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先说海参生意,听钟€€一月只愿下海一次,看裘大头的神情,分明是嫌少,他却不敢直说,毕竟顶着风险下深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钟€€。
自己还指着人家赚钱,不能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言辞拐弯抹角,钟€€哪能听不出,遂直白道:“裘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多下几回,只是家里事多,春季渔汛旺,我出海尚忙不过来,家里还有做酱的生意,同样离不开我。”
詹九适时帮腔,同裘大头道:“裘大哥,事情得这么想,有道是物以稀为贵,阿€€哥手里海参的品相咱们都是见识过的,市面上轻易难寻到更好的,这等好东西,一旦打出名气,不得一堆老爷公子排着队等?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们时时如愿。”
裘大头细一琢磨,好像这道理也说得通,他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人家问一回你说没有,问两回你说没有,万一第三回人家不来了呢?”
他虽然在花楼见识过不少人,可到底不是生意人,这方面的魄力少了些。
钟€€道:“只要保证每一回海参的品相,让他们知晓不会白等,总能卖得出去,而且肯定人多参少,价钱还不是随裘大哥你定?”
这话正说到了裘大头的心坎上。
去花楼的都是一帮子急色鬼,掏一样的包夜银子,软玉在怀,自是希望自己能多战几个回合,可越是常去的,越容易力不从心,平常的日子里,但凡什么补肾补精的东西,恨不得当水喝、当饭吃。
要么说他们的银钱最好挣。
他也暗忖自己不该太贪心,生意刚起步,还是先收着些,有个度,少赚一些就少赚一些,省的引来眼红的人,想要从自己手里分走这杯羹。
“那就这么定,咱们各自出力,今年一起发财!”
他举起酒盏和钟€€对饮,詹九也跟着举杯喝了一盏,笑道:“二位哥哥一起发财,可不能把小弟给忘了,今日来此,实则也是想和裘大哥谈谈我这边的生意。”
裘大头得知,詹九这边有鸡鸭鹅,还能送鸡蛋、鸭蛋和鹅蛋。
“年前还识得了两门子猎户,说定了有野味先给我,甚么野鸡、竹鼠、麂子都有,还有野山羊、野鹿。”
对于禽肉蛋几样,裘大头直言楼里有常年供应的农户在。
“说来也不是寻常农户,和楼里管事沾亲带故的,这上面我暂插不进手。”
但野味就不一样了,猎户打猎和渔民打鱼一样,都是看天吃饭,不好说出去几日收获几何,所以他们楼里的野味一直是等一些零散猎户上门,挨个商价,有合适的就要。
要是能有个稳定的来处,且他还能从里面捞点油水,实在最好不过。
三人一顿饭商定了两桩生意,裘大头最是开怀,他搓搓手,心道今年他定要走财运,得了银子便可乡里置屋子,娶媳妇,越想越乐。
故而不仅抢着付账,还又多添了一壶酒、两个菜,吃了快两个时辰才散。
第102章 尝试种菜(小修)
年后家里新买了十口装酱的陶缸, 三口大的用来封虾酱,加起来上百斤,剩下的小些, 用来存其余几样做出来还未及卖出的酱。
东西实在多到屋子里放不下,为此钟€€去找六叔公, 再次从族人手里买走一处旧石屋,和现在这间离得不远。
上次那间花了二两, 这次的更大也更贵, 给了人家三两银。
把石屋的屋顶墙面都修补一番, 暂且先将三缸子最占地方的虾酱挪了过去,其后又陆陆续续搬过去一些家里和船上都放不下,扔了又觉可惜的日用杂物。
“再刮风下雨, 咱们就住这间新屋,旧的那个纯当个干活用的就是, 省的到时搬进去还要费心打扫。”
虽然唐莺和方滨都是干净人, 每天忙完都会冲洗石磨,再把地上脏了的沙子扫出门去,但现今那屋子里堆的东西实在太多,住惯了水栏屋, 早就受不了一股子鱼虾味的逼仄地界。
新的石屋比上一处大得多,都快赶上原先钟家一大家子住的那间,钟涵在屋里哒哒跑一圈,多多贴着墙根溜达完毕, 若无其事地在角落刨了个坑, 竖起尾巴蹲下。
钟涵一眼发现,蹦起来道:“多多,不许在这里嘘嘘!”
多多不管, 解决完问题就转身埋坑,然后趁钟涵冲过来抓自己前飞快跑掉。
钟涵认命地拿了个铲子去铲沙子,丢得远远的,见到多多在墙角下晒太阳,他上去揪一下猫耳朵,“臭小猫!”
