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105章

东辽可不止在偏关垒‘筑京观’,在同喀木六族交界的地方同样有,这对人死后必须天葬以回归神灵怀抱的草原部族来说,‘筑京观’是对神灵的亵渎,更是对死去族人的一种禁锢和诅咒。

大长老用枯瘦的手抚着权杖上的玄鸟头,显然,虞归晚的话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族人,同时也让他对东辽的恨意更深了。

其他几个长老脸色也不好,尤其是胡奴的长老和首领。

无他,只因胡奴群居的地方离东辽最近,胡奴部死伤惨重,且被抓走的皆是族中年轻的男女,小孩更是直接被屠杀,就剩下老人,今年病死的牛羊又多,也没有商队能换盐,胡奴部能不能撑过草原漫长的冬季都难说。

而商玄作为六族中最强盛的一支,不仅有金矿,还有渠道弄到盐巴,所以族人并不如其他五□□样缺盐,而且就算有牛羊病死,他们也还是有大批牛羊可以同商队换取过冬的货物,这让其他五支十分嫉妒,内部已是有些分化了,不如先前团结。

这些信息并非虞归晚提前获知,也就是刚才在外面廖姑从阿依嘴里套出来的。

这个天真的草原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被套话了,她只是蹲在地上跟自己新认识的朋友诉苦,说她阿父最近在忧愁的事。

虞归晚就从这些话里分析得出的以上结果。

“东辽越来越猖狂了,”玄鸟头的权杖被重重往地面一嗑,砸着厚重的毛毡毯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截了商道,想逼我们和他们的商队交易,可他们的商队带来的货物远不如你们大雍人的好,价钱又高,我们的族人不愿意交换,他们也没有我们想要的货。”

残阳隐入地平线,天骤然黑下来。

帐篷外点起了篝火堆,商队的人被热情好客的牧民拉到中间手挽手跳舞,还给他们分烤全羊、手扒肉吃。

商队也将从关内带出来的干粮等物拿出来同牧民共享,这些不属于交易的货物,牧民也从未见过,吃完了还知道拿东西去跟商队换。

“这个不交易。”

妙娘再次拒绝了一个想要拿大牛角跟她换糖饼吃的牧民,见牧民腿边挨着个三头身的圆脸小女孩,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扑闪扑闪的,含着手指头上的糖渍看她,见她看过来了又羞涩的低下头躲在大人身后,从腿缝偷偷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蛋,笑得很腼腆。

她从随身的荷包掏出几粒夹心的软糖,这是村里作坊新出的新货,光是供给村民都不够,还没有往外卖过,几日前家里边又送来一批货,这些夹心软糖是陈妇让人特意带过来的,主子不爱吃,嫌它又甜又粘牙。

“过来,”她朝躲起来偷看的小女孩招招手,等小女孩被大人从腿后面拽出来了,她就半蹲下将软糖放到女孩的手心,“拿去吃吧,我家那边的孩子都爱吃这个糖。”

小女孩的母亲还是把大牛角塞给她,见她还是不要,还着急的用关外话咭咭呱呱一通说,然后将大牛角放到她脚边就跑了。

噗€€€€

不知何时出关并混入商队的阎罗娘抱着从牧民那里诓来的马奶酒,脸上促狭的笑还没有收回去,见妙娘捡起脚边的大牛角,她还笑得更欢,就差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

“噗哈哈哈哈……”

妙娘对着草原的满天星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种人,提着大牛角转身就要走。

“喂,”阎罗娘叫住她,在她不耐烦的瞪视下还一脸的幸灾乐祸,“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大牛角你最好现在就给人家还回去,否则啊……”故意停在这,吊足了胃口。

妙娘皱眉,直觉这个大牛角是个烫手山芋,“怎?”

阎罗娘啧啧两声,“你好歹也带队出关那么多次,也该知道些的啊,怎么这种东西也敢要,不怕被扣在这里回不去啊。”

“你废什么话。”妙娘真想照着那张欠揍的脸扇过去。

“哟€€€€”

不会留下供这种人消遣的妙娘这次非常果断转身,大步离开。

阎罗娘仰头喝了口马奶嘴,一抹嘴,看着妙娘离开的窈窕背影舔唇,笑得更加玩味。

在喀木六族的习俗里,牛角是聘礼,收下了就代表要做嫁给别人做媳妇。

在帐篷里的虞归晚还不知道自己的人在外边又招了什么事,有人往她这桌端来了一大盆手扒肉和半只烤羊,还有一些稞麦做的薄饼,坐她对面的老家伙都在用嵌了宝石的匕首割烤羊吃。

