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42章

妇人们一窝蜂起哄,幼儿笑倒在虞归晚怀里,指着她们道:“你们使诈,还不让我说,就该罚你们喝完一坛酒才罢。”

妇人也笑道:“姑娘常说观棋不语,怎的到了这茬就从旁拱火起来,我们使诈赢了,罚的也是陈妇她们,姑娘跟她们又不是一伙的,这样偏帮,我们可不依啊。”

“就是,姑娘偏心,先才陈妇也使诈,姑娘就不说。”这个年轻妇人说着还故作生气的撅嘴,扭脸到一边不搭理人了。

别看年轻妇人身材娇小,她可是个下手狠辣的,出关贩盐时属她杀盗匪最多,还专往腿间下刀,再往流血的刀口撒盐,让盗匪活生生疼死。

陈妇推她一把,笑骂:“小蹄子,哪里学来的糟心作派,别扭的我都想拿鞭子抽你。姑娘公正得很,是你们几个心眼子多,玩不过我们就使诈。你们可是不服?那就让姑娘做一回判官,咱们正经比一场,三局两胜,你们若输了,就得给我们每家倒一个月的夜壶!”

“去你的!”年轻妇人边笑边跳起来要扯陈妇的脸,“亏你说的出口,让我给你倒夜壶,当心我倒你嘴里,仗着比我大几岁,你还真敢使唤我这个做妹妹的啊!”

陈妇躲闪,笑的喘不上气,“好没理!说了正经比一场,你又不干,颠倒黑白说我欺负你,你个小蹄子,就是皮痒欠打。”

两人扭做一团,挠对方胳肢窝,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起哄,还动手将两人撂到地上,压着腿,让她们挠。

“哎哟,受不了啊哈哈哈饶了我吧姐姐,再不敢了啊哈哈!唉呀我的亲娘,我知错哈哈再不敢哈哈!”年轻妇人哭笑着求饶,姐姐妹妹亲娘的混叫。

众人笑个不停,“快别停!挠她!”

在旁看热闹的廖姑和小金方小喜鹊并两个婆子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连杜氏都笑倒在炕上,又不得不出声提醒:“才吃了饭吃了酒,快别让她们闹了。”

眼下这个情景,也只有虞归晚说话管用,幼儿捏了下她胳膊,“让她们停下吧,大家不过是玩,别真闹出事来。”

虞归晚衔着酒杯,冷眼扫过底下挠成堆的妇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没参与的妙娘将她们叫起来。

妙娘也担心她们闹过火了惹虞姑娘不高兴,赶忙过去道:“行了行了行了,姐姐婶婶们,差不多行了,虞姑娘还在上头呢,你们就疯了。”

妇人们这才分开,相互搀着起来,理好被扯乱的衣裳,扶正歪掉的发髻,跟没事人似的重新落座。

“喝完这坛酒就散了回家去,其他事等过完了年再安排。”虞归晚一锤定音,其他人自是没意见。

夜里。

幼儿坐在铜镜前取下发簪,见虞归晚一直在挠头,知道她这是头痒了,夜深了又不好洗,老人说深夜洗头容易撞见鬼。

“过来,我给你篦头,就没那么痒了,等明早让婆子烧了皂角水再洗头。”她起身让出凳子。

虞归晚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去,皱着眉,像跟自己的头发有深仇大恨,唰唰的抓,越抓就越觉得这头长发是个麻烦。

“我说不留长,你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不得,有何剪不得?我以前还剃过光头,舒服得很,洗头又方便,打架也方便,不用担心被拽住头发往后拖,现在这样,烦人得很,你拿把剪刀来,我非剪了不可。”

她连自己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留这三千烦恼丝当累赘作甚,还不如一刀剪了舒坦。

幼儿帮她梳顺发丝,又拿篦梳贴着头皮轻轻理过发缝,让她舒服些。

至于她说的要拿剪子把头发剪了,则当耳旁风。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也不止对长发不满,连肚兜她都嫌碍事,但对幼儿身上的肚兜就大有兴趣,情到浓时也爱叼着肚兜带子。

头皮舒服了,她也就不闹了,乖乖抱着幼儿的腰,将脑袋贴在幼儿的腹部,感受那上面呼吸的起伏。

“你想借用薛家在庶州犯下的事扳倒皇帝的儿子,不好办的,让那些人去衙门喊冤没有用,还可能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也会打草惊蛇,让薛家的人注意到我们。”

她闭眼平静的指出要做这件事的后果,不是害怕,只是想知道幼儿有无应对的方法,如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她也无话可说,最多收回之前认为幼儿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头脑聪明的话。

幼儿表现的比她还平静,轻声道:“€€棋入局,我已想好该如何下子。”

她嗯一声,听幼儿继续说下去。

“薛家在庶州所做之恶,必是由大皇子一党瞒的严严实实才没有传到当今耳朵里,自然,太子一党也不知道,否则……九王爷虽支持太子,但我曾听父亲提起,先皇在时九王爷亦是储君之位的人选。”

“所以他不是真的想帮太子?”

