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成长了,至少今天的酒桌上,他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想要跟他讨论文章谈科举,所以讲得很比较浅显易懂,话到即止,不会抓着人说个没完。
只是文理一事,有些东西须讲得细致,才能让人听懂,便多说了一些。
能把生意做大,还想结交书生的商户,本也识些字,会读书,与他这番交谈,见他没有显摆学识,看不起商户,后续聊天,以拉拢感情为主,还是绕到了文章之上。还扯了个很有家常的话题——教育孩子。
今天算是宾客尽欢,各处圆满。
离开登高楼,余老板还送了谢岩两斤茶叶,是上好的毛尖。
因为谢岩与他聊天时,说起带陆杨来吃饭的事。那天他俩品着茶,实在爱喝,喝茶喝饱了肚子,都没吃下去饭。
陆杨在旁看着,心中闪过许多想法,他现在理解了乌平之为什么常说银子不重要。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层。要在大环境里如鱼得水,各处应酬少不了。
人心难测,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抓住每一份机会。有些生意明摆着是赔本买卖,为着和气,还是会结交一二。
谢岩还只是个秀才而已。
这样对比起来,他在上溪村的那番遭遇,简直骇人听闻。
谁能想到,他以前会被一帮无知村民欺负到那般地步?
从登高楼回家,他们三个又聚一起聊了会儿天。
乌家开着布庄,不敢做丝绸生意。
在一个县城把生意做大了,来到府城,只敢置办个铺面,做点小生意,再去码头集市支摊子,走走量。把货量提高,让布庄养着的纺织工有口饭吃。
在陆杨看来,乌家都是大富大贵的大商人了。乌平之说起来,却还是小商人。
他说:“生意再大一些,就得有靠山。靠山不好找,也很难挑。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能选的,我爹一直不敢扩大生意,也是这个原因。”
做到更大,想当大商人,有一个算一个,能叫得上号的大商人,几乎都是为贵人办事。
贵人给他便利、给他庇护,他把生意做大,挣更多的银子,方便贵人行事。
陆杨皱眉:“这不就是给人当大掌柜的吗?”
乌平之叹气:“所以说,银子跟当官比起来,真是一点都不重要。”
都说财不外露,人带着钱袋子走在外头,都会被贼惦记,何况是大摇大摆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肥羊们?
往外瞧一瞧,繁华地带的好铺子、好生意,背后都有响当当的主子。
谢岩就不明白了:“这样说来,余老板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乌平之就笑他太嫩:“他本来就想要货,你本来也有价值。几桌酒,几斤茶,几句好话,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谁会嫌朋友少?”
谢岩有所明悟。
就像他看过的很多书,如今再去找好文章,就是书海寻舟。
大多都没什么意思,也很无趣,瞧着没用,只要寻到一篇,前面这些努力就都值了。
余老板这个行为,也是书生堆里来押宝。
陆杨听着,半晌没有说话。
难怪乌老爷子让他一定要来府城看看,见过府城繁华,看过别人家是怎么做批货的生意,再看看商人们对书生的态度,他也就看清了未来的路。
回家再仔细琢磨琢磨。
这件事办完,他们就能收拾东西,准备回三水县了。
出发之前,又停留两天,夫夫俩去逛府城的书斋。
谢岩答应了黎峰,会帮他买一些煲汤书回去,让他们拿去印了挣钱。
印书是真挣钱,谢岩想多买一些回去。
陆杨还盼着弟弟早日搬来县城,他多买书,黎峰多印多挣,早点攒够银钱,早点搬家。
到了外头,他俩还听见了个旧事。
外头传了好几天了,因他们有正事忙,没跟其他书生扎堆聊天,到了书斋里,听几个书生嘀嘀咕咕,他们才知道谢岩在府城也出名了。
三水县来的考生们,都带了一本《科举答题手册》,书名足够吸引眼球,还是考试期间被人发现,没买到的书生都急死了!他们满城的书斋打听问询,都没买到。这让三水县的考生们很是得意。
袁集等人没想到谢岩还能在府城出名,这名字阴魂不散,他们极为煎熬,想了一个阴招,到外头捧杀谢岩。说他年少才高,过目不忘,此番考试,定是魁首。还把张大人说的“此子不中,本县无举人”的话拿出来说。
文人相轻,这阵子想找谢岩的人很多,自然把他的名字传出来了。
现在好了,各书斋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也知道了《科举答题手册》,对科试成绩关注,见谢岩果真是魁首,都在打听他的去向,想要买书来卖。
谢岩嘴角都压不住,笑得像个小傻子。
嘿嘿,考完试了,可以挣大钱了!
可以挣大钱的谢才子,小气抠搜的跟着夫郎到书斋看书去了。
他翻书速度很快,只选喜欢的文章看。一本书里多几篇喜欢的文章,才会掏银子买。
为着他能多看好书,陆杨豁得出脸皮,找伙计问画本在哪里,他要挑一挑。
他挑选的时候,伙计不耐烦:“你都看完了,我还怎么卖?”
