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茫然接过,打开后登时鼻间幽香萦绕。
其中的油膏雪白细腻,依着钟€€所说,他用小指挑出一点涂在手背上,用搓热的掌心捂化,抹匀后一双手都是香香软软的。
“这东西定然便宜不了。”
一听五钱银子,他咋舌道:“我猜二三钱,没想到还要贵。”
这么巴掌大的一丁点,都能买四罐子贝柱酱了!
苏乙活了十几年,从没用过这么金贵的东西,他握着瓷罐,“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早就想买了,只是总忘。”
钟€€道:“日日用得上的东西,贵就贵些,总归是划算的,这一罐就是和小仔一起用,也能用上一个多月。”
苏乙面上含笑,口中却道:“这么算也没多划算,一天也要十几文。”
“你相公买得起。”
钟€€执起夫郎的手握了握,“总之你别不舍得用,用完了咱们再买。”
金阿婆来递的话成了夫夫这一日里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苏乙没有过多纠结钟€€与花楼的渊源,他信钟€€不会辜负自己。
钟€€若是喜容貌佳、腰肢软的,那么当初何必娶自己过门。
以他的各色条件,哪怕成亲那会儿家中暂买不起新船,也能寻到更好的。
苏乙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傍晚收摊回家,再到吃完晚食,几个时辰过去心绪早已平静。
到睡前洗漱时,苏乙想到新买回的油膏,他进屋去寻,好拿来给小仔抹一抹。
钟€€在门口处坐着扎虾网,家中做虾酱时用到的小虾,要用竹竿扎的虾网来捕,这样的虾网有好几只,里面最旧的一个是苏乙当初从舅家带来的,今天不小心挂在礁石上扯了个大洞,念及竹竿也老旧了,有修补的时间,还不如重新做一个。
白日里忙,想做点什么只能趁晚上在家时,扎虾网不难,吃完晚食钟€€就出去砍了竹子回来,巧手之下,这会儿新虾网已初见雏形。
苏乙没打扰他,直接进屋取油膏,他先翻找褡裢,见里面没有,随即想到可能在妆台的抽屉里,过去一看,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小罐。
拿出来时,他却注意到小罐旁边还有另一只罐子,外面白瓷如玉,剔透生光,竟比卖五钱银子的油膏还精致。
钟€€半句没提,单是悄悄放在了这里。
苏乙心跳快几拍,疑心是自家相公准备的另一重惊喜。
他没动那瓷罐,默不作声地合上抽屉离开卧房,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入夜熄灯。
大被一掀,他借着月光,还真见到钟€€手里多了那只白色瓷罐。
只是什么东西,要在这种时候拿出来?
没等苏乙想明白,瓷罐已经被钟€€单手打开,当中的香气与搽手的油膏截然不同,同样是花香,却更浓烈,更甜腻,在合拢的床帐中兜头罩下,令人无处躲藏。
接下来他眼睁睁见钟€€将罐中的膏脂挑在指间,借着被子的遮掩,送去了意想不到地方。
小哥儿浑身一抖,扯起被子盖住自己,连双眼睛都不露。
怎会如此,他早该知道钟€€不正经!
不仅晓得各种奇怪的花样,把他颠来倒去地摆弄,现下还拿出这等玩意……
说不准过去不止去过花楼,还是那处常客!
小哥儿羞恼之际,开始不讲道理的胡思乱想,偏又抵不过香膏的效用,在浓到几乎醉人的香气中,他一次次含着泪花,依偎在钟€€怀中,被送上颠簸的浪头最高处。
第85章 家底
“阿乙, 我打了水过来,你从被子里出来擦擦身再睡。”
钟€€企图将裹在被子中的夫郎唤出来,后者却打定主意当个撬不开缝的贝壳, 死活不肯松手,只有闷闷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那你先出去, 把门关上。”
钟€€心知是自己今晚太得意忘形了,没和小哥儿商量就用了裘大头给的香膏, 以至于后来苏乙哭得枕头与身下的床褥一样湿乎乎, 一个劲说“不要”。
如今更是彻底生恼, 躲在被子里不理他了。
怕苏乙一直不穿衣裳着凉,钟€€满口答应。
“好,那我出去, 你早些下来洗,水多放一会儿就不热了。”
被子卷动了动, 黑暗之中有些看不清, 钟€€疑心这是苏乙探出半只眼睛看自己走没走。
他只得顶着心虚暂且离开。
卧房的木门关合,苏乙慢慢放下被子,露出脑袋,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片布, 有些地方还凉飕飕的,不擦洗确实没法睡。
只是稍微一动,难以言喻的酸疼就在四肢蔓延开来,尤其是大腿根, 几乎要不会动了。
他红着眼睛艰难下床, 披了件上衣,凑到水盆前撩水洗起来,边洗边在心里想, 一会儿等钟€€进来,自己定要问个清楚,搞明白汉子的这些花样子都是自哪里学来的。
还有那香膏,以后绝不能再用,虽说自己也得了趣,可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启齿!