屋子里再没什么可看的,转了一圈后钟€€和苏乙也退出来,掏出铜锁挂上木门。
苏乙见钟涵要强行把猫抱起,但多多拼命挣扎,喵喵直叫,便道:“你把它带回家,它也要到处乱跑,这时节的猫就是这样。”
一开春,夜里常听见村澳里猫的叫春声,有家养的船猫,也有野猫,年年这时节都要生一批小猫崽出来,有些被人捡回去养了,有些就野生野长,好在无论吃不吃得饱,起码是饿不着的。
钟涵却是没听懂,仰头问苏乙是什么意思,苏乙也不好跟一个孩子说得太细,含混道:“它要去找喜欢的小母猫,一起生猫崽当爹爹。”
“原来多多也能当爹爹吗?”
钟涵揉了两把猫肚子,有些困惑。
多多趁机从他怀里跳下,一溜烟没了影,气得小哥儿在原地跺脚。
趁着搬大缸,旧石屋里也重新收拾了一顿,淘换下来三个破了口的酱坛子,因破了口,坛子就封不紧,酱放进去容易坏,钟€€瞧一眼,说不如拿回船上去种点葱姜试试。
“咱们没把握种菜,葱姜总能种出来,我看乡里也有人拿些破口罐子种这些的,要是能成,再看看寻个什么东西装了土,洒点菜种进去。”
苏乙一听也觉得好,把破罐子抱回去第二天,去乡里见着詹九,两人问他该怎么种葱姜。
詹九道:“这两样最容易,连我都会,不用种子,种葱就用切下来的葱根,在水里泡几天长出芽,再挪到土里就是,姜要用发了芽的老姜,也是直接埋土里。”
苏乙若有所思道:“好似确实容易。”
“对吧,种这个可比种菜简单多了,不用肥土也不用捉虫,就是姜长得慢,春天种秋天才能收,可要是种得多,那真是怎么吃也吃不完,葱就快了,两个月就能掐。”
他得知钟€€和苏乙以后想在船上种菜,说道:“不如再种点韭菜,也长得快,割完一茬又长一茬,还有番薯,发了芽栽在土里,可以掐叶子吃。”
他说得起劲,钟€€和苏乙听得也起劲,已觉得三口罐子都不够用的,恨不得种上两排才好。
詹九得了他们的话,趁晚上收摊前送来几个发芽的番薯,一捆韭菜根。
“这两样都要先放在水里泡,番薯要泡到长出根,韭菜不用泡太久,两三个时辰就够了。”
为此,小两口回村澳后又去别家讨了几个破罐子,钟€€去山上挖了些土,回来后分填到几个罐子中,先将老姜种进去,葱根、番薯和韭菜泡上,晚上睡前又将韭菜根挪到土里种下。
“想想种地也真是个辛苦活,种下去后一年半载才能吃上,天旱了不行,涝了也不行,那等田亩多的,还要时不时地去除草捉虫、浇水浇肥。”
所以他过去即使总想着去陆上生活,想的也是城里而非乡下,种地这等事离水上人太远,想想就觉应付不了,要是靠种地吃饭,他迟早饿死。
东西种下,离收获还早,除了每日换换水、浇浇水,不用再做什么,因以前没种过,一家子还觉得是个好玩的事,像是浇水换水的活,往往都轮上钟€€和苏乙,钟涵就抢着做了,还天天比划它们又长高了多少,拿了几个小竹片做记号。
一晃到了二月底,唐大强撑船,带着钟€€一起去了趟虾蟆澳,为的是请林阿南来修屋。
本说既然唐大强去,钟€€就不用跟着了,钟€€却念着去虾蟆澳的路上途径鱼山澳,还能再去上回去过的红树林里捉蟹赶鸭。
海鸭子味道好,不是农家家养的鸭子能比的。
最要紧的是那片海他尚未好生下潜探过,不如趁此机会随船过去,看看能不能遇见好海参,赶在二月里卖一回。
不过因村澳之间离得远,音信不通,他们实则也不知这会子林阿南在不在虾蟆澳,去了后能见到人最好,见不到就托他家里人递个话。
依唐大强和钟春霞的意思,是想在入夏前把水栏屋修完,夏天人挤人,一起睡在船上最是憋闷,今年要是能搬进大屋子里度夏,想想就心情好。
他们平日俭省,好不容易咬牙花一笔大钱,就愈想早日见着结果。
去的路上,唐大强跟钟€€说闲话打发时间,提起几句自己的旧事。
“我老家比虾蟆澳还远,挨着的那座山叫螺山,那山的走向很有意思,朝海的方向像开了个口子,远看像个横着放倒的海螺,所以那地方就叫螺口澳。”
唐大强感慨地指了指船下水路,“当初我来白水澳,走的就是这条路。”
其实在钟€€的记忆中,二姑父很少说起自己的老家事,自己长这么大,都还不怎么清楚二姑父当初为何会带着老娘,大老远跑到白水澳定居。
要不是他成功娶到二姑,估计都难在这里立足,因村澳之间,别看平常不会没来由地生出事端,其实真要有外乡人搬来,澳里人往往会有些排外,且你寡母孤儿,没个亲族撑腰倚靠,很是吃亏。
说到底,全凭二姑父有一身打鱼的好手艺,而且来时孙阿奶手里也有一笔银钱,算不得一穷二白起家,这才能让钟家松口嫁人。
后来有了钟家帮扶,日子越过越好。
“二姑父,你和孙阿奶再没回过老家?”