他们这阵子的开支是乌平之拿银子,陆杨带来的钱都没怎么动,他拿了二两银子给伙计:“您担待点,我俩外地来的,买书带回家看,我也不是白看的,肯定要挑喜欢的啊。”
他给了银子,是真的要买,伙计就不催他了,让他慢慢挑。
这伙计站在柜台前,看看谢岩,又看看陆杨,心说:“这书生真不正经啊。”
谁家正经书生到书斋是买画册看的?自己脸皮薄,把夫郎推出来挑,真做得出来。
谢岩也在认真挑书,根本没注意到书斋伙计的眼神,陆杨坏心眼,挑好画册,非要把这个事情说给谢岩听,把谢岩臊得耳根子都红了。
陆杨再让他去买一本好书,改改名声,他还不乐意去。
“随便吧,能省钱就行了。”
他是爱拆书的,陆杨还是让他去。
“难得来一趟,我家状元郎都没买书呢,只给姓黎的买书算什么事儿?我不高兴了,你快去。”
谢岩立即去了。
陆杨笑得不行,等他买书回来,还要膈应他:“哇,我说话都不好使了,得拿姓黎的来说事才好使。”
谢岩挨着他贴贴:“快别说了,我们回家吧。”
收拾行李,回三水县!
第95章 鸭蛋
快到端午节了, 顺哥儿去山里采了很多槲树叶回家包粽子用。
他们这里靠着山,每年最常用的粽叶是槲树叶和笋壳。笋壳需要泡软,麻烦了些。
还能走远一点, 去新村那边找芦苇荡, 去摘芦苇叶。
顺哥儿今年也往新村去了,两个村子离得不远,他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朋友多,山上跑两趟, 就背着背篓跟人结伴去新村摘芦苇叶。
芦苇荡里有野鸭,说不定可以捡到野鸭蛋。
陆柳连着几天看他风风火火的跑来跑去, 每回都收获满满,心中很是羡慕。
黎峰看他眼馋, 想着他好久没出门,就赶着骡子车,带他去新村找个芦苇荡转转。陆柳高兴坏了!
陆柳很招虫咬,一咬好些红包, 看着招人疼,黎峰让他做个香袋戴着,少遭罪。去摘芦苇叶, 也把香袋拿上。端午节也会做香囊,山村的人不讲究这个,陆柳拿碎布料拼着缝的袋子, 样子丑了点, 够用。
芦苇深,黎峰站进去也就露出个脑袋尖,陆柳这种小个子, 根本不敢一个人往里走。
他跟黎峰说起他以前去芦苇荡的事:“陆家屯那边的芦苇荡挨着小河,往前走一段,就可能踩到河里去。我那时候想去摸鸭蛋,哪里有野鸭子?早都被人摸走了。草叶太深,一片连一片,我远远的看、近近的看,都看不见人影。我每回采叶子,都是在外边采。每年都要早点去,去晚了,外面的叶子没了,就要往深了走。我不敢去。”
黎峰说:“没去是对的,今天我带你去里头转转。”
有些二流子专门对落单的小哥儿小姐儿下手,把人糟蹋了,坏了名声,什么聘礼都不用,把人娶回家。
他们寨子里就有这种事,一般去山里、去芦苇荡,哪怕是去田里送饭送水,都是好几个人一起结伴,不然根本不会放孩子出去。
新村那边的芦苇荡有几片挨着,是在荒地上。
荒地上连成片,再延伸到河边。他家没有船,陆柳现在怀着孩子,黎峰也不敢冒风险,就带他去荒地上的芦苇荡转转,水上的今年不去了。
正是好时节,芦苇都是白尖尖、绿叶叶,远远看着很是漂亮。
他们到地方,听见很多说笑声。一般没什么汉子往这头来,黎峰带夫郎过来,又被打趣。
都知道他洗衣裳时怼人的话,这回没谁笑话他了,只说他疼夫郎。
黎峰想收些粽叶,拿到县里去。
陆杨那个铺面卖吃的,端午节怎能不卖粽子?
陆杨那头不要,他到街上转转,也能卖出去。
他说:“你们有空可以多采些芦苇叶,我一文钱三斤的价格收。”
这个价很低,大家伙也没说便宜。
粽子才卖得出价钱,粽叶单买,也就一文钱两斤的价。
黎峰这儿压一些,也是正常。不然谁白跑一趟?
再说,芦苇叶也不要钱,又不是自家种的。
只是四月底,地里还有农活要忙,一般人家的媳妇夫郎都要干活,不会耗在这里,都是些半大孩子挣几个铜板花着玩。
陆柳听他说要给哥哥送粽叶,采摘的热情更高了。
他们这几天没去县里,不知哥哥和哥夫回来没有。
陆柳想再包些粽子送过去。这就跟寿包一样,哥哥会做,他送了,是心意。
都说端午节要吃五黄,就像腊八节要吃腊八粥。陆柳还没凑齐过五黄,往年都是地里摘条黄瓜,家里攒些黄豆,再看看能不能摸到鸭蛋,鸭蛋黄也算,要是没有鸭蛋,就用鸡蛋凑数。另外还有黄鱼、黄鳝、雄黄酒。
后三样,他家通常没有。
说起来,他连咸鸭蛋都没吃过几次呢。
他就没有找到过鸭蛋!
咸鸭蛋有咸字,是用盐做的,价格比鸡蛋贵,家里通常舍不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