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林研把他这一天在外面所录的音放给顾成阳听。
零星的录音大大小小有十几条,林研一个个点开播放。
手机听筒里传来小摊贩沿街的叫卖声,汽车从路边呼啸而过,菜市场里买菜大妈用C城方言讨价还价,一对夫妻在街头吵架,互相辱骂着对方的父母。服装店里热情似火的导购在耳边喋喋不休。最后一道声音是顾成阳用低沉冷冽的嗓音说着:“shut up,bitch.”
播完了最后一条林研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顾成阳。
顾成阳被他盯得不知所措,林研则带着笑意又垂下眼将进度条往回拉,将录音里的那句“shut up,bitch.”单独截了出来。
林研反复拖动着进度条,他的声音一遍遍地从听筒里冒出来。
顾成阳不明白林研的笑容里带着何种意味,他原以为是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分惹恼了对方。但林研的笑容里却不见任何恼怒。
林研懒懒地趴在床上,手掌撑着下巴,但像是知道顾成阳在疑惑着什么,他垂着眼说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说脏话还挺性感的。”
他的视线一寸寸上移,目光狡黠,最终停留在顾成阳的胸膛处,声音暧昧又轻柔:“和你的胸肌一样。”
他的眼神就像一只魅惑又危险的狐狸,顾成阳一时间愣了神,没想明白林研为何会将声音会和胸肌联系在一起。
他知道他应该问林研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但对上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时,顾成阳说出口的话却是和心中所想的完全不同。
顾成阳看着林研望眼欲穿的眼神,不由道:“……要不要摸摸看?”
顾成阳几乎是立刻就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后悔。
但林研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在得到允许后,他立刻就伸出手摸了上来,纤细的手在胸膛间游走,顾成阳感受到一阵轻盈与柔软。
林研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甚是暧昧,顾成阳靠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诡异。
林研语气不疾不徐地问:“今天下午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对吗?”
“啊?”顾成阳微愣了一会儿,连忙辩驳,“不…没有,我是出去锻炼,顺路遇到你。”
林研却像是听不见他说的,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你回家的时候发现我不在屋子里,怕我不辞而别,赶忙跑出来四处找我,对不对?”
“我出门的时候明明关上了门,可我们回来的时候门却是开着的。你有这么着急吗,就这么害怕我离开?”
看着他笃定的眼神,顾成阳知道自己再辩驳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点头承认:“嗯…我很担心你会离开我。”
“白痴,你发现我不在的时候,就不会给我打电话吗?”林研不由分说地拾起床上的手机扔在他胸膛上,“那我想问你给我买这玩意儿的作用是什么,当做板砖用来防狼?”
顾成阳低下头瞥着扔在他胸口的手机,一时竟无语凝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我太着急了,没想到这个。”
林研叹了一口气,冷漠地看着他:“怎么蠢得跟狗一样。”
顾成阳挠了挠头,不要意思地垂下了眼:“我下次会注意的。”
林研没再去理他,戴上耳机独自看起了手机里的音乐剧。
他折身躺在床上,一只手举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有节奏地跟着音乐晃动脚趾。
他的状态十分松弛,和刚来C城是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成阳也不再去打扰他。他下了班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打扫房间,做饭洗衣这种家务事也通通落在他头上。
林研从前过得不好,但好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顾成阳不可能让他出去工作赚钱,也不会让他做家务。
等到他洗完晾完衣服回房间,林研已经不在看音乐剧了。
他戴着耳机面朝着墙,盘着腿坐在床上,手机搁在大腿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屏幕。嘴里还喃喃地哼着歌。
这是顾成阳第一次听到林研唱歌,和他平日说话时的那种冷淡嗓音完全不同。他唱歌时声音干净透亮,还未完全变音的嗓子里有一股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清脆和韧劲。
即使歌词含糊不清,但顾成阳听出来了这是白天在服装店里听到的那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顾成阳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打开衣柜,从那个南城带过来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长条的盒子。
林研抬眼看见顾成阳打开那个黑色盒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挑了挑眉,摘下耳机问他:“你还会吹口琴?”
顾成阳将那个闪着光泽的口琴拿出来,口琴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是被长期使用过的痕迹。
顾成阳把它拿在手里,点头道:“会一点吧,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
林研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吹一首我听听。”
顾成阳本想说自己已经很多年没碰过口琴,已经快忘记怎么吹了,但看着林研已然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又有些难以拒绝。
一时想不到别的歌,顾成阳就闭着眼吹了一首最简单的小星星。
一曲结束,林研看着他:“这首歌弱智都会吹,你还会别的么?”
顾成阳低着头思索片刻,凭借着记忆吹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但由于时间过了太久,最终磕磕绊绊地吹完了,还吹错了好几个音。
“……”
林研听完后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差点死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死在那西伯利亚的寒风中。
他已经不想问顾成阳还会不会别的了,因为再问下去都是对那把口琴的伤害。
顾成阳知道自己吹得不好,局促地笑了笑:“我很久没有练习过了。”
林研淡淡道:“听出来了。”
顾成阳见林研没有直截了当地戳穿他的水平,心里还一阵暗喜,转而问他:“你会吹口琴吗?”
