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黑心莲 第5章

见裴煦不再绷着脸假笑,姬元徽放下心来,握住裴煦的腕子将他抵在自己脸上的手拉开,流氓似的闻了闻:“府上的庶务按理说是该交给你打理的,但前些日子你病着,我就没让他们拿这些事去烦你。账房钥匙在张管家手里,你若是闲来无事想查查账什么的可以去问他要。”

可以去问张管家要,那这意思就是钥匙不会放在他手里了。

裴煦有些黯然,果然还是对他不放心吗。

[也是……偌大一个王府,殿下不放心交到我手里也是应该的。]

姬元徽眉心猛地一跳,这是又想什么呢。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裴煦手指蜷了下,他不自觉便将心里话问出了口:“殿下为什么不想让我来打理府中庶务?”

这话问出口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但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殿下对他还不够好吗,言辞已经很委婉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把事情搞砸弄得大家都难堪吗?

裴煦是有些怕的,他恐惧着来自姬元徽的任何一句负面的,贬低的评价。他脸色都白了些,逃避似的移开目光仓皇躲开姬元徽的视线。

然而下一刻,裴煦眉心被人拿食指轻轻点了下,随后便是轻轻一声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息:“你啊……”

“物尽其用,人尽其力,不想要你管这些当然是因为觉得你干这个实在屈才,将你关在内宅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姬元徽只觉得想不明白裴煦这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我以后是要保举你入仕的,你不必将心血浪费在这些琐碎俗务上。”

裴煦眼睛都睁圆了些,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无措:“入仕?我可以吗?”

“你文章写得好,人也聪明,为什么不可以?”姬元徽挑眉,不太理解裴煦过于惊愕的反应,“你书念得那样好,从前你家里没有让你去科考的打算吗?”

裴煦张了张口,又垂下眼眸,像是一时间组织不出什么语言来。

姬元徽看明白了,看来裴家是没这个打算。

只知道裴家对他不好,没想到连他的前程也要一并折了。

姬元徽不想继续说这些让裴煦难堪的往事,他自己想到这些都觉得心头发堵,裴煦只会比他更难受。

于是他不再追问,而是扯开话题:“一会儿先去用早膳,若是感兴趣就去账房看看,若是对查账没什么兴趣就过来书房。说起来你与周二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吧?你们是表兄弟,多见见叙叙旧,别让感情淡了。”

[我与他哪里来的什么旧可叙,他见了我都恨不得将白眼翻到天上去。]

“可是殿下……”裴煦面露难色,“表哥他,似乎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姬元徽装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更要当面好好说开了。”

姬元徽都这样说了,裴煦也不好再继续推拒,只能应下。

说起来,裴煦与周恃宁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是积怨已久也不为过。

给他与裴煦赐婚的旨意下来的第二天,周恃宁一大早便怒气冲冲来了他府上,一脚踹开房门,那模样简直称得上怒发冲冠。

“姬元徽!”周恃宁进门就是一声大吼。

姬元徽应了声:“唉,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疯了吗?”周恃宁气急败坏,“你娶谁不行你娶他?我看你是让美色迷昏了头了,前些日子我送来的那名册你一个字没看吗?他爹是太子党!太子党!他家给太子出了多少钱你没看见吗?”

姬元徽嘘了声:“低声些,低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哥们跟着你干的可都是掉脑袋的事,你要是成不了事,哥们这辈子也玩完了。”周恃宁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娶个细作放家里摆着,真有你的。”

“融融再怎么着也是你表弟,好好说话。”姬元徽端起茶盏抿了口,“再说了,我是那种会被美色误事的人吗。”

周恃宁冷哼一声,在一旁坐下:“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我从陇西回来,那么些个勋贵家的子弟,怎么偏偏就挑中了你和裴煦来做我的伴读?”姬元徽慢悠悠道,“你是主动求的,裴煦呢?”

“殿下我念旧,送个从前我亲手带了两年的孩子过来,更方便培养感情。”

周恃宁眉头皱起来,姬元徽继续道:“都知道裴氏治家颇严,但我溜到他家捉着裴煦出去玩却一次也没被裴家的人撞见过。”

姬元徽笑了笑:“一次两次是我运气好,那十次百次呢?也太巧了些吧,巧得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

周恃宁眉头蹙得更深:“你是说……你刚回京,就有人给你安排了个‘青梅竹马’在身边,只等你们情投意合,婚事便顺理成章了?”

