,既不知百姓疾苦,也不知百姓的期盼仅是吃饱肚子而已。

“你是对的……”她望着远处白茫茫的村庄,喃喃自话。

虞归晚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抬手为她拂去斗篷上的雪花,道:“回去?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你身子弱,冷风吹久了会受不住。”

幼儿靠在她怀里点点头,轻叹一声。

“回家吧。”

随家世代忠良,为国为民,父亲如此,兄长亦是,她是否要承其志?可女子再有才学也入不得朝,当不得官,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罪身。

可若不是了,她能否如父亲那般登庙堂,立于百官之首?

她攥紧五指,栽于心底的种子到底还是破了壳,长了芽。

.

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村民喜气洋洋的杀猪宰羊,连围墙角楼上的雇工也被叫来了,大门一关,留狼群守在外村,就算有人来了也不怕。

全村男女老幼齐聚在虞家的院里,撑起油布毛毡,挡出一块空地摆放桌椅。

桌椅是村民从自家搬过来的,还有碗筷、炭炉、火盆,将周围烤的暖烘烘,一点不冷。

大家伙坐在旁边擀饺子皮,用的是纯白面,馅儿也是纯肉的,一点菜都没放,用八角桂皮葱段炸出香喷喷的热油泼在肉馅里,搅匀,取上一片饺子皮包上一大筷子肉馅,双手一合一捏,肚圆馅儿大的元宝饺子就好了,整齐码在盖帘上等着下锅。

羊肉馅,猪肉馅,从白天包到黑夜,一边吃一边包,雇工都撑的走不动道,就算锅里还有羊杂羊骨,他们也吃不下了。

虞归晚和家里人在正屋吃的,端上来的也不只有肉馅饺子,还有余姐单独做的鸡蛋木耳馅儿。

村里有专门养鸡养鸭的地方,不缺鸡蛋鸭蛋,之前光是咸鸭蛋就卖出去不少,临近的几个村子都有人来买,只因南柏舍的鸡蛋鸭蛋比县城卖的便宜。

等雪停了,虞归晚还想再组织一次村市,不过应该也要等到年后。村河也要利用起来,大船走不了,弄几艘乌篷船也可行。

她听葛大娘说下游有不少村子,走旱路很远,七八天也到不了,但走水路却快,因为不用穿过深山老林,一天就能来回,倒是可以重点发展发展,最好是能多吸引些人到南柏舍,就像外村那些一样,迁居过来住。

吃过饺子,村民们还在包,每家每户都能分一点带回去,还有没吃完的酱猪骨头,香辣味的卤羊杂,虞姑娘说都分给他们,雇工也得一份。

对雇工来说,今天这一顿就是实打实的惊喜,上回分给他们的马肉,他们前日也得空带回了家,可算让家里人吃了顿像样的饭,他们村里谁不羡慕,都来打听南柏舍还招不招工。

招不招的也不是他们说了算,也打听不出,他们就知道明年开春肯定还活干,就能让家里人都过来,哪怕干些轻省的活也好啊,都能吃顿饱饭。

廊上,廖姑和小金方几个在炭炉上烤肉串,她们都吃饱了,还要再吃点,又央余姐把孜然拿出来,往肉串上撒。

闻着香,连虞归晚都忍不住拿了两串。

“今天可算是热闹。”杜氏捧着手炉,难得主动起话头。

两个婆子坐在门口,她们都是眼里有活的人,手上正纳着鞋底,笑着搭话道:“是啊,全村人都来了,可不就热闹,这眼看着也快过年了,还不得更热闹。”

“是啊。”

杜氏笑了笑,转过头想找幼儿说两句话,就看到幼儿挨着虞归晚坐,两人头靠着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再说什么,幼儿抿嘴乐,又伸手拧虞归晚的手背,后者没当回事,喊廖姑拿过来几串羊肉串,还叮嘱别撒辣椒面。

“吃点?烤的不错。”

幼儿不好拂她的好意,勉强咬了口递到嘴边的肉串,鲜嫩的羊肉混着孜然的香,也让她食欲再动。

“以前在家甚少有这样的机会,让人知道了会被说不雅。”她回忆起在盛都的日子。

虞归晚哼一声:“你们规矩真多。”

“是挺多的,有些我也不喜欢,只是习惯了。”

“嗯。”

“你……”幼儿犹豫着该不该问,她对虞归晚的来历始终好奇。

“什么?”

第039章

想了想, 幼儿还是没问,转而提及:“腊月二十三是我的生辰。”

“生辰?”虞归晚恍然大悟,想起白天时幼儿说自己下个月就满十七。她对这些没有概念, 以前在基地也没有过生日,她连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但是,“以往在家你是怎么过的?”

见她手背滴了肉串的油,幼儿拿了帕子帮她擦,“也没什么稀奇,不过就是摆几桌酒,再请个戏班子, 一家人乐呵一天, 也就过了。”

戏班子?钱老爷请她去吃酒时倒也见过,好几个人在高台上嘻嘻呀呀的唱,她也听不懂,倒是后面的杂耍武打还有些看头。

过生辰都要办这些?罢了,既然幼儿喜欢, 那就请,县城里头就有戏班子。

那日后虞归晚就说要给幼儿办生辰宴, 让葛大娘早早就去县城找戏班子, 腊月二十三那天来南柏舍唱一天戏。

戏班子本也是走南闯北讨生活的, 哪家的老爷夫人小姐想听戏了就叫她们去唱两场, 唱的好都会有额外的赏钱。

她们在河渠县留了三四个月, 城中的乡绅富户都请她们去唱过了,偶尔也会有酒楼茶馆请她们。原打算等雪停了就收拾家当去府城, 年关将至,肯定不少人家要请戏班子唱堂会的, 她们也好讨赏钱,过个好年。

