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做菜方便,可炒可炖,可煎可炸,能吃鲜的、嫩的,也能吃老的、腐的,可以做主菜也能做配菜。
他在陈家长大,别的菜色是摸索,是靠着嘴甜各家偷学,豆腐菜就是日积月累练出的好手艺。
自家做豆腐,不用买菜,卖不完的豆腐放放就酸了,家里吃吃鲜豆腐,余下再做点儿豆腐乳,怎么都是好。
天天吃豆腐,总有腻味的时候。对厨艺的考验也就来了。
陆杨跟赵佩兰说着豆腐的多种吃法,还问赵佩兰:“娘,我们家也该置办年货了,除了肉,还得买些旁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县里转转?”
赵佩兰想了想,摇头说不去。
“就三个人,买不了多少东西,你们看着添置吧。想吃什么,喝什么,买回来,娘给你们做。”
天冷,坐驴车都冷。
穷人家不出门,出门也去不了很远的地方。尤其是下雪以后。
赵佩兰还说:“不是要搬去县里了吗?简单买点吃的算了。”
家里有肉有面,这在农家是顶好的日子了。
陆杨说:“是这个理,但过年么,还是红火热闹一些,家里人少,就拿别的东西凑凑数。我今年想买一坛酒,买两挂鞭炮。香烛纸钱多买点,平时得了空,我们就叠金元宝。弄一桌好菜,先祭拜爹,我们再吃饭。
“正月里,我请些娘家的哥哥帮忙,把铺子后院收拾收拾,盘好炕。柜子桌椅什么的,还有锅碗瓢盆这些,家里能带走的,我们都带走,能省则省。房子么,先留着。我们住得近,说不准还要回来的。”
赵佩兰都说好,没旁的意见。
问她有没有想要添置的物件,赵佩兰只摇头:“没了,我们能去县里,日子过顺了,就好了。”
或许是陆杨说得多,某一句触动了她的心弦,她也跟陆杨说话,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我们以前也住县里,那时手头银钱不多,阿岩他爹听人意见,先置办了铺面,租个小院住。后来有了钱,还是以田产为主,一亩两亩的置办。有了生钱的买卖和田地,就可以攒钱买小院子。
“村里这处房子是空置着,他几个兄弟来回缠磨,想要借住。说家里孩子长大了,娶亲了,家里实在住不开。阿岩他爹没松口,他说话管用,说不给就不给,哪怕是大伯来了,都不敢硬要。
“后来他病了,要看病。生意的事我不懂,我去找掌柜的拿钱,他说生意就是货换银子银换货,活钱没有多少。我从柜上拿了点银子,就够一个月的药钱。正好小院要交租子了,我们合计着,回村子里住,省个租子。那院子是年租,一年要十五两银子,够抓几贴好药了。
“搬回来好久,他的病不见好,我卖了几亩地换钱。好药吃着,好饭补着,他都要好了,他几个兄弟跑来当家,看阿岩他爹说话都气短无力,一个个比着嗓门,说我巴不得男人早死,好改嫁过好日子。
“我想不通啊,我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我再好的日子,也是阿岩他爹撑着的。但说不清理。闹几场,他吐血了,家里消停了,这病也把人拖死了。”
陆杨听着心中酸涩又愤怒,他说:“我猜着,还是为着银子。爹又不给他们挂靠田地逃粮税,又不借房子,平常也没借钱吧?让人记恨上了。”
赵佩兰望着灶里的火,沉默了好久,说:“嗯,他爹临走前嘱托我,一定要带阿岩去县里,远着他们。他们闹去县里,把阿岩闹退学了。”
聊个天,陆杨气得胃痛。
晚上就两个菜,弄几片肉炖白菜,再炒个咸菜,锅里还有一碗蒸蛋。
陆杨特地多加了点盐,等会儿一人挖两勺拌饭,饭有蛋味咸味,可以下饭。
他擦擦手,跟赵佩兰说:“娘,你在家坐会儿,我去村口看看,阿岩怎么还没回来。”
冬天黑天来得早,陆杨出门要提灯笼。
才出院门,陆林家的张铁也来了,问陆林怎么还没回来。
陆杨也不知:“可能今天生意好,给耽搁了,我要去村口看看,你跟我一起吗?”
张铁要先回家跟家里说一声,免得他出来找个人,自己也不见了。
陆杨不等他,先往村外走。
傻柱他娘也出门看情况,见着陆杨,搭着问了一句,跟他一起往村口去。
傻柱娘最近憔悴了些,连日吵架,很伤神。
冷天猫冬,谁家也舍不得吃好东西。如今卖菜挣了些钱,但这些钱就是聚一起多,几家分一分,手头剩不了多少。
她家傻柱瞧着体面了,能去县里干活了。至今就拿了一百文钱,驴子还出工。哎。
她现在是怕了陆杨,心里有怨有悔,见面笑得苦涩。
“陆夫郎,我家傻柱干活怎么样啊?没给你添乱吧?”
陆杨摇头,平心而论,傻柱勤快起来,还是挺能干的。到底是混子出身,嘴皮子溜,跟人处两天,就会见菜下碟。
干着帮工,叫他出去跑两趟,他见县里人也是抠抠搜搜过日子,没谁比谁厉害,顿时就不怕了。他也不敢跟陆杨待一起,凡是叫他出去宣传跑腿,他办事麻溜得很,就怕出差错,以后就没机会跑了。
陆杨说:“婶子,多的话我不说了,这些日子你家的诚意我看见了。婚闹的事一笔勾销。你没拿谢家的银子,我不会逼太紧。你辛苦一点,这阵子多看看村长在做什么,跟大家多唠唠村长。今年结束,明年开始,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总算有了明信儿!