“辛苦他们下这一盘棋了,哪怕我没中美人计,没有主动去请旨,这婚也是依旧会赐下来的。一颗棋子能用这么多年,肯定是足够乖顺听话,用着顺手。既然顺手,又怎么会舍得换呢?”

姬元徽托着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桌面:“若是拒婚反而容易引他们生疑,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坐实了我就是个肤浅好色的蠢货。更重要的是……”

周恃宁听得认真,皱着眉头思考:“更重要的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我是真挺喜欢他的。都要嫁到我府上来了,管他从前是谁家的,以后都是我的人了。”姬元徽吊儿郎当晃着腿,“我养过两年多呢,小时候可活泼了,小马驹似的,别提多可爱了。”

周恃宁翻了个白眼:“算了吧,你说话我可不敢信。这么想你俩倒真是绝配,俩人加起来凑不出半句真话。”

……

姬元徽到书房时,周恃宁正往嘴里塞着点心,见他进来被噎了下,赶忙伸手摸过一旁的茶水灌了几口,捶着胸口总算咽了下去。

姬元徽坐下,顺手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慢悠悠道:“快再喝两口,顺顺气。”

周恃宁又灌了两大口,长叹一口气:“多谢。”

姬元徽点头:“嗯,不谢。现在顺过气来了吗?真顺不过来走远点再咽气,别死我府上坏我名声。我府上还没噎死过人,丢不起这个人。”

“你找揍是吧。”

周恃宁抬脚要踹他,被他躲开了。按平日里周恃宁的德行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但今天他似乎没什么精神,只一个劲儿的拿桌上的糕饼点心往嘴里塞,边塞边嘟囔饿死我了。

姬元徽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你这是饿了几天了?”

周恃宁听了之后情绪更激动了,他悲愤异常:“算上今天,我都有七日没好好吃顿饭了。每天两顿,每顿干馍配稀粥,这谁受得了?”

姬元徽挑挑眉:“怎么回事?”

“不是前些日子俞州遭了灾吗?我家老爷子每日不是摇头就是叹气,白头发都多了。偏还有几个旁支的不知死活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喝酒狎妓,还让京兆尹给抓了,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周恃宁愤愤不平道:“老爷子发了好大火,说我们这些小辈不知百姓疾苦,让厨房只许煮稀粥配干膜。这下好了,因为那几个小门户的,大家都被连累只能一起喝一个月的稀粥。”

“所以你今日是来我这里蹭饭的?”姬元徽笑起来,“正巧今儿个融融吃的晚,这会儿前厅应该刚摆好碗筷,你去和他一块吃点?”

周恃宁摆手:“不必了,我吃饱了。奥对了,我今日来是有些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我在江南祖宅那边有个旧友,本来打算要来投我,在我这里备考三月份的春闱。但我家里现在这情况……总不能让人来跟我吃糠咽菜。”周恃宁叹气,“反正你府上这么多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你看看能不能腾一间出来给人读书备考用。”

姬元徽思索片刻:“这个好办,我这里有许多僻静院子,让客人来了自己选就是。”

“等他住过来,你多跟他接触接触,搞好关系。”周恃宁突然来了精神,“我跟你讲,他院试的时候便是案首,后来秋闱又考了淮州的解元,那可是解元唉……”

姬元徽顺着他的意思道:“听着好像是个有状元潜质的。”

周恃宁拿鼻孔出气,哼哼两声,颇有些与有荣焉:“说不定就连中三元了呢。”

“还有事吗?”周恃宁拍拍身上的糕饼渣站起来,“没事的话,那我……”

“等一等吧。”姬元徽叫住他,“再留一会儿,一会儿融融过来你们兄弟叙叙旧再走。”

周恃宁听到这话反应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如临大敌大叫一声:“什么?谁要过来?”

第6章

“我夫人脾气温良可人,待人谦和有礼,你哪里不满意?”姬元徽挑起一边眉毛,目光瞥向他,“何故这么大反应?”

