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笑了声:“小事。”
他让伙计拿了账本过来,这是谢岩绝对没有看过的东西,给他一刻钟,翻几页算几页,然后让他默写。
谢岩侧目看窗外,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夫郎该担心了。
他提笔落字,行笔如流水,字迹潦草了些,大致对过,却没一处错漏。
掌柜的看过,连道三声好。
“这一背篓包子我先买了,你的铺子在哪里?我回去跟东家说一声,等会儿去你铺子里找你。”
谢岩报了地址,从书斋出来,心脏才急急跳起来。
他没回头,捂着心口,一路疾走,去他们那间还没挂起招牌的铺子。
陆杨等他好久,蒸了一笼包子出来,在门口卖。
还摆了桌案过来,边卖边包,灶屋里还在蒸着。
他包一个包子,就往外头看一眼,不知望了多少次,终于看见谢岩回来了。
陆杨脸上见笑,不论如何,这一步踏出去,他家状元郎就算入世了。
雪已经停了,谢岩进铺子里,衣服上留有一些水印。
他把钱递给陆杨,六十个包子,三百文钱。
“我还吃了一个。”谢岩说。
“吃了一个怎么还卖了三百文钱?”陆杨问。
谢岩笑容灿灿:“书斋的掌柜买给我吃的。”
陆杨:?
还能这样?
他笑嘻嘻夸赞:“真厉害,我还没遇见过这种好事!”
人回来就好,陆杨赶他去灶屋烤火,暖暖身子。
谢岩不去,就要挨着夫郎,跟夫郎一起守铺子。
他没说书斋那边预定了所有的包子,这些年,他见多了言而无信的人,不想让陆杨一起失望。
事实是,好事有了一件,就有第二件。
俗话书斋的东家坐马车来了,如约把包子都买了。
陆杨惊呆了,看谢岩的眼神都变了。
这就是谢岩的人脉?
这哪里是人脉?这分明是大财主啊!
大财主跟谢岩说:“过几天,约莫腊八左右,有几本藏书送到县里,在我这里只有一晚上,估摸着来不及抄录,到时你来看看?”
谢岩答应了。
这是对方买包子的条件。
谢岩说:“我住上溪村,离县里远,你到时派人来找我。”
这是应该的,双方就约定的日子,又谈了一些细节,大财主就拉着成品包子和待蒸的包子回了。
今天换陆杨星星眼:“行呀,状元郎,你还有这本事,人拿了藏书先给你看?”
还倒贴钱。
谢岩摸摸鼻子,他一向不当这是多厉害的本事,不过是记性好。
他因记性好,读书读得太容易,这些年始终没有真正懂事。
谢岩转话题:“还去买肉吗?”
来不及了,天黑了,县里会关城门。
陆杨先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铺子收拾出来,蒸笼就留在这里。
肉馅都用完了,面团还剩一些,陆杨放盆里带回去。
余下就是人和钱,关了铺子,坐上驴车,夫夫俩紧赶慢赶出了城,走着夜路回家。
赵佩兰担心坏了,也跟谢岩一样,在村口的树下张望,看他们平安回来,眼泪直流。这让谢岩很内疚。
一家三口进村,先还了驴车,再回家。
家里点燃蜡烛,亮起一星光,他们心里都暖了。
晚饭已经做好,在锅里温着,到家就洗手吃饭。
三个人的饭桌,大部分时候只有陆杨一个人的声音。
赵佩兰接话少,只有在说到要做某某事、干某某活的时候,才会张嘴挑担子。这样沉默又肯吃苦的性子,实在让人心疼。
今晚不数钱,陆杨收拾灶屋,让谢岩去陪陪娘亲。
谢岩和他娘相对望着,用沉默来交谈,最后是结伴给谢岩的爹上香。
这几天一直忙忙碌碌,夫夫俩都很累,晚上熬不动鸡汤,相拥说话。
陆杨夸人一溜溜的,对谢岩找来的财主满意得不行。
“包子都卖出去了,我们就不用急了。明天下雪,我们就在家里窝着。不下雪,我们就去买肉买面粉,继续做包子。就在县里做,卖多少算多少。”
谢岩都说好。
陆杨身体累了,脑子还清醒。盘算着家中事务,突然想起一事,跟谢岩说:“不对,明天下雪,我正好回家。”
谢岩问他回家做什么,“下雪了,等天晴再去?”
