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南柏舍的村民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到哪里都神气,鼻孔朝天,别管哪里来的人都别想在他们跟前逞威风。
尤其不知从哪里听了信就赶来投奔的亲戚,若是好的呢,给些米粮,给些银钱接济也可,若碰到那些不知好歹上门打秋风要这要那的,绝对拎起棍棒就打出去。
“虞里正已经是大将军了,你们还叫里正呢!”县城的百姓用力将村民挤到一边。
村民屁股一顶,立刻就把对方给怼到角落,还回头讥笑,“那也是我们里正,我们就爱这样叫,你们想叫还叫不着哩!来这凑什么热闹,拉什么近乎!”
那人不服气了,撸袖子怒辩道:“我们怎么就不能叫?以后虞将军就管整个庶州府,河渠自然也归在里头,我们跟你们一样都归虞将军管。”
“哟!那又如何,我们南柏舍可是祖籍!”
“你可别扯了,虞将军根本不是你们南柏舍的,原是那年雪灾,又赶上东辽盗匪抢劫村子,虞将* 军碰巧路过救了村民,因大雪封路才不得已留在南柏舍,满庶州府谁人不知?你们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说那是虞将军的祖籍,呸!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
“就说你!”
“嘿!”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被旁边的人拉开,劝道:“二位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闹成这样不是让外来人看咱们河渠的笑话?快各自站好,别争执了。”
堵在城门想看虞家军进城的可不止村民和城民,还有留在这的商旅并特意从府城赶来的世家子弟。
虞归晚的商铺开遍大江南北,出售的货物品类繁多,价格又亲民,生意好得不得了,抢了不少世家商铺的生意。
以前还能找她麻烦,现在她水涨船高,手底下精兵强将,连朝廷都不敢对她如何,世家再庞大也怕刀剑架脖,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先派人过来打探,看是否有合作分利的可能,所以这些世家子弟才会出现在这。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人还是为了来看今年的蹴鞠比赛。
队伍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幼儿在马车中就已听到了鼎沸的人声,便忍不住掀帘子往外瞧。
前头都是竖起长矛的黑甲兵,黑压压的,也看不见。
虞归晚原是同她做一阵子马车,闷了也会出去骑骑马,不走远,就跟在马车旁边,怕她吹着风就没让她出来骑,只中途露宿时扶她下来走走。
现在快到城门,虞归晚这个大将军不走在前面也太不像话,这才被她赶到前头去。
“这一趟回来可就真的不一样了。”杜氏也同乘,看着外面浩浩荡荡的队伍发出感慨。
这样的盛气,就是当年幼儿的父亲高升也不曾有过。
肃杀,嗜血,狂妄,霸气。
这些都是虞归晚应得的,是她击退东辽铁骑,逼迫东辽割让二十座城池和每年供上岁银得来的荣誉,无人敢置喙,就是麒麟城的朝臣也不能抹杀她的功劳。
她这笔丰功伟绩会被史官记下,供后世的万民知晓。
虞归晚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扬起的披风鲜红如血。
第178章
凯旋而归, 满城欢庆,张灯结彩,舞龙舞狮。
街坊人头攒动, 小商小贩满脸堆笑,边吆喝边招呼。
“几位想吃点什么?咱小摊上吃的喝的都有,羊肉馅儿的蒸包子,牛肉馅儿的烙饼,外酥里韧的芝麻烧饼,大碗的羊杂汤,牛骨汤,还有夹馒头窝头吃的酱菜咸菜腌蛋, 价钱实惠, 童叟无欺,可要来点?”