本来都要走了,突然来了活,一出手就是成色极好的两粒珍珠,还说这只是定金,唱的好另外有赏,银钱、米粮、鱼肉都不成问题。

班主很为难,想留下挣了这笔钱,可戏班子原来租住的小院今日就得退,行当也都收拾妥帖了,这一下让她们到哪住宿?总不能住大街上,大雪天的岂不是要冻死,住客栈也不成,这么多人呢,哪有这么多钱。

葛大娘也看出班主的为难,可她也不好擅自作主现在就将戏班子带去南柏舍,只得让跟随来的另一个妇人先骑马回去问过虞姑娘的意思。

妇人很快折返,让葛大娘带着戏班子回南柏舍。

班主喜出望外,她知道南柏舍,只要是在河渠县讨生活的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又名寡妇村的村庄,听说前阵子村民还将一股穷凶极恶的盗匪给杀了,生擒匪首,割肉放血,将人吊在村口血干而亡,县衙的官差将盗匪的尸体拉回来,沿途不少百姓都看见了,直呼盗匪活该。

戏班子里大多数都是命运多舛的女子,有死了丈夫遭公婆卖了的,也有被人贩子拐进窑子,不堪受辱投了河被救的,更有家中获罪被罚为伶人的官家小姐,都是些苦命人,班主好心收留,教她们唱戏,在这颠簸的世道讨口饭吃。

她们也常遇到劫匪,幸得戏班子里有学武生行当的几个女子都会些拳脚功夫,勉强护得住。

平时班主也不敢带戏班子往人少偏僻的地方去,通常都是在乡镇府城停留,有人上门请唱堂会就去,从不做那些肮脏生意,碰上不怀好意的她们也只能赶紧收拾行当跑,连钱都不敢要了。

既然要请戏班子到村里唱戏,自是要打听清楚底细,若不然领回去一班打着唱戏的幌子暗地里却专门做鸡鸣狗盗的可怎么好。

班主是见葛大娘面善才愿意同她说这些,也正是因为她说了,虞归晚才决定让葛大娘带戏班子回村。

不过,真正开口让戏班子来村的是幼儿,虞归晚问她理由,她先是浅浅一笑,才低头继续绣还没有绣完的图样。

她想给虞归晚做两身过年穿的新衣裳,正绣图样,过年新衣上的图样有讲究,若用红,就得用十几种不同的红线绣出来,颇费功夫,不过为自己心里人做衣裳,费些心也值得。

“也没什么,不过想的是她们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又这么大的风雪,让她们来村里避一避,也算是雪中送炭,她们也会记咱们的恩,以后若有个什么也能托她们帮忙打听,戏班子常出入高门显贵之家,得着主家的青睐还能同席饮酒,或能听到些什么也未可知。”

这总归是利用人且不入流的手段,换作从前她肯定不屑去用,可如今她身在这个村子,听闻一概有限,总要再想办法。

那日村民宰羊,她瞧见了,顿觉手脚冰凉,仿若自己就是那只被捆住四肢挣扎无用的羔羊,她若不想成为待宰的羊,就要抢过屠夫的刀握在自己手上,再将屠夫杀了。

想的入神,绣花针竟刺破了她的手指,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虞归晚很乐于幼儿这样的转变,要是换作她,手段还会更狠戾,眼线就是细作,为探听有用消息就该不择手段,身体、金钱都是可以拿来交换的,可她也知道,如果她真这样做,幼儿又该念叨了。

罢,她也可以将底线往上提一提,做个稍微有良心的人。

戏班子冒雪来到南柏舍,她们唱戏的家当多,装了四五辆马车。

胆大的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瞧,只见用大石块和青砖筑起来的围墙将村子隔成两部分,里头她们还没瞧见,但外头的砖房都是整整齐齐,一排排过去的,挨着的还有不少毛毡帐篷。

几个戴皮毛帽子的村童在房前堆雪人,或拿棍棒在学人对打,看着不像是在胡闹,出手都是有章法的。

更有大黄狗拉着雪橇,骑在马背上的大孩子挥着鞭子吆喝,数十头健壮的野狼从树林窜出来,穿透寒风大雪的狼嚎让戏班子的人脸色都惨白了。

“葛大娘?”廖姑停下马,一指后面的马车,“来的是什么人啊?”

“姑娘请来的戏班子。”

廖姑双眼一亮,“是了!幼儿姐下个月要过生辰,师傅说请戏班子来村里唱戏。除了唱戏,可会杂耍?钻火圈?胸口碎大石?”

“你这孩子,就知道看这些,还不快些回去,天天往山里跑,姑娘可说了,雪大,让你们这两日别进山。”

葛大娘€€嗦起来就没完,廖姑都怕了,夹紧马腹部赶紧溜。

人来了,自是要带给虞归晚看过。

二十来个女子裹着半新的斗篷,还有六七个稚童,穿有补丁的棉衣,小身板圆滚滚的,瞅着倒是可爱,就是脸冻的通红,手上也全是冻疮。

领队的班主看着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圆盘脸,杏仁眼,披着赭红的斗篷,进屋后才发现她怀里竟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屋内烧着地龙,她们冻僵的手脚很快暖和过来,全都忐忑不安的看着座上之人。

常年进出富贵人家唱戏,不好相处的老爷公子小姐乃至当家主母,班主都见过不少,也有几分识人之明,只一眼她就知道上首坐的非寻常乡下地主,当即领着众人跪下行礼。

虞归晚背靠圈椅,受了礼,视线扫过,才缓道:“起来回话。”

“是。”班主又忙带着众人站起来。

虞归晚轻抬下巴,“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我随师傅姓尤,姐妹中行三,戏班里的人都叫我尤三姑。”

“孩子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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