傻柱娘顿时来了精神:“好,这事说定了!”
村长张大石干了什么,满村都看得见。
张大石这个村长都认为谢家欠钱不还,也跟着讨债,余下一些动摇的小村民自然跟风叫喊。这事可有得唠。
正好最近张大石总要谢四财和孙二喜拿银子出来,这两家都是泼皮无赖,谢四财战绩在前,亲哥的灵堂都闹。孙二喜战绩在后,见谁咬谁,把村子里弄得一团乱。
傻柱娘已经不想蹚浑水了,这事就往外泼脏水吧。
他们到了村口,站在树下等。
傻柱娘还跟陆杨唠家常,说着收菜卖菜的琐碎事情。
菜价还是低了些,今年刚开始,大家省事,懒得跑,一次卖了。
算算菜钱,又觉得亏,有别的人家起头收菜,价格比陆杨给的多,也拉去县里卖。
价高,利薄。村里人去县里卖菜,通常是去集市占个位置,摊位费刨除,来回辛苦一趟,一天约莫挣个三四十文钱。也是一辆驴车跑着,装不了太多菜,买卖时间也短的缘故。
陆杨心中有数。做生意,不能只看商品成本,他的人力、铺面都得算进去。
菜价是低了些,早说过了,今年没法子,就这么些菜,他都收了一批了,临时改价不合适。来年他会抬价,挣个人气,用薄利换长久合作,把菜的供应稳定下来。今年就这样了。
傻柱娘见他不生气,又道:“听说你还要收粮食卖?”
陆杨摇头:“不是我,我认识个酒铺的老板,他酿酒需要用到粮食。他来收,比你们卖给米行的人价高一点,对粮食的要求也高。你要是有兴趣,来年好好侍弄庄稼,秋收后我带着他家掌柜的来看粮。”
他是介绍人,第一单引荐是应该的。
不一会儿,张铁也过来了。
他最近天天出工揉面团,两口子挣着双份工钱,在家里有面子,面相瞧着喜气。往外看的时候,眼里又都是惦记担心。
“早该回来了啊,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他问。
官道上不会出大事,这边挨着四个村落,没有流匪。
县里能出什么大事?陆杨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来。
正忧心,远远看见了一辆驴车。
赶车的傻柱恨不能驴子飞身变马,车上的谢岩跟陆林隔着一袋陈粮坐着,谁也没说话。
天黑,他们三个先看见灯笼的微弱光亮。
再近一点,才看见等待的家人。
谢岩坐久了腿麻,猛地站起,差点从车上跌落,把陆杨吓得不轻。
“别动!你说你乱动什么?都到家了,再摔出个好歹,诚心让我着急是吧?”
他跑过去扶,也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陆林憋了一路,抢答叹气:“还不是你家这书生?非说等着用钱,明天再去要耽搁一天,下午紧赶慢赶的,先去县学领了月银。人家都清早去的,他下午去,银子拿了,粮食不够,等都等好久。等也不能白等啊?我见他没有回来,也就没关铺子,今天不是有年糕吗?下午那阵好多人来买,等他回来,铺子里都没收工,我们三个一起卖了一百多斤,实在赶着走,让人明天赶早来买。”
寻常百姓过日子,没有太多的东西要添置。
去赶集,看见的东西多了,花钱就多。附近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少跑一段路,也少晃花眼,手里有钱,也该添置,都会来买。
陆杨说:“辛苦了!明天去铺子里,我们也吃年糕。”
二十文一斤的年糕,白送肯定不行。
他们一伙人搭着吃一顿,随是烤还是煮,解个馋也是好的。
一行人往村里走,傻柱没想到他娘会到村口来接他,感动得稀里哗啦。
当着陆杨的面,傻柱娘教训了傻柱一句:“以后懂事点,别到外头瞎惹事,听见了没有?”
傻柱吃足了教训,点头如捣蒜。
他们家近,最先回屋。
陆杨提着灯笼,牵着他家状元郎的手,说他:“真够急的,晚一天都不行?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不怕娘跟我担心?也不想早点见到我们?”
谢岩傻呵呵笑道:“今天拿了银子,手头活钱多一些,明天带你去医馆,我们有底气,可以多问郎中几句。”
陆杨哑然无言,说他是傻子。
傻子呆子一个意思,谢岩又笑了。
陆林跟他们走得近,听到这话,问陆杨:“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陆杨随口扯谎带过去了:“成天风里跑,脑袋吹得疼。”
冷风吹多了,也要害病。陆林点头:“是该看看,你别舍不得银子,铺子里生意好,离不开你,该花就花!”
陆杨笑道:“咱们有本事了,就该开医馆,还是医馆挣钱。”
陆林深表认同。
村里很多人,都是病死的。
他爹爹说,他大哥小时候落水,差点没了,家里没钱,送不了医馆。
大人难受就难受了,舍不得也没法。再生个孩子都比看病省。
他听说,柳哥儿小时候发烧,也差点没了。
都是没钱惹的事,现在他们长大了,都能挣钱了,日子就好了。
陆林说:“学医难啊,没门路也学不了。”
一路闲聊,陆杨跟谢岩到家,陆林还要往前走一阵,终于有空跟自家男人说话。
他俩进院子,朦胧听见陆林说:“柳哥儿说明天吃年糕,你等着,我给你带一块尝尝。”
陆杨忍不住往那边瞅了一眼。
谢岩当他也想吃年糕,说:“我明天给你烤,给你加糖吃。”
陆杨心里暖暖的,他跟谢岩说:“今天委屈你了,难为你没跟我闹性子,回家还惦记着我。”
今天见了弟弟和弟夫,谢岩夹在中间受了点气,过后也没参与话题,主动去前面看店了。陆杨回来早,俩人现在才能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