钟€€不禁问了一句。
“没回了,最多去那附近的岛上给我爹上个坟。”
这次唐大强依旧没提当时为何背井离乡,钟€€识趣地没多问。
这么多年下来,他深知二姑父母子二人的秉性没得说,所以定不是他们干了什么伤天害理,在村澳里无法立足的事。
因这样的想法,他连带着也对那螺口澳没了什么好印象。
海路一程,将近两个时辰,多亏了特地赶在天刚蒙蒙亮时就出发,一路顺风而行,到虾蟆澳时未到中午。
巧的是林阿南前两日刚回来,这才没歇多久,又有新生意上门,见是钟€€,很是热情。
比起之前见识过的鱼山澳,虾蟆澳的水栏屋更多,听林阿南的意思,他们澳里除了确实穷得叮当响,家里娃娃连裤子都穿不起,只能光屁股到处跑的人家,其他水户已没有住在船上的了。
他把二人请到自家的屋内,商量明白唐家要盖什么样的屋,划出几间房,又算出需要多少银子。
“因知晓地方,我不用再为量屋专门去一趟,阿叔要是信得过我,就直接给我五成银子,包括木头钱,待买齐了我直接使船运去,更省工夫。”
唐大强是带了三十两银子来的,对此早有些预料,毕竟钟€€早就跟人家说过,要将自家水栏旁边的那片地方空出来,到时给二姑家这门亲戚用。
“你替我们村澳盖了那么多间屋,全都结结实实,哪会不信你。”
一栋水栏屋整五十两,唐大强便给他数出来二十五两,又去虾蟆澳里正那处讨了张契书,按了手印存下。
事成后林阿南留他们吃了顿简单些的渔家饭,钟€€和唐大强道了谢后不再多留,还要赶早回家去。
林阿南送人出门去船上,唐大强先去收船锚,钟€€刻意放慢步子,同林阿南落在后面,闲聊似的开口。
“先前你提起过的那族兄弟,似是已去跟卢家提了亲,两家定下了日子,我还未曾道声恭喜。”
林阿南抓两下后脑勺,一听这事就皱起眉。
他那族兄弟唤作林成,今年快二十,迟迟没定亲事,个中缘由别处人不知,他们虾蟆澳人可都心知肚明,皆因林成的小爹魏氏是个出了名的刻薄人,遇见事了,又惯会撒泼打滚那一套。
澳里人都说,谁家姐儿哥儿嫁去他家,定没好日子过,林成爹和林成当着魏氏都没脾气,窝窝囊囊,两个软蛋罢了。
魏氏声名在外,也拖累了他儿子的婚事,迟迟不定,无人肯嫁,没办法,只好往别的村澳寻,而林成眼光又高,来回几次,惹恼了两个媒婆。
如今林成年纪大了,魏氏也开始着急,之前听说林阿南来族里寻帮工,他撺掇儿子也去。
“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心仪的姐儿哥儿,任他什么人物,小爹都有法子给你娶过门。”
听闻卢雨之事后,林成爹不是很喜欢,只说听起来是个爱惹是非的,魏氏却觉得没什么。
“他是外头嫁进来的,没半个亲戚在此处,哪个还威风得起来?就算是不听话,我把他管教到听话就是,只需他把阿成伺候好,给林家传宗接代,务必生个小子出来。”
乐意嫁过来的哥儿不多,难得又是他儿子看得上的,听说模样身段都不差,这桩要是错过了,下一桩更难遇上。
林阿南却不好把这些说给钟€€听,也知钟€€和卢家不对付,便笑笑道:“多谢钟兄弟,只能说两家子缘分到了。”
他说得简短,显然和林成家是当真不太亲近,钟€€观其态度,选择有话直说。
“林兄也晓得我家和卢家素有嫌隙,说句惭愧的,之前还担心那哥儿嫁过来,会不会生事,以至于耽误了咱们两家的生意,我那三叔、四叔,还有几门子堂叔,可都攒着银钱等着修屋。”
林阿南听出钟€€话中深意,忙表态道:“又不是多近的亲戚,无非是他嫁过来那日,我过去吃两盏子喜酒罢了,多了定不会有什么牵扯,你们只管放心,我做事素来一板一眼,修的屋是要住几十年的,岂是儿戏。”
“得你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