“只是我的猜测,”幼儿出了会儿神,“九王爷奉先皇之命镇守庶州,薛家再能耐也不能越过王府,薛家的恶行九王爷必是知晓,可这些年竟没有半点风声传到盛都,倒让我不好断这是何意了。”

“所以?”

“妙娘她们带回来的人于我们无用,你说的对,这些人对我们来说就是烫手的山芋,不该留在我们手上。”

“你打算转给谁?”

“等过了年就派人将他们送去盛都,交到公主府。”

虞归晚睁开眼,“公主府?长阴公主?你儿时曾做过公主和太子的伴读?”

幼儿惊讶,“你怎知道?”

“上次烧薛家客居时偶然间听到的,说你跟那两人感情深厚,派来庶州找你的人当中就有太子公主的份。为什么不是交给太子,他不值得信?”

“儿时的情谊又有几分真,”想起了什么,幼儿脸上露出嘲讽之意,“不提这些陈年旧事。将人交给公主比在太子手上安全,公主深得当今宠爱,这是其一。其二,公主不是储君,再得宠爱也对大皇子造不成多大威胁,他不会将精力放在公主府,咱们将人送过去,公主自有办法让太子知道。”

“公主会帮太子?”

“公主是太子的长姐,都为皇后所出,而大皇子则是极得圣宠的贵妃所生,可再得宠也是庶出,我朝从来都是立嫡子为太子,当今亦是先皇的嫡长子。”

“哦,”虞归晚难以理解,“万一嫡子是个草包,也非要他当皇帝?那能顶什么用,当老大的都不行,能管得住底下人?占着的地盘最后还不是被别人当成肥肉给瓜分了,关外的东辽可是虎视眈眈,都打上门了,朝廷还不出兵,眨眼就国破家亡,还争什么争,都是阶下囚,想保命就只能给东辽当狗,成王败寇,这还是你教我写的。”

国破家亡是何等的悲凉,幼儿又岂会不知,她揽住虞归晚的肩膀,头低下去,隐入衣领的泪是为大雍的百姓而流。

大雍重文轻武,东辽骚扰边民也不是一日两日,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任由边境子民被欺凌。

这场仗打起来,谁赢谁输属实一目了然,就算能挡,又挡得了几时?十八屯寨都让东辽占了,再南下就是偏关小镇,过了阎罗山就到河渠境内了。

“岁岁,若北境军真的挡不住东辽大军南下,你答应我一件事,成吗?”

“你说。”

“带上河渠的百姓,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别把他们丢下。”

虞归晚招收的流民已有百数,为了不引人怀疑,她将大部分流民藏进村后的松林进行秘密训练,并配了大批的竹弓和竹箭,留在外村的流民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象征的选十几二十人给廖姑留作幌子而已。

松林中的流民由虞归晚亲自训练,无她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林子外围全是野狼,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吃食有专人送进去。

幼儿知道她有办法在短期内训练出一支足以抵挡千人的队伍,若放在太平盛世,她这无疑是谋反,但眼下容不得想那么多。

虞归晚仰头看她,似不解,又似无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好,我答应你。”

第049章

派往县城送年礼的人已回来, 回礼也收了数十份,这其中就有暂留在河渠过年的商旅送的。

他们对南柏舍铺子卖的货很感兴趣,除羊脂皂之外, 黄油和奶酪也深受欢迎,还有虞归晚新搞出来的大列巴。

村民家中正好有从山里捡回来的野榛子、板栗和松子,加在面团里揉一揉,烤出来面盆那么大的面包,很硬,要用刀切开,泡在咸奶茶里吃味道很不错,又比烧饼包子耐保存。

商旅都想拿到更大份额的货物, 所以跟虞归晚打好关系就很重要, 赶上过春节,年礼自是不能落下。

虞归晚的商队不出关,但她给阎罗娘送了一份商道图。

阎罗娘的人自有办法避开东辽大军前往草原深处,用先前囤积下的雪花盐换回大批牛羊和财宝,再将成桶的羊奶牛奶运来河渠县, 南柏舍铺子所出售的奶制品中有一大半需要靠阎罗娘提供羊奶牛奶。

同样,阎罗娘也可以低价从铺子进货, 再反向卖给关外的牧民, 比石头还硬的大列巴成了牧民的心头好, 需求量很大, 连东辽人都在跟阎罗娘的‘商队’接洽。

“你们还跟东辽做生意?”

