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想问问能不能把陆松夫郎送过去,大不了再从亲戚家找个夫郎搭把手。
仔细想想,又是摇头。这事真不好办。
各家还种着地,除非跟陆林一样,是两口子一起挣钱,单独出去一个,都不会放劳力出去。地里庄稼还要人侍弄。
放媳妇夫郎出去,可以是可以,久了就有矛盾了。哪家男人能长时间离开房里人?
他琢磨清楚,就给陆杨说:“我这几天出去转转,探探口风。马上要交夏税了,就这阵子,挑个晴天,我们去县里交税,到时把那两个孩子捎带上,你先看看合不合适,到时再说。”
陆杨点头:“行,到了县里,你们到铺子里歇脚,我好好张罗两桌饭菜招待你们!”
这事情说完,又说几句家常。
问问地里粮食,问问猪崽养得好不好。
他们以前没有养猪的经验,这几个月也出过些岔子,总体还算顺利。
现在猪少,农家别的没有,前后院子大得很,就怕互相传了病,他们刚开始是一窝养着,眼看着天热了,三只猪崽都分窝了。
猪不怎么挑食,什么都能吃,却不像牛一样,弄草料就行了。
他们就跟料理人一样,剁些猪草,剁些青草,剁些红薯,放些麦麸,一起煮一大锅,倒到食槽里香喷喷的,猪都爱吃。一只只养得肥嘟嘟的。
说跟料理人一样,实际比料理人还细致。
人能抗病痛,哪里不舒服了也会张口说,猪又不会说话,各处就收拾得勤快。
猪也爱干净,窝里都没什么味道。
照着这个长势,每只肥猪能卖个一两多银子。
苗青提前跟陆杨说好:“过年你那儿要关门,可以回村里过年,我们家杀年猪,你来吃个杀猪酒。”
陆杨没吃过杀猪酒,今年各处顺利,年底应当不忙,他答应了。
另一边,家里。
陆柳见了两个爹,看他们精神头比从前好,心中高兴又酸涩,围着他们看看,发现他们身子骨都比从前硬朗些。
人站在那儿,苦相没了,腰背挺了,脚下有力,站得稳当。
日子过顺了,哪里都好了。
他们一家坐屋里,很是拥挤。
黎峰依然不习惯,就跟陆二保到后边去看猪。
顺哥儿还没养过猪,也要跟过去看。
屋前屋后的,也不远。
他们三个出门,堂屋就剩下陆柳跟王丰年。
陆柳黏糊糊叫了好几声“爹爹”,王丰年抓着他手,看看他还没显怀的肚子,又看看他圆润许多的脸蛋。
“真好,我就说你好好补身子,可以快点怀上孩子。”
这句话,让陆柳恍惚想到出嫁前的事情。
那时家里才拿了聘礼,亲事定下,爹爹每天都在给他补身子。
鸡蛋吃着,糖水喝着,肉蛋都有,还让他买红枣桂圆回家,赶在出嫁前,好好补补,这样嫁人以后,就可以快快怀崽了。
那时候他不愿意嫁到上溪村,不愿意嫁给谢岩,心中不满意,抵抗数次,没个结果。
要说埋怨,他肯定也有埋怨。但他也懂,他们家这样的条件,谢家真的是提亲的人家里最好的一户了。
陆柳记得,他以前在外面受人欺负,回家哭过,还会跟两个爹闹,求他们帮他出口气。
后来,他看见他父亲会因为粪肥和田地的事跟人吵架,发现父亲也是有脾气的,为此又对幼年被欺负的事情感到委屈。
那时他爹爹告诉他,忍让也是一种活法。
他没懂,后来好些年,他也没懂。
如今嫁人经事,学到了很多东西,见过了很多人,和许多人打过交道,也在交谈里知道了各家矛盾、各人想法,他慢慢懂了。
家里穷,人少,还没儿子,亲戚都不敢来往太近,怕他们家有事求上门,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
人情淡了,他们家在这个村子里,就注定是一门绝户。地里出不了多少粮食,手里攒不出几文铜板,人只能忍着、让着。
出口恶气说得爽快,在村里过日子,却并不实用。
当时斗狠,跟人打架又怎样?人家拉帮结派一帮人,打出毛病,活活病死,都算他们自己倒霉。
再碰上几个小人,趁夜拔麦苗,他们当年没了收成,一家都要饿死。
豁出命争不来那口气,只会让后面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他父亲无法舍下他跟爹爹,他爹爹也没办法舍下他。他那时年纪太小,失去双亲,就没了活路。
陆柳摸摸肚子,都好了,壮壮以后不会带着疑惑不解,把委屈吞到肚子里,胆怯又迷茫的长大。
他跟爹爹说:“哥哥跟我说好了,我们出银子,把房子修一修,雨季要来了,家里可以不用拿水盆水桶到处接水了。”
王丰年听得一愣:“杨哥儿说的?”