“哈哈。”周恃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拍打着胳膊,“你这失心疯,又发癔症了,他温良?他谦和?你还让他这时候过来,你是想让他用他那针眼大点儿的心眼去不停的想咱俩刚刚独处没带他,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姬元徽不认同:“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等他因为觉得我跟你有奸情不声不响把我杀了你就老实了。”周恃宁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不行不行,不能让他看见我和你单独待在一处,他非得想法子杀了我不可。”

周恃宁这语气不像是单纯的不喜欢某个人,抗拒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恐惧?

这么害怕裴煦会对他做什么,就好像已经被裴煦威胁警告过了一样。

姬元徽品出了一丝不对劲儿:“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融融会这么想?”

周恃宁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后迅速强作镇定,像是为了增加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他欲盖弥彰的提高了声音:“你夫人讨厌我讨厌得紧,就是猪都能看得出来,偏只有你这个失心疯的觉得他跟我有什么劳什子的兄弟情义。”

姬元徽眯起眼,若有所思:“血亲嘛,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屁的血亲!”周恃宁突然反应过来,“你从小一肚子坏水,我和他不合,你清楚得很对不对?”

“什么?冤枉啊。”姬元徽大惊失色,“我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将哪里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你们竟然性格不合吗?我从前委实不知啊。”

演的有些浮夸,但应付周恃宁足够了。

“反正你要不是演的就是又蠢又瞎,我和他从前给你做伴读的时候有一日太平?”周恃宁半信半疑,继续控诉,“别在这儿和稀泥,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柔弱样,动不动就病倒告假,你那些课业堆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做!”

姬元徽摸鼻子望天:“从前是辛苦你了,但身体差也不是他的错啊……”

周恃宁呵呵一声:“就算从前不知道,那你现在也该知道了,我和他不合,不见,告辞。”

姬元徽没再强留:“慢走,不送了哈。”

裴煦估摸着姬元徽谈事应该谈的差不多了才不急不慢的从前厅穿过内廊往书房去,他走得很慢,像是不想在路上遇见什么人。

走了两步,有呱呱嘎嘎的鸟鸣声响起,裴煦停下步子,脸上有了些笑意,伸出一条胳膊,有鸟落在了他腕上。

不是鹦哥,也不是画眉,是只通体漆黑的乌鸦。

周恃宁走得匆匆忙忙,就怕走慢了在路上撞上裴煦。

但事情往往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还是撞上了。

周恃宁急急刹住步子,目光落在了裴煦腕上的那只乌鸦身上。他吞了下口水,下意识摸了下眼眶。

裴煦也注意到了他,牵动嘴角笑了笑,回过身很体面的一揖:“表哥。”

“嗯,嗯……”和裴煦的从容淡定一比,周恃宁坐立不安,显得有些局促,但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追着那只乌鸦看。

裴煦留意到这一点,他稍微侧头看了看已经跳到了他肩头的乌鸦:“表哥是在看它吗?它叫小乌,是只很乖的小鸟,能听懂人话,表哥要摸摸它吗?”

说着,裴煦将重新跳回他腕上的小乌往周恃宁面前递,周恃宁被吓得捂着眼睛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

“别把它拿过来!”周恃宁抬起胳膊严严实实挡住脸,声音都快有哭腔了,“拿走!拿走它!”

耳边是扑棱棱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裴煦用满含歉意的声音急急道歉:“小乌已经飞远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小乌那样小,我没想到表哥会怕它。表哥一直看它,我以为表哥喜欢它……”

周恃宁惊魂未定的将胳膊放下一些,见鸟真的已经飞走了,他喘了口气忽然觉出丢脸来,红着脸恼怒找补:“我……我才不怕小鸟,我只是从前曾见过一只凶恶的乌鸦将人的眼睛啄出来吃了,故而,故而有些谨慎罢了!”

“我听说只有犯了口舌恶业的人才会被乌鸦惩罚啄去眼睛和舌头,表哥是做过什么坏事,或者在人后说了别人的坏话吗?”裴煦露出微微有些愕然的神情,很诚挚的问他,“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周恃宁被他看得心虚,心中又有些发毛,口中胡言乱语答非所问:“我,我有些急事,我该走了。”

裴煦微笑:“好匆忙,不留下来一起喝杯茶吗?”

周恃宁慌忙摆手:“不了,下次,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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