她也抽出一柄短刀,铜制的,样式精巧,只有一指宽、三四寸长,随身携带专为吃肉用。

她细细割下最嫩那块肉放到稞麦饼上卷好递给旁边的幼儿,又转头吩咐程伯出去拿些酱料进来。

这些也是今天交易的货物之一,光是辣味酱就有十几种,麻辣、香辣、酸辣、咸辣等等,密封在黑色的坛子里,做为样货的那坛早已被围上来的牧民瓜分干净。

因他们发现这种辣到人肚子着火的酱也有咸味,商队的人告诉他们这里面确实加了盐,所以要换酱料的牧民尤其多,仅剩两三坛,是留着商队自己吃的。

同辣酱一起带进来的还有大碗的羊汤,是妙娘她们架锅熬煮的,幼儿喝不惯酥油茶,也不怎么吃辣酱,奶白的羊汤专为她准备。

廖姑也跟着蹭了一碗,还笑嘻嘻跑出去将阿依拽进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两个小姑娘坐在角落一边吃一边叽叽咕咕说草原上的趣事。

几个长老往这边瞥了好几眼,站在大长老后面的扎巴更是几次想过来,却被大长老拦住,摇了摇头。

这老家伙已经表示想跟虞归晚做私盐交易,只要她能给喀木六族提供足够的盐巴,珠玉宝石金子都可以论车换取,并且她的商队想要深入草原做生意,喀木六族还会派人护送。

这样的好事换以前她或许会考虑,但是现在,“据我所知,你们有渠道可以换盐,东辽之前是占了偏关,又截了商道,但仍有商队会从别的地方出关。”

大长老微讪,没料到她还能知道这事。

胡奴首领几次想开口,都被胡奴长老瞪下去。

虞归晚一边割烤羊肉一边观察对面几人,脸色各异,而愤怒和不甘尤为明显的就是胡奴首领,他一刀一刀用力划拉烤羊肉,骨头连肉扒下来放嘴里狠劲嚼,鼻孔重重喷气表达着不满。

幼儿往她这边靠,当着人家的面小声道:“怎么会选这样的人当首领,太沉不住气了。”

虞归晚又卷好了一个饼给她,才用小刀挑了块肉蘸上辣酱放入自己嘴中,同样小声道:“你看他那个块头,部族首领靠强壮和蛮力胜任,长老才是一族的智囊。”

“难怪,”幼儿捧着饼小口咬,“可以让咱们的人跟他多接触接触。”

“嗯。”

过了会,幼儿吃完最后一口饼,拿起帕子擦手。

“饱了?”虞归晚又割下一块肉,“才吃两张饼,在家你都能吃五张。”

幼儿斜睨她,“水土不服,吃不下了。”

从来没有吃过五张饼,这人尽胡扯,跟别人胡扯瞎忽悠也就罢,还侃起她来了,真是皮痒欠打。

虞归晚低头笑了下。

第131章

酒足饭饱, 虞归晚也拒绝了商玄长老的提议,表示自己只是普通的商人,并没有通天的本事能弄到盐, 贩卖私盐可是大罪,她上有老下有小,实是不敢做这样的买卖。

同时她也希望今夜的谈话别传出这帐篷,人多眼杂,保不齐就会传到别人耳朵里,那她可就麻烦了。

她如此谨小慎微,倒让商玄大长老不好再继续下去。

其实最近出关的商队,只要经过喀木六族, 长老们都会请进来问一问有没有能弄到盐巴的, 虞归晚的商队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等虞归晚带人离开了帐篷,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扎巴才愁眉苦脸道:“已经问过不少于十支商队,都不愿意换盐给我们,他们明明就有盐, 族人入关在镇上都看见了,比之前还多, 放在商铺的斗柜里, 价钱又低, 就是不肯卖给我们, 这些大雍人太狡诈了。”

说到最后扎巴也变得气愤起来, 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本来能从那支神秘商队换到足够族人冬季所需的雪花盐,可东辽跟大雍打得激烈时那支商队就消失了几个月, 再没有出现。

不久前才露面,却也是不肯再换盐给他们, 因为东辽被打败了,还败得灰溜溜,商道被大雍夺回,商队能正常出关做买卖。

大长老满是岁月沟壑的脸上闪过忧思,他拄着权杖慢慢起身,耷拉的眼皮下,目光扫过矮桌上仅剩一点底的辣酱。

对方不仅没有同意换盐,连这种口味辛辣过瘾的酱也不肯多换,只有这一批,下次再来就不知是什么货物了。

长叹一声,大长老问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纳措战败,东辽王都那边有没有消息?”