矮冬瓜再次送货来河渠, 这是年前最后一批货,同时也给虞归晚带来不少偏关的消息。

他说道:“先前成交过几次, 他们占了十八屯寨之后大当家就不让我们再做东辽的生意了,这些东辽蛮狗气人得很, 每次给价最低,又想要最好的货,嗤!世上哪有这样做买卖的,要不是大当家嘱咐过在外别惹事,爷肯定砍下那几个东辽人的狗头。”

虞归晚跟人谈事时,丫头和婆子都不能在这个屋,幼儿也是靠在里头暖炕上,不轻易露面,却能将外面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她听到虞归晚问东辽压在关外的大军有多少人。

矮冬瓜的声音响起,“估摸有四五万,先前东辽跟喀木六族打过好几仗,没占到多少便宜,如今东辽跟喀木六族的关系很僵,随时都可能再动手,东辽那个狗王子也压了几万兵在那边,若不然前些日拿下的就不止十八屯寨了。”

虞归晚点着椅子扶手,没有出声。

她手底下就那么点人,全加起来都没有一千,想要守住南柏舍难如登天。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死守,训练那些流民其实是为了跑路途中能多一重保障。

要是只有她自己,倒不必这么麻烦,碰上她心情不好还可能溜进东辽的大营放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可现在她要护着幼儿,还有那么多村民,少了人可不行。

矮冬瓜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斟酌道:“来时我们大当家的也说了,我们阎罗寨有三千人,若您有意往南边去,我们必举寨跟随。”

虞归晚在信里跟阎罗娘提过要不要合作,北境军要是挡不住东辽大军,阎罗山比河渠县还危险,阎罗娘也得跑路,一个人跑不如两个人凑一凑。

显然,阎罗娘对这个提议是心动的,谁也不乐意留在那等死。

“还没到要跑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先顾着生意,多换粮食,就算跑路也是要吃饭的,没有粮,跑出去了也是个饿死。在偏关的北境军一点都不动?”

“动是动了,可打不过啊,要是打得过十八屯寨也不至于落到东辽手里,现在那边人心惶惶的,粮价也涨的厉害,我们的人都不敢从那里入关,是绕道从别处进来的,为此还要给喀木六族不少过路费。”

“喀木六族占了东辽的地盘?”

“是,有一处牧草丰盛的地儿让他们给抢了,东辽人气的跳脚。我们就是从那入关,走山道,能直接绕到阎罗山背后,这算得上是入关的捷径,东辽人一直没发现。”他递给虞归晚一张粗陋的地图。

如今虞归晚手上有大半个庶州府以及关外草原的部分地形图,当然不是这种几条线交叉的,而是经过她细化的舆图,绘在绢布上。

除了幼儿,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南方并不是她带人跑路的首选,反之,她更倾向于关外草原,只是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对故土都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感,背井离乡远去草原会让村民难以接受。

在村民看来,草原上的都是‘非我族类’,吃不到一个锅里,肯定是往南边迁徙更稳妥,再怎么样中原和江南都是大雍国土,他们是大雍子民,怎能弃故土而远去草原。

交完货之后矮冬瓜没有在南柏舍多做停留,带着虞归晚送的两车年礼返回阎罗寨。

虞归晚则站在案前执笔将舆图补充完整,再标出东辽大军所在方位、人数等,在图上推演东辽下一步动作。

奉命旁观的廖姑第一次见到这张舆图就两眼放光,对图上的推演也无师自通,倒让虞归晚对她刮目相看。

这丫头该不会是个将才?

只可惜她手上没有军队,不能将推演变成实战,她揣测东辽的进军路线不过是为了研究要如何将村民和粮食安全转移出去,到底是往南还是去草原。

廖姑不止一次带队出关,比起南边,她也是更倾向于草原,“师傅,草原地方那么大,很多都是没有主的,谁占了就是谁的,牧民也经常卷着帐篷迁徙,咱们要是去草原肯定比去南边更自在,南边有什么好,肯定到处都是像薛家那种大坏人,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跟地头蛇抢地盘啊,还不得被欺负死,我不想去南边,师傅,咱们去草原,现在就去。”

幼儿出来听到就说:“你们是土匪山贼啊,还抢地盘,咱们就算往南也是去做正经生意的。都是你教的,有你这么当师傅的么,好好的小姑娘让你教的土匪一般,现在十岁出头,活泼骄纵些也无妨,难不成以后及笄了还这么着?”

受了无妄之灾的虞归晚在幼儿看不见的地方冲小徒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徒弟吐舌头做鬼脸。

“你们两个别以为我背后没长眼睛就不知道你们在搞鬼,”幼儿拧一把虞归晚的胳膊,瞧着她说道,“离过年还有几天?昨晚上答应了我今天要里里外外除尘,大早上你就跑出去不见人影,回来了又说有事不得闲,这谈完了事、图也画完了,总该闲了吧?快跟我出去干活。”

虞归晚被扯着走,也不好反抗,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娇弱的幼儿给甩飞出去。

她是真不知道过个年能有这么多事,幼儿还让她看年礼单子,一长溜,上头记着谁谁家送了什么什么,有些不过是见过几面,谈了几笔生意,哪里就值得大过年专门送礼,还有那些商旅,她都不认得谁是谁,送什么送,麻烦。

“有丫头婆子,你叫她们去做,”虞归晚回头找小徒弟,“廖姑,你也要干活去,别偷懒。”

“师傅,我都干半天了,两边厢房我们都打扫干净了,一点灰尘都没有。”廖姑蹦蹦跳跳跑出门,去村里找小伙伴玩冰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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