人实在多,也容不得慢慢挑,只让摊贩帮着拿几个羊肉包子。
能抢到空位就坐下要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奶白的汤底, 满满都是切好的羊杂,撒上芫荽, 浇入辣油, 用勺子搅开, 羊汤的鲜香混着辣油的刺激窜入鼻腔, 馋得人直流口水, 也顾不上烫嘴,捧起碗就开喝, 又辣又鲜,真是过瘾。
河渠县城内的羊汤已做得算好, 但去过偏关的商旅还是觉得小镇上的羊汤和馅儿饼做得最好吃。
只因用料新鲜,羊汤不仅奶白,炖出来的羊肉还自带奶香味,一点都不膻,就是平日里吃不惯羊肉的人都觉着好吃。
炖煮时配料也无需多,就只放雪花盐,边民管这个叫清炖羊肉,爱吃辣口的可以配干辣面,也是边民自己捣的,别处没有。
除了卖吃的,街上还有耍杂技、唱曲、耍猴、说书等等,民间的娱乐活动丰富到让人眼花缭乱。
烟花巷子更是热闹,貌美的姑娘们凭栏嬉笑,从底下路过的愣头青被她们迷得摔了跟头,一脑袋扎进路边的雪堆,扑腾着双腿很是滑稽。
姑娘们在楼上娇笑不止。
等熟客进门想邀她们下来饮酒,她们又都不乐意去了,任凭老鸨如何劝,她们就是一甩帕子,哼气道:“谁要同那些臭男人喝酒,没的惹臭了我们,妈妈若是能请虞将军到我们这来,我们不收钱也甘愿伺候。”
先前黑甲兵从街坊过去,百姓夹道欢迎,楼上的姑娘们也凑热闹,只一眼就被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女将军迷了眼勾了魂,哪里还瞧得上来此处寻欢作乐的淫客。
她们满心欢喜还想再见见那位名震四海的女将军,那可是将东辽打得东逃西窜再不敢趾高气扬的巾帼英雄。
老鸨听得她们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当即拍大腿哀嚎:“哎哟!我的姑奶奶们哎!那样的人物你们也敢想,人家就算是愿入红香帐,也瞧不上咱们这烟花柳巷,我是个什么东西,还能见得着这样的大人物?不说你我,就是盛都来的人对这位都得毕恭毕敬,点头哈腰,你们快歇了心思,下去接客吧!”
姑娘们不情不愿,嘟嘟囔囔被老鸨带下楼。
而此时,虞归晚已辞了曹知县的接风宴,将带回的兵马交由蒙灰安排,便同幼儿出城。
城内的乡绅富户日盼夜盼就等着这天,本以为能借曹知县的面子同这位新贵搭上关系,不曾想人家连接风宴都不肯留下吃。
饶是这样,众人也不敢有异。
当初他们也雇过虞归晚护送商队,如今的顺利镖局已威名远播,不是他们这等人能攀得上的高枝了。
“大将军离家许久,自是要急着回去看看,诸位也请回,请回吧啊。”曹知县好声好气将这些想借机攀附的乡绅送到大门口。
等把人全部送走,曹知县才背手低头步入堂中。
等在此处的高脚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递过去道:“这是方才大将军的亲兵留下的。”
接风宴自然有,却不是在县城。
陈妇早已在南柏舍备好宴席,请的都是往日来往多的旧交。
村里更是连摆三日流水席,这是村民自发组织的,每家每户出些米粮肉菜酒水。
妇人们忙着洗菜做饭,汉子们则搬桌挪椅,这三日凡是来南柏舍的人都可以入座饮酒吃肉,看戏听曲儿。
热闹得附近乡村的人都赶过来,说几句吉利话就能饱餐一顿,这等好事怎能错过,遂拖家带口来吃的也不在少数,但村民并不驱赶,来多少人都笑呵呵接待,好吃好喝,直到撑得走不动路为止。
南柏舍富裕起来,也带动了周围数个村庄,尤其沿河一带,修不起埠头也可用木头搭个小桥头,村民就将自家的东西拿过来卖,总有路过的商船停下问,有合适的也会买走,赚的不算多但对村民来说也是一笔进项,过年也有余钱买些肉回来吃。
这个年头能吃饱饭都算不错,哪能天天有肉吃,那都是地主老爷才能享的福气,所以也不怪村民会拖家带口来吃流水席,吃完了还偷偷用树叶子将剩下的菜打包带走。
南柏舍的村民看见了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遇上那些没大人领着,自己跑来吃的半大孩子还会给抓一大把糖,什么口味的都有,外头卖得很贵,在村里却是常见的。
葛大娘早半个月前就让人将虞宅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锦被里头的棉花都是新棉,赶了个好天,狠狠晒了晒,闻着都是冬日暖阳的味道。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门口踏出来的鞋印子也不知道抹抹干净,等主子和姑娘回来瞧见了像什么样子,”葛大娘胖得愈发像老管家婆,嗓门也依旧大,训起底下人来一点不让的,“平日你们就躲懒不干活,我说了几次你们都当耳旁风,仗着自己是姑娘点头买进来的,比旁人多几分体面,就不听我的话,也不勤快些,那你们就错了主意!要是让姑娘知道你们这般德行,不用我敲边鼓,姑娘自会撵你们出去。还嘀咕什么,干活去!”
