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成性 第45章

虽然没什么食欲,林研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水蒸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咬断嘴里的面,对于顾成阳这种强行介入他生活的举动并不在意,因为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内。

◇ 第56章 良药

到了夜里才是成人活动的时间。

林研率先去洗了澡,让顾成阳在房间里等着。

顾成阳走进了那个朝南的卧室,里面的布置很简约,只有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以及一个书架。顾成阳进门后率先注意到的是放在床头的一袋药。

拆开塑料袋,里面的药和四年前林研吃的那些出入不大。那几盒药上贴的标签显示,林研上回去医院配药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不过分地说,顾成阳过去对这些药物的名称、剂量以及副作用的了解,到了几乎倒背如流的程度。

精神类疾病不会这么快痊愈,所以对于林研如今还在吃药这件事,顾成阳并不意外。但只要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减少外界的刺激,也并非没有痊愈的可能。

四年前顾成阳离开C城那会儿,林研的病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好转,发作的次数很少,服药的剂量比第一次去医院检查时减轻了很多。甚至最后一次复查医生还说他有很大几率能康复,可以不用再吃药。

以至于那年分手的时候,顾成阳曾天真地以为林研让他离开说的那些话不是气话,也不是受躁郁症影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他以为林研是真的不需要他了。

怀着侥幸心理,重逢后顾成阳不止一次地祈祷林研如今不再受疾病困扰。

可看着原模原样的药物,以及他这段时间反复无常的精神状态,顾成阳的心里陡然一沉。

当他拆开其中一盒时,却发现里面的药物只少了不到四分之一,远没有到一个月该有的剂量。

他切实地体会过擅自停药会有怎样的危害。

下一秒拿在手里的药被人不由分说地夺了过去:“没人教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

林研刚从浴室出来,他把头发盘了起来扎成低低的丸子头,额前垂落着几根头发洗澡时沾上了水,湿哒哒地贴着脸颊。

顾成阳问他:“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

林研将那袋药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露出毫不在意的神情:“吃了药还怎么和你上床。”

夜色正浓,没有完全拉上窗帘的窗口露出漆黑的一角,正月的夜空里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林研不去管顾成阳蹙得更深的眉头,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到床上,很快便开始宽衣解带。

这一次顾成阳一反常态地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纤细的手腕很轻松就能被掌掴,顾成阳意识到他比十月份第一次重逢时好像还瘦了些。

林研尝试挣脱却发现无济于事,便瞪了他一眼,遭来了对方的问话:“你多久没有按时吃药了?”

林研并没有回答,依旧在试图挣脱禁锢,他低声冷冷喝道:“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顾成阳盯着他,眼底只有迫切的恳求:“告诉我,好不好。”

林研这一次擅自停药或许可以追溯到那场UFUN跨年音乐节的前夜,那段时间林研明显能感知到自己处于某种轻度躁狂的时期,对于吃药产生了极度的抗拒。停药期间虽然偶尔会出现短暂的躯体化反应,但林研在这期间大部分时间里精神都异常专注,甚至还为Panda与佩奇这两人录完了新专辑里的大部分曲目。

林研渐渐不再反抗,索性屈起腿,整个人坐到了顾成阳身上。顾成阳松开了手,任由他搭着自己的肩膀。

“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和戒断反应一模一样。我吃或不吃没有任何区别,我对我的身体很了解,你不用担心我会死在你床上。”

顾成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告诉林研:“戒断反应和药物副作用是两码事,别拿生死开玩笑。”

林研看着他的眼神,那漆黑的眼底谈不上是心疼,更多的可以说是责怪。

责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责怪他这样轻浮随便地和人上床?

可这副残缺羸弱的身躯,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也瞧不上。

顾成阳不会明白,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包括自己的生命。所以事到如今他不想再看见顾成阳还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宁愿被憎恶,也不想被可怜。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在担心什么?觉得我满足不了你?”林研大口喘着气,顿了顿,提高了音量,“没关系啊,你不满意我不要钱不就好了!”

顾成阳搂着他的后腰,安抚道:“林研,别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休息个屁!”难以自抑的情绪让他的手都颤抖起来,“你是在可怜我吗?我求你了,别这样看着我。明明恨我恨得要死了,却还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不觉得恶心吗?”

“没有,我不恨你,”顾成阳握住他颤抖的手,缓缓摇头,“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恨过你。”

“……”

林研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企图转移注意力。他伏身紧贴着顾成阳,身体随着重力慢慢滑落,隔着布料他伸手触摸,随即笑了起来。他跪坐着弓下腰,直至脸颊几乎要紧贴到那个部位。

顾成阳恍然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立刻推开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要干什么?!”

林研轻笑:“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提供全套服务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重逢以来林研从来没有为顾成阳做过这种事。过去对于林研来说屈居人下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更遑论让他做这种卑微讨好的事情。

顾成阳松开了手,声音有些发抖:“……我不要你这样。”

林研垂下眼,再次尝试了几次,都被顾成阳强硬地拒绝。他只能遗憾地眨眨眼:“我以为男人都会喜欢这个,没想到你不喜欢啊,真是可惜。”

顾成阳的脸色并没有他预料的那么难看,这让林研感到无趣。下一秒顾成阳不由分说地将他脱下的衣服扔到了他的身上。

“衣服穿好。”

丢下这句话顾成阳便匆忙起身,离开了房间。

隐约听见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顾成阳再次回到房间是在十分钟后,他洗过了澡,拿着一杯水递到林研的面前。

林研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地瞥了一眼,只装作没看到。

顾成阳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那几板药里抠下对应的剂量,连同水一并递到他面前。

“顾成阳,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林研终于装不下去,颇为恼怒地看着他,“要上床就上床,不上就滚蛋。”

顾成阳依旧举着水杯不为所动,告诉林研:“先吃药。”

“我不吃你能拿我怎么样?”