陆柳笑眯眯点头:“嗯嗯,哥哥说的,他想得周到,不像我,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就顾得着眼前的事,稍远一点,我就想不到。这几个月,都是他照顾家里多。”
王丰年说:“大峰也好,常来家里帮着干些活。前阵子来送端午的节礼,还说抢收的时候他来帮忙。哪用他来?就那点地,这么老远跑一趟。”
他说完,垂眸沉默一会儿,才跟陆柳说:“柳哥儿,你们各出多少银子?”
暂时是各出一两。
修房子而已,还只是修房顶,价钱不会高。
就在村子里请人修,找大伯家的两个哥哥帮忙,工钱不会很贵。
等开始修了,让人满屋子转转,看看哪面墙要塌了,一并修理了。
银子不够,再加一些。
陆杨去大伯家里谈事情,银钱都给弟弟了。
陆柳这便拿出来,除却修房子的二两银子,还有两个爹之前买猪崽的二两银子,一起四两。
陆柳解释了缘由,王丰年看着这四块小银子,半晌没话。
陆柳觉出异样,问他:“爹爹,你怎么了?”
王丰年挤出笑,说:“这样算,你哥哥都没收猪崽的钱。”
陆柳看了看银子,说:“也没事,哥哥还在做肉包子卖,铺子里需要很多猪肉,你们把猪崽养肥了,给他送一些猪肉过去就好了。”
王丰年把银子拿了,说去做饭。
中午都在家里吃饭,陆柳到灶屋帮忙料理。
哥哥教他怎么做茄子了,他还没试过,正好试试看。
中午就几道家常菜,饭菜上桌,陆杨也回家了。
陆杨性子外向,到家不拘谨,也到后院转转,看看猪崽。
他们家院子小一些,猪崽是一窝住着的。
一只只也是肥嘟嘟的,不比大伯家的猪崽瘦。
食槽是石头凿出来的,一看就相当结实。
陆杨给黎峰比了个大拇指。
在孝顺两个爹这方面,黎峰比谢岩强不少。
不过陆杨并不打算让谢岩跟黎峰比着孝顺,差不多就行了。
回屋洗手吃饭,一桌坐不下,陆杨跟陆柳都夹菜,坐小凳子上吃。顺哥儿也夹菜,过来挨着他们坐。
桌上就黎峰陪着两个岳父,再唠唠家常。
陆柳让哥哥快吃茄子:“这个茄子是我做的,你吃吃看,看好不好吃。”
他现在变成小漏勺子,放调料不如以前精准,茄子又是他不擅长的菜,他紧张兮兮的。
陆杨自是说好吃,怎么都好吃。
陆柳又看顺哥儿,顺哥儿也说好吃。
陆柳信心十足了。
以后再也不怕炒茄子了!
陆杨跟他们说:“我从大伯家拿了几个柿饼,你俩一人只有一个。”
顺哥儿在山寨住,自小都不缺柿子和柿饼吃,一个也满足了。
陆柳还馋着,他就说给嫂子吃。
陆柳得了两个柿饼,把他高兴坏了。
顺哥儿就说:“等今年柿子长出来,我们去摘一些,也晒些柿饼慢慢吃。”
陆杨说:“多晒一些,能卖钱。”
顺哥儿对他有些崇拜了。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能卖钱啊。
饭后,陆杨稍留一会儿,还说让弟弟他们先走,结果黎峰说有事,要帮着劈柴,没急着走。
王丰年把陆杨叫到屋里,说有事跟他说。
陆杨跟着进了屋,他有欲言又止好多回,半天没说是什么事。
陆杨看他为难成这个样子,脑筋转转,猜道:“怎么了,陈老爹来找你们了?”
他问出来,王丰年就猛地松了口气。
县试之后,陆三凤回来过几次,尤其清明的时候,陈老爹还来过陆家屯,给他们三兄妹的爹娘上香。
前阵子端午节,他又来了一次。之前都是套近乎,唠家常。王丰年跟陆二保很多年没见他们,这种客气更是让他们心中不安,不知道陈老爹要做什么。
端午节的时候,这两口子透露了来意,打听谢家的事,说那间铺子生意好,一天客人有多少。又说自家生意如何如何惨淡,挣钱勉强糊口什么的。
王丰年以前回娘家借钱借米的时候,差不多就这样说话的。
说娘家怎么怎么好,再说自家日子怎么怎么难。他当时都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