“现在还没有,但听说大雍要用纳措和蔑古雄跟东辽谈判,镇守在偏关的大雍军队也增多了,就是原来东辽大营那块地方没法靠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人。长老,我们打听大雍和东辽的事干什么,跟我们又没关系。”

“我们部族夹在他们中间,怎么没关系?东辽要是胜了,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输了,对我们也未必就是好事,偏关要还是赵崇镇守,倒也不怕,现在换成之前听都没听到过的虞家军,掌军的人是什么来历我们都不知道,她要跟东辽谈判,肯定会先解决了我们部族,现在不给我们换盐就是下马威。”

扎巴似懂非懂,大长老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佝偻着背脊走到账篷外,看围着篝火堆载歌载舞的牧民,目光触到商队借宿的那几个帐篷,又是一叹。

这边,虞归晚将今晚住的帐篷里里外外检查个遍,又让人从马车搬下毯子和睡袋,将草原部族中独有的矮床整得十分暖和舒适。

幼儿坐在角落的胡椅上,支着下巴看她忙进忙出,不是她懒得动不帮忙,是岁岁不让她做。

“弄好了,”铺完床,虞归晚直起腰拍拍手,回头冲幼儿招手,“过来睡觉,骑了半日的骆驼,骨头架子都给你颠散了。”

“哪有你说的这般,我又不是纸糊的。”幼儿起身解披风。

外头还热闹着,方才过来时就瞧见那篝火堆了,夜空又挂着满天繁星,幼儿将解了一半的披风又理回去,跟虞归晚说想出去走走。

虞归晚先是掀开账篷的门帘探头四下看了看,夜里有些风,却也无碍,只是,“现在外头比白天还冷,你多加件衣裳再出去。”

她自己就还是夹层棉的窄袖衣裤,并不觉得冷,但出去前幼儿还是给她披了狐狸毛的斗篷。

作为客人,她们并不能随便走,只是活动在篝火堆附近,远远站着看牧民拍鼓跳舞,几个年老的牧民还拉马头琴。

一派祥和。

不管关内的百姓还是关外的牧民,他们都只是想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有粮食能填饱肚子,无需受谁的奴役,这样朴实无华的愿望不该被战乱毁掉。

听着琴声,虞归晚仰头看璀璨的星河。

也只有在这样的旷野之上才能看到如银色瀑布那般延伸至天际的繁星,而在她所熟悉的末世,活人根本不知道星星长什么样,浓重的灰雾压下来,视线所及全是灰色的冰冷,地基修建在地底,天黑之后地面上就只有丧尸的怒吼和无尽的黑暗,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根本不敢踏出基地一步。

繁星对末世的人来说是奢侈的。

她想要一个跟末世完全不同的世界,所以她的刀极少会在这个时代刺入得彻底,像刘卜算这种货色,要是放在末世,她半点都不会犹豫,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杀了对方,就算要交换利益,她也会提着刘卜算的人头去换。

喀木六族也可以用武力让他们归顺,可在考虑过后还是采纳了幼儿的建议,先礼后兵,并不是她怕起冲突,她只是不想破坏了普通人的宁静祥和,这些牧民终究无辜,不该惨死在刀下。

不该?

没想到这两个字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虞归晚低头笑得有些讽刺。

幼儿将她晾在外的手拉过去握住,替她暖一暖,“怎么了?”

她觉得这几日岁岁的情绪有些不对。

“没,”虞归晚不耐烦天天想这些事,宰幼儿蹙眉疑惑时她勾起唇角,凑到耳边低语,“我只是在可惜出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夏季,我们可以到外面没人的地方……”

后面半句话让幼儿的两只玉耳红如鸽血。

细算来她们也有很长时间没有亲近了,一是幼儿受伤又中蛊毒,身体没养好,虞归晚也不敢引她做那些事,二是自己也忙,天天往外跑,半夜三更才回来,幼儿都睡下了,总不好再将人摇醒。

幼儿拧了她两下,“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我日日都想,又不是来了这才想。”她大方表达自己的需求,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食髓知味,一旦开了荤,这就是极美妙的事,她不觉得有何不能提,有何羞耻,不过幼儿脸皮薄,以前在家都是一边红着脸一边取悦她,那模样光看着也能让她兴奋。

她在幼儿掌心抠了一下,“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帐篷。”

篝火的光亮映衬下,她直勾勾看着幼儿,眼底的欲望一点都没含蓄,幼儿那颗早已填满了她的心被缠绕着,只能由着她牵引,生死都在她手。

密不透风的帐篷内,铺了软厚毯子的矮床,虞归晚一条肌理分明又有力的小腿搭在外面,脚趾藏进火红的狐狸毛中。

她的手肘撑着床,半起身追着幼儿的朱唇索吻,又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敞开的衣领下,发梢躺进锁骨的凹陷处,很快就被一双青葱似的手扫开。

“嗯€€€€”拖长的鼻音回荡在四周,她看着帐顶,眼神涣散的喘息,还不忘提醒幼儿,“别咬破,流血……对你不好……”

幼儿的动作一顿,想起之前她划破掌心滴血为自己解蛊毒,有一晚她趁岁岁睡着,偷偷拆开手掌缠着的药想看伤口深不深,可那里完好如初,连道疤痕都没有。

再往前,岁岁缠着她要时,不管下手是轻还是重,岁岁都会在她要咬时万分紧张的说不要咬破,不要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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