其实林研知道这些药物的副作用远小于发病或是戒断反应带来的痛苦,可他就是不想吃。

顾成阳见他不愿意,便只好来硬的,他将那几粒白色药片丢进装着水的温水里,直至完全溶解,透明的水变得浑浊起来。

“会有一点苦,但你不吃,我也只能这样了。”

林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顾成阳用手掐住了下颌。他将混着药物的水喝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便蛮狠地吻了上来。

林研瞪大了眼,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苦涩的药物顺着嘴唇流入齿缝,一点一点地被渡进自己的口腔。

挣扎之中玻璃水杯被林研推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一滴混着药物的水被渡进自己的喉咙,感受到压制着自己的力道渐渐变轻,林研骤然将顾成阳推开,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重逢以来的第一次接吻就这么潦草结束。

过去在让林研按时吃药这件事情上顾成阳下过不少苦功夫,连哄带骗、诱导强迫通通都干过。

那时顾成阳脾气好到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做出忍让和妥协,唯独在这件事上非常强硬。因为关乎到林研的健康和性命,他不能有半点马虎。

以前他也试过用这种方式让林研吃药,然后那天他就被赶出了家门。

所以这一次顾成阳也已经做好林研会厌恶地将他赶走的准备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意林研喜欢或是讨厌他。

讨厌就讨厌吧,总比不对他施舍任何感情要好一些。

最终林研的脸颊与眼眶都微微泛起了红,才渐渐停下了咳嗽。

他抬起眼,看着正欲走向门口的顾成阳,立马叫住他:“你去哪?”

顾成阳站在原地,回头看他。

答案显而易见。

在你让我滚之前先选择离开。

“回来。”林研的语气冰冷,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跟我上床。”

林研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对方强迫自己吃药而恼怒,还一反常态地让顾成阳接着和他上床。但因为他的情绪很不稳定,顾成阳并不觉得今天是个好时机。

在他踌躇的瞬间,林研弯下腰颤抖的拿起一片破碎的玻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腕。

像是为了达成某种目标一般,林研迫切地想和顾成阳上床,在玻璃碎渣刺破皮肤的瞬间,被匆忙走来的顾成阳一把夺走。

“你疯了?!”

“你三番五次出现在我面前,不就是想来确定我过得有多不好么?现在你看到了,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林研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把手撑在床上,凌乱头发之下的脸早已苍白如纸。

对于林研来说,最令他恐惧的并非是漫长难熬的抑郁期和伴随而来的躯体化反应,而是当他的情绪达到最高的某个节点时忽然下坠,有如过山车般毫无征兆地从喜到悲。这时常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你告诉我别拿生死开玩笑,可我能活到现在就是最大的玩笑。我可以告诉你,这几年里我住过桥洞捡过垃圾,吃不饱饭,没钱看病。我去找工作,每找到一个工作不到一个月就会被辞退,因为我有躁郁症。我交不起房租,不止一次被房东赶出来。你觉得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我靠什么活到现在?”

那一刻由泥块筑成的脆弱自尊轰然倒塌,林研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顾成阳面前,尽管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头痛欲裂,仿佛觉得身上的每个部位都疼痛难忍,就连呼吸都无法喘过气来,他双手抱着上臂,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里。

顾成阳怔愣了数秒,意识到他企图用指甲划伤胳膊后,立刻拉过他的手抓在了自己手里。

他脑海里浮现出林研这几年独自生活的样子,呼吸都变得紧促了。

许是看到顾成阳脸上露出的神情并非怜悯,而是难过又悔恨,林研才暂得喘息的机会。

在还尚存一丝清晰意识的时候,林研说:“我告诉过你我嗓子是怎么坏的吧?其实不只是那样。”

“那时候我去要工钱,那个老板却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说只要我用手帮他弄出来,就把钱给我。我那时候真的走投无路了,稀里糊涂答应了他。可真正做的时候他的要求却越来越过分。”

顾成阳心里猛然一震,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林研刚刚会一反常态地主动要求为他那样做。

“我从没做过这种事,不肯做,他就不让我走。我害怕了,告诉他我不要钱也可以。可他还是不让我走,我问他要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他说,那你这辈子都不要唱歌了。”

顾成阳怔愣地看着他,屏息凝神,像是震惊到连呼吸都忘了。只听林研接着说下去:“其实没关系,因为第二天我就把仇报了。后来嗓子也恢复了,但是、但是我发现,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唱歌了。”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变调,却依旧在努力控制情绪:“你知道吗,不是我唱不了,而是我不敢。我已经不敢再唱了。”

对于林研来说,宁可当初嗓子被毁,永远唱不了歌,也好过现在这种因恐惧而无法再开口唱歌的情形。这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是一个连这点心理恐惧都无法战胜的弱者。

这种思维一旦形成,林研再也无法摆脱自我怀疑和鄙夷的陷阱。每当陷入情绪低沼,这便成了自我攻击的最佳利刃。

事实上在坚硬的外壳底下,他的灵魂一碰即碎。

“我不能再开口唱歌,那个禽兽却还三番两次逼着我唱。我真的想死,拿我当什么啊,凭什么都这么对我。”

在林研一遍又一遍唾弃与憎恶的时候,顾成阳终于在懊悔中回过了神。

他双手将对方抱在怀里,摩挲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泛红湿润的眼睛却异常镇定:“不会了。以后不会有人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了。”

林研说:“可你刚刚还逼着我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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