陆杨这样选择是有原因的。他答应给陈老爹送包子吃,还要再劝劝陈老爹尽早把铺子开起来,别瞻前顾后,要这要那的,再拖拖,银子花完了,还有什么念想?到时候只能去折腾柳哥儿。万一在县里遇见,还要来磨他。
他估摸着,黎峰肯定不会在下雪天去陈家。
赶巧,家里原料都清空,明天暂时做不了包子,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陈老爹那儿坐坐。
他要出门,那谢岩也要出门。
陆杨让他留家里陪娘亲:“你看娘今天在村口站着,多可怜啊?”
谢岩说大实话:“我离不开你。”
陆杨无语。
还在无语的时候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他往谢岩怀里钻。
“行吧行吧,明天一起回家。”
说好了一起回家,次日出门,陆杨却跟谢岩分道扬镳,他让谢岩先去陆家屯,他则去陈家湾。
“我去看个亲戚,等会儿就来找你,你去我家等我。”
谢岩:“……”
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另一边,黎寨。
黎峰说会下雪,当天晚上果然变了天,大风呼啦啦刮了整晚,次日清晨,外边白茫茫一片。
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陆柳穿着厚实的棉衣,到院子里看看,没觉得冷,又去看看二黄。
二黄毛厚,在窝里睡得香喷喷。
它最近被陆柳喂熟了,一人一狗建立起了坚实的感情基础,闻见陆柳的气味,二黄就开始摇尾巴。等陆柳过来,它就懒洋洋睁眼,前爪着地,深深伸懒腰,然后围着陆柳嗅闻挨蹭。
这样黏人,不像猎犬。
陆柳摸摸它的头,走到狗窝最里边,看看两只兔子的情况。
黎峰把二黄驯养得很好,放到它碗里的食物它才吃,因常上山打猎的缘故,像笼养的、没有活动能力的猎物,它通常不会碰,还会帮忙看管一二。
山下冷,陆柳这两天也跟着黎峰出门,就把兔子放在了狗窝里。
一场雪落下来,狗好着,兔子也好着。
陆柳摸摸母兔的脑袋,看它两眼有神,心中放心。
他这几天给兔子喂了萝卜和白菜,根据他以前养鸡的经验,会观察动物粪便,来决定下一顿餐食的情况。
像这两天,兔子有点拉稀,陆柳就不喂萝卜白菜这类水分多的食物。而且下雪以后,这两样也过于冰凉,公兔随便吃点算了,母兔不好将就。
陆柳想了想,去仓房挖了一碗谷子出来,用小石磨碾出米糠,米糠干燥,可以喂兔子试试看。以前家里揭不开锅,他都吃过米糠,人都能养活,喂兔子应当没有问题。
今天黎峰不出门,早饭稍微晚了点。
陆柳先喂了兔子,又给二黄添了饭,再才回屋,跟黎峰坐炉子前,守着砂锅吃炖菜。
锅里是鱼汤做底,加了鱼肉、豆腐、萝卜等食材,再烙了十张饼子,吃着饼子喝着汤,肚里暖和。
饭后,黎峰去收拾木柴,抽空给陈老爹送去。
照着计划,他挑的都是两条胳膊粗的树干,劈砍过后,都是好柴。
陆柳则拿黎峰给他找出来的小块羊皮、兔皮,裁剪大小,缝制手套。
家里没有棉花,他可以再拆棉衣,从里抠一点。黎峰没同意,让他用兽皮做。
正忙着呢,外头姚夫郎喊他,过来串门了。
陆柳迎他到屋里来坐,姚安大大感叹了一声:“认识你这么久,我头一次到你屋里坐。”
把陆柳说得很不好意思,笑起来脸蛋都是红的。
姚安打量里间,大炕通铺,最底下铺着一层草席,大白天的,被子卷到一边放着,另一边则再铺张毛毡坐人,陆柳盘膝坐上头,腿上搭一件袄,趴炕桌上缝缝补补。
这样大的炕,半点儿不显乱,他手边的敞口竹箩里,装着缝补需要的物件,一样样摆开,很齐整。
炕尾的柜子关着,望不见里边。炕下还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放着些日用杂物。还有一个盆架,上下放着两个木盆,顶端的木棍上挂着两块棉帕。
姚安说:“你这儿收拾得好干净,我屋子里乱糟糟的。”
陆柳不爱出门,成天守着家里这点地方,看不过眼的活他都干了,自小也这样过来的,不然人要闲出毛病。顺手的事,当时做完,一天没觉得多累。就怕攒着,攒多了,几天干不完,想想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