林研垂下眼,摇头说:“不会。”
顾成阳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不相信林研连这种入门的乐器都不会。果然林研紧接着的一句是:“我不会是因为没吹过。这东西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成阳一时无言以对,想起曾经在网上聊天时林研说过,他十三岁就过了钢琴十级,还学过吉他、小提琴等等乐器,一个人就能做完一整支乐队的编曲。
那确实不需要学。
林研打开手机里的编曲软件,点开里面的钢琴插件,然后在上面弹奏出一段旋律。
顾成阳听出来了,那旋律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
林研弹完后抬起眼对他说:“你吹这个。”
“啊?”
林研看着他一副迷茫的神情,索性从床头那了一张抽纸,用笔在上面刷刷地写下一长串数字。有一些数字上面或者下面还画着小黑点。
36635656,635653……
他将这张写满数字的纸放到顾成阳面前,用手指敲了敲纸面:“简谱会看吧?”
顾成阳愣愣地点头,对照着林研手写的简谱又一次吹起了口琴。
顾成阳虽然没真的正儿八经地学过某一项乐器,但好歹作为一个说唱歌手,对于音乐的敏锐度并不低,他对照着简谱没过多久就学会了这一首歌。
悠扬的口琴声环绕在狭小的屋内,林研跟着伴奏轻声唱了起来。
他随着歌声微微晃动身躯,整个人都显得舒适又柔软。
“……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顾成阳怔怔地放下口琴,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任谁都没办法将眼前的人与那个曾经躺在病床上的垂败少年联系在一起。
在音乐世界里的林研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炽热明亮且极具生命力。
听完了他唱歌,顾成阳不由得问:“你有没想过成为一个歌手?”
他的声音条件非常优越,唱旋律尤为好听。
林研抢过顾成阳手里那把口琴把玩起来,闻言毫不迟疑地摇头:“不想。”
顾成阳问:“为什么?”
林研说:“我不适合站在人前表演。”
他的回答很模糊,顾成阳总觉得在那波澜不惊的语气里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为什么林研会这样断定自己不适合成为一个表演者?
以他的天资并不该只是屈居于幕后。
只是还未等顾成阳发文,林研就冷冷地瞥向他,不由分说地将那把口琴扔回他怀里,语气里不带丝毫温度:“你再问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第16章 “看你表现。”
16.
往后的一个月里,林研情绪状态都还算稳定,白天顾成阳出去工作,他便独自待在家里,整日抱着手机,有时候是看音乐剧,有时候是看电影。但更多时候他还是戴着耳机听歌,曲风也不仅仅是中外的说唱歌曲。广泛涉猎各种曲风的音乐对于一个制作人而言是很有必要的。
在听到某一首给予他灵感的歌曲后,他都会在手机上用那个简易的编曲软件上做记录。这段时间他的灵感很丰富,在短短的一个月内,那里面就多出了几十条记录。
从敞开心扉的那天开始,顾成阳就住进了里屋那个房间,晚上和林研睡在同一张床上。
起初顾成阳还心存顾虑,毕竟林研睡眠本就不好,稍有动静就会被吵醒。
顾成阳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影响他的睡眠,但林研却告诉他:“你睡觉跟躺尸似的一动不动,要不是你还在呼吸,我都以为你死了。”
言下之意就是林研并不觉得顾成阳会影响自己睡觉,相反他还挺乐意和顾成阳一起睡在屋子的。
但即便是如今林研的状态和正常人无异,但顾成阳还是发现他在晚上似乎依旧睡不着觉。
每次临近清晨醒来,顾成阳都会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地盯着那雪白的墙面发呆,目光涣散毫无焦距。
顾成阳问他为什么醒这么早,林研告诉他:“白天睡太久了,晚上睡不着。”
同往常一样顾成阳每天早起去上班,出门之前林研倚靠在门口的墙边无声地目送着他离开。
直到有一天顾成阳匆忙出门,林研依旧站在门口的墙边,神情木然地垂下眼皮,然后往回走去,轻声对自己说:“无聊的一天又开始了。”
林研知道自己不适合像顾成阳那样去外面工作,也知道自己离开音乐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他从来都自认不讳一个事实,那便是除了音乐之外,自己无法做成任何事情。
看着林研眼里的热情又渐渐退却,顾成阳生怕他又回到原先低沉的状态,于是没有多加思索就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他找工作地点的老板提前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再加上前两个月存下的钱,将金额仔细核对过一遍后,他就带着林研出去买录音设备。
当天下午两人去了乐器行和一些品牌授权的专卖店。
与顾成阳满怀期待之心完全不同,林研的反应其实很平淡,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喜悦。
他们买了录音制作必需的设备,台式电脑、麦克风和声卡,以及监听耳机和音响,还有一个用于编曲的电子键盘。
将所有设备搬回家中之后,还有一项最为重要的东西,就是制作音乐的软件。
林研坐在电脑前,付了费后将那个叫做“FL Studio”的软件安装完成。顾成阳坐在边上,看着他打开一个深灰色的界面,拿着鼠标操控点击,熟练地在里面完成一些基础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