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后钟€€即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掀开了眼前的红盖头。
小哥儿双颊染绯,面如桃李,就此抬眸,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按捺不住地扬起唇角。
至此,礼成。
……
夜幕降临,风灯点亮。
请来帮忙待客的木船在海上排成一列,宾客依次而至。
钟€€与自己的二姑和三叔在头船的船头招待宾客,接过随礼,再将来人引到船上去。
由于这回看不惯的几家压根没请,乐意来的都是客客气气的人家,至少表面挑不出错,哪怕新夫郎是苏乙,也没人乱说话,送上的礼也都规矩。
有的是红绳串的铜子,有的是一包糖或是一包盐,一碗米,几个鸡蛋,诸如此类。
而一门之隔的舱内就要安静许多。
苏乙有些拘谨地坐在船板上,看钟涵用一个布缝的小球逗多多。
今天多多的脖子上也绑了一根红布条,看起来喜庆极了,苏乙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钟涵时不时被多多逗笑,苏乙看着他俩,目光柔和。
过了半晌,他再次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钟€€家的这艘船应当是他爹娘留下来的,已经用了少说十年,哪怕外面修缮翻新了,内里也处处可以看见岁月的痕迹,不过越是如此,苏乙越是觉得安心。
他时常想如果从前自家的船还在,放到如今也应当是这副样子了,可惜那艘船后来归了族里,自己再没资格登上去。
除此之外,舱内还有两口并排放着的衣箱,一口新,一口旧,两口上面都盖着红纸,角落里立着卷起的藤席。
舱内的窗户前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旁边的墙上则是好几串海星和一块洗干净的旧渔网,上面悬了几枚大小不一的鱼钩。
再往下看,就是各色锅碗瓢盆,日用杂物,堆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今后这艘船就是他的家。
不是舅舅家,孙阿奶家,而是钟€€与苏乙的家。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船尾处的门,湿乎乎的海风卷走一丝舱内的热意。
钟€€端着三碗米粉进来,搁在了大小两个小哥儿面前的桌上。
“已经做好一阵子,晾凉了,这就能吃。”
他招呼小弟过来坐下,顺便把手里的筷子分一双给苏乙。
“咱俩一会儿要去挨桌敬酒,折腾完不知几时了,得先垫垫肚子。”
多多闻到饭菜香味,喵喵叫着上来讨食,钟涵从碗里夹出一个蚬子干喂它。
一切都太过自然,仿佛自己不是今天才刚过门,而是他们一家三人已经像这样过日子许久了。
苏乙埋头吃着米粉,那股萦绕在身周的局促渐渐散去,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慢点吃,不赶时间,当心吃快了胃疼。”
钟€€注意到苏乙吃得腮帮微微鼓起,且速度也很快后蹙起眉头,知道这多半是以前在刘兰草家留的毛病。
原先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赶紧吃完还有一堆话要干,怎能不养成越吃越快的习惯。
他从自己碗里夹了一个剥好的大虾给苏乙,“你喝几口汤往下顺顺。”
苏乙依言把嘴里的米粉嚼碎咽下去,又灌了两口汤,米粉顺滑,汤底鲜美,还带着微微的酸头,很是开胃。
“这是我三婶的拿手菜,里面放了一种山上采的酸果子,常用来做生腌的。”
苏乙听罢钟€€的介绍,悄悄舔了舔嘴唇,满足道:“好吃的。”
钟€€笑了笑说道:“改日你当面跟我三婶说,她保准开心。”
钟涵那碗米粉没吃多少,钟€€只得接过来三五口替他解决,待到三只碗都清了空,外面钟春霞敲门道:“敬酒的时辰快到了,你们吃得如何了?”
“吃完了,这就来。”
钟€€应一声,倒了两盏茶和苏乙漱了口,又打水洗手,钟春霞进来端走了空碗,半晌后回来替他俩整理衣裳和头发。
“好了,都是周全的。”
她上下看了几遍自己的大侄子和侄夫郎,只觉般配得很。
钟春霞面露欣慰,转而嘱咐钟€€,“夜里路黑,你一会儿拉紧乙哥儿的手,免得走在桥上摔了。”
又同苏乙道:“若是不能吃酒也不怕,你那份兑了好些水,且到时候只管抿一口意思意思就罢了,那些人再起哄也不理,自有阿€€去挡。”
苏乙以前哪里吃过酒,今晚是他头一次尝兑了水的高粱酒,饶是里面不剩多少酒液,也被酒气一下子熏热了眼。
再看钟€€那边盏子里的酒水,明显酒气更浓,新郎喝酒可扭捏不得,每一盏都喝得一滴不剩,看得苏乙心惊肉跳,担心钟€€会吃醉。
他见过醉了的人,难照料都是其次,主要是觉得对方本身也是极不舒服的样子,时常一晚上吐个不停。
不过眼看着一桌接着一桌敬过去,有时一桌吃一盏,有时吃两盏,钟€€始终很是清醒。
下了最后一艘船,天色早就黑得彻底。
事先备好的一坛酒全都空了,苏乙这边兑了水的一壶却还有个底子。
钟€€伸手来牵他,却被小哥儿反过来扶住。
“你醉了没,难不难受?”