苏乙费劲把自己洗干净,再拿布巾擦干,套上贴身的小衣小裤。
他想端着水送出去,一弯腰发现后腰也有些难受,试了两回,情绪上头,他干脆不管了,退回床边坐了片刻,刚想赌气躺下,又顾及到床单上的狼藉,不得不再次爬起来。
房间中浓香未散,当中还混杂着有些腥膻的味道,搅得人头昏脑涨。
苏乙撤去床单后想去箱子里拿条新的,半路忘记地上还有水盆,脚趾狠狠撞了上去,疼得他“嘶”一声,眼角重新窜出泪花。
“咣当!”
水盆被踢到时发出的声响,在暗夜中尤其明显,坐在冷清堂屋里的钟€€原地弹起,直接推门而入。
进去时他就见苏乙蹲在地上,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委屈极了。
“怎不叫我进来倒水,放在这可不是要绊脚。”
他举着灯盏过来,查看夫郎撞疼的脚趾,苏乙将双足往后缩了缩,吸了两下鼻子道:“你先把盆端走。”
这时候就算是苏乙要海里的月亮,钟€€也要跳下去给他捞,倒一盆水算什么,他把木盆端走,回来时不忘蹲下擦干地板上的水渍,接着又任劳任怨地抱走脏了的床单,拿出新的铺上。
因要铺床,苏乙坐去了妆台前,圆凳上面没铺垫子,平日里坐着不觉有什么,这会子却怎么坐都难受。
他端着水碗站起,喝了几口水,好歹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那头的钟€€在折被子,展开抖落时当中掉出一物,一路向房间另一端滚去,苏乙眼疾手快地将其捡起,对着光一看,不是那香膏又是什么。
这东西拿在手里简直烫人,盖子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里面被挖走不少,属实是没少用。
小哥儿因此脸皮热得很,硬着头皮不松手,直对上钟€€的视线。
“这东西,是不是你从花楼里得来的?”
坏了,这是要秋后算账。
有些事可以隐瞒一时,有些事钟€€却不想说谎,况且东西都用了,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讲的。
“是裘大头给的,他该是在做这门生意。”
“裘大头,是那个在怡香楼做事的?”
钟€€点头,“正是他。”
苏乙沉默半晌,小声道:“所以还是从花楼里得来的。”
钟€€:……
非要这么说,好像确实也没错。
但他紧跟着道:“只是裘大头得了些货在卖,实际东西是正经的,我去药铺问过,药铺也有这东西,里面都是些草药和香料,和抹手的油膏差不离。”
他服软道:“你若不喜,咱们以后再不用了。”
苏乙抿了抿唇,钟€€说的这话倒是正中他下怀。
“话是你说的,那这东西我收起来。”
钟€€略松口气,然则这一口气还没顺到底,听得小哥儿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怎么用,还会……还会那么多。”
他说是想问,真开口时却厚不起脸皮,支吾半晌,他下定决心道:“你以前是不是也去过花楼,才晓得那些个乱七八糟的。”
苍天可鉴,钟€€心道,别的他都认,这个可是真没有!
“我是去过花楼,但只是过去不懂事,跟着去看热闹,实际进去后什么也没干,更没碰里面的人。”
钟€€很想拉个能作证的出来,想来想去,过去那些个狐朋狗友早已断了联系,也只有两个人能推出来用。
“你不信,可以问詹九,或是裘大头,因我不乐意进去找乐子,他们可没少笑话我。”
苏乙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你既没进去过,那你怎么什么都懂。”
钟€€挠挠脸,有些尴尬道:“这不是以前胡混时,身边什么不正经的人都有,汉子聚在一起,还能说什么,几口酒下肚便爱说些不入流的,也翻过些书,总之就晓得了。”
苏乙头一回听说,惊奇道:“什么书?还有教这个的书?”
他以为书都是读书人看的,里面都是正经学问!
钟€€咳两嗓道:“也不算正经书,就是带画的小册子。”
他解释一句,又闭了嘴,发觉还是别说太多,否则有越描越黑的意思。
别的姐儿哥儿出嫁,家里娘亲或小爹据说还会私底下教导一二,苏乙过门时纯是白纸一张,怎么做都算是自己欺负人。
哪怕是自己夫郎,他也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答案,苏乙心头的那点别扭散去不少,他绕开钟€€在床上东摸西找的寻回盖子,扣上后把汉子赶出去,将香膏藏好才肯放人进来。
要让他直接丢,他也舍不得,外面的罐子这么漂亮,东西肯定不便宜,但只有放在一个钟€€找不见的地方自己才放心。
不然要是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回,他怕是会在肚里揣娃娃前先散了架。
没想到这一茬还好,念头冒出,苏乙躺下时摸着自己平平的肚皮还有些惆怅。
他过门半年了,肚子还没动静,虽然无论钟€€还是二姑他们瞧着都不急,族里识得的人里,像是白雁嫂子,也是成亲一年后才怀上的,可搁在自己身上,谁不盼着孩子早些来。
钟€€见小哥儿闷声不吭地摸肚子,以为是自己害的那里不舒服,他搓热手掌搭上去轻轻揉。
“睡吧,明早我去摆摊,你不用早起,在家陪陪小仔。”
苏乙本还想和钟€€说几句话,但肚子上的温度着实太舒服,加上夜里所做之事,脑袋一沾枕头就觉困乏得很,几句听不清的字词变成唇边呓语,没多久就睡沉了。
钟€€揉了半晌,替身边人扯下衣服盖好肚脐,也跟着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