管教奴仆下人也不是多轻松的活,若管家的好性儿或耳根子软,这些人就晓得如何拿捏了,都是从原先的主家学来的本事,不用在正经事上,倒是惯会投机取巧偷懒不干活,被逮着了就先喊冤,能说会道,张牙舞爪。
也就是仗着主子和姑娘都不在,老夫人后脚也跟着去了偏关,这些人就张扬起来,葛大娘都清楚得很,也不先撵人,而是记着账,回头再一并跟她们清算。
虞归晚一行人才转过弯出现在山路处,戴着羊毛圆帽的村童就蹦高叫起来,乌泱泱冲过去拦马车,家里大人拽都拽不住,生怕他们冲撞了马车内的人,又怕惊了马会伤着自己。
“兔崽子!回来!”
“那不是你们能过去玩的!”
“小祖宗你是想气死你娘啊!快回来听见没!”
就是一群萝卜头,还没车辕高,男娃虎头虎脑,女娃机灵可爱,还都背着竹弓,一张嘴能抵得过数千只鸭子。
他们会用竹弓还是去岁虞归晚教的,她懒得教时就让廖姑代之,这些萝卜头也算是她的徒子徒孙。
许久不见,她还怪想的。
马车停下,她从中出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四头身女娃娃抱起来,板起脸训斥:“跑什么你们?万一过来的是别人,你们这样莽撞,可想过后果?”
女娃被她操住胳肢窝举到半空,正欢喜,嘎嘎乐道:“我们知是虞姑姑!”
村童到底年幼,不管大人教过他们多少遍,他们都还是喊虞姑姑,也不怎么怕她,原先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或廖姑后面跑。
虞归晚将女娃放下,“你们怎就知是我?”
一群萝卜头争先恐后答道€€€€
“虞姑姑每次回来村子上边都会有很多黑鹰,狼群也会叫。”
“我是听爹娘说姑姑回来了的,早早就等在了村口。”
“我爷爷奶奶今早就去县城了,说是去迎姑姑,姑姑可看见我爷爷奶奶了?”
“我闻得到姑姑身上的味道,跟别人不一样。”
越说越离谱,就算是狗鼻子也做不到,更何况虞归晚身上就没有香味。
天冷之后她又不佩戴驱蚊的香囊,腰间只是挂了玉佩跟荷包,里头放的也不是香,又哪里来的味道。
村童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虞姑姑身上有别人没有的味道。
在后头跑着追着来的村民将自家孩子拎回去,要不是天冷,怕是会直接扒了孩子的裤子,往屁股上来两下,让他们长长记性。
等队伍浩浩荡荡进了村,围在路边的人还迟迟不散。
幼儿撩开帘子看了眼,又困倦的缩进虞归晚怀里,打着秀气的哈欠道:“离家也不过半年,瞧着外面的人比去岁多了好些,房屋也起了许多新的,陈妇每回来信都提,我只以为是多增了几户人家,不曾想这般多。”
虞归晚上了这辆马车之后杜氏就挪到后头的车里去了,两人相处也更自在,幼儿这一路几乎就靠在她怀里,路上还小憩了会儿。
虞归晚习惯了奔途,并不觉得多累。
南柏舍对两人来说才是家,哪怕虞宅的规格已配不上虞归晚如今的身份,她们也还是想回来住。
县城也好,府城也罢,多大的宅院虞归晚都配得起,却不如这里有诸多回忆。
“人多了也好,总是那么点人,想找人干活都找不到。”
“这里终究小了些,就算一下子猛起,跟府城也没法比,你总归要去府城,那边的宅院陈妇已打点妥当了。”
“我上哪都会带着你。你若不喜欢去,那我们就不去,留在南柏舍离偏关还近些。”
“离偏关近,离麒麟城却远。”
第179章
葛大娘领着众人在大门口跪迎。
虞归晚先下的马车, 又转头伸手将幼儿搀扶下来。
“慢着些。”她牢牢握住幼儿的手,像捧着绝世珍宝那般小心翼翼。
若非幼儿不让,她都想直接将人横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