对于钟€€而言,这点酒也就比那日在刘家船上喝的多了两碗,全然是醉不了的量。
然而小哥儿这么一问,他忽然就变了主意,抬手捏了捏眉心道:“好像是有点头晕。”
苏乙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带扶钟€€的那只手都加了力气。
“那你慢着走,往我这边靠些。”
钟€€登时像是被抽走了好几根骨头,任由小哥儿扶着,分出一点重量去刻意挨近小哥儿的肩膀。
“你也不怕我把你撞到水里去。”
月色之下,钟€€噙着一抹笑,这般问道。
“我又不是不会游水,掉下去就掉下去了,倒是你,喝醉了的人可不能下水,万一呛到了怎么办。”
苏乙轻声念叨着,小心翼翼地拽着钟€€往前走,哪里知道其实钟€€正垂眸看着自己,以至于他但凡走歪了一点,就会被不动声色地带回木桥正中。
十几艘连着的船钟传出嘈杂人声,他们从尾走到头,再见到自家船时,钟€€只觉得自己虽然没醉,但半边身子都要因为装醉而麻了。
苏乙半点没看出钟€€心里的小九九,他浑然不觉,进了船舱后便开始打水,找布巾,给钟€€擦手擦脸,又倒了一碗水,端过来让他喝。
在小哥儿又一次经过面前,不知打算去忙什么时,钟€€按捺不住,用了些力气将人扯入怀中。
苏乙因而猝不及防地撞到钟€€身上,只觉得汉子的肩膀和胸膛都硬邦邦的,同时又很热烫。
两人身上的酒气混在一处,苏乙被迫因这个姿势仰面看向钟€€的眼睛,那一双深茶色的眸子被烛光衬亮,正朝着自己一点点贴近。
这一刻苏乙怀疑自己也醉了,不然他为什么也觉得脑袋发晕,整个人都被钟€€像揉年糕一样揉进了怀里。
迷迷糊糊之间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仔怎么不在船上?”
钟€€:……
他默了一瞬,无奈道:“不用担心小仔,他和二姑一家在一起呢,今晚也不回来睡。”
虽说一大家子挤一艘船的水上人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喜之夜,总要给新人留点清净。
苏乙本来就转不动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停摆。
他整个人都被钟€€宽大的身形笼罩住,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席子上,后脑勺垫着两床叠在一起的新被子。
独属于男子的气息越来越浓,苏乙察觉到自己的嘴唇正被轻柔地碾来碾去,而他甚至搞不清这是在做什么。
没人告诉过他成亲当晚还要做什么,或许是今天给他梳头的夫郎提过一嘴的,可以生娃娃的事?
但心里有一道声音对苏乙说着:听钟€€的就好。
他是钟€€的夫郎,钟€€一定不会伤害他。
第34章 夜深
苏乙从不知一夜可以这么漫长。
自己先是被钟€€压在席子上亲了好半晌, 然后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起,这是席面吃到尾声,已有人陆续离开归家。
一想到船舱之外人来人往, 而舱内他正和钟€€如此亲密,小哥儿转过头, 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中。
这之后,舱内暗下, 是钟€€起身去熄了灯。
苏乙摸了摸酥麻的唇瓣, 愣了一会儿, 以为这是要准备睡觉的意思,原来刚刚做的事就能生娃娃么?
小哥儿狐疑地想了想,正打算自席子上坐起, 怎料钟€€去而复返,再度朝他俯身而来。
“唔……”
这一次汉子的力气明显更大, 苏乙有些茫然地想, 他很快发觉自己的腰带被解开,衣衫散落,肩头裸露在外。
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腿,苏乙不明所以地朝那边伸出手, 才碰了一下就倏地缩回。
拜从前见过钟€€刚从海里出来时的样子所赐,他猛然明白了那是何物。
脸颊到脖颈,一路烫如火烧。
小哥儿因惊讶而微微张开嘴,呼出来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意与胭脂的花香, 下一瞬他察觉到唇畔的一抹湿润, 更深更久的吻过后,有些无措的手掌触及到钟€€的胸膛,这次再没有了布料相隔。
苏乙有些急促地喘着气, 在黑暗中仍能准确地瞧见钟€€的眼睛,里面似是沉了星子,灼灼明亮。
……
原来面对心许之人的时候,人可以冲动至此。
钟€€两辈子没经历过风月事,可面对苏乙他完全无师自通。
但伴随着手掌的移动,他发现小哥儿在轻轻打着颤,令人不由担心,身下的人能不能经得住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他借着月光拨开两丝垂落在苏乙眼睫上的发,低头亲了一下那枚眼皮上的细小红痣,暂忍下翻腾的心绪。
“阿乙,你知不知道咱们今晚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