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新村找块地方,那里宽敞。
这样的晒场,外围要做院墙,像别人家的作坊一样,四处围起来,不让闲人进去。
到时还要修几间屋子,可以住人守夜、可以当仓房。灶屋要搭一个,方便吃饭。
盖房子的工钱,他心里有数,如果兄弟们愿意帮忙,他们自己就能挖黄土、做土砖,趁着日头好,一并晒了。
再去山里挑几根好木头做房梁。屋顶就盖草棚。
这三样材料省钱,能在十五两银子之内,把晒场做好。
晒场需要用的东西多,簸箕要几百个,遮雨的竹笠不能也要几百个,都不够地方放。
他打算做木架子,把簸箕垫高,再买些竹席先应付着。以后有钱了,慢慢置换成蓑衣的材料。
饭后,陆柳拿了算盘和纸笔出来,黎峰算账,他记,娘跟顺哥儿在旁听着,时不时问一句。
陈桂枝说:“有些银子不能省,手缝里要漏些财出去,让寨子里的人知道你发财了,他们也能跟着喝汤。不然你这事长久不了。”
陈桂枝早年做生意,挣的都是小钱,还要养三个孩子,都遭人眼红。
他们家现在是不一样了,黎峰能撑起门户,一般人不敢来闹。陆柳有个好哥哥撑腰,现在能带寨子里人挣点小钱,寨子里的人也不愿意撕破脸。
小钱是不够的。他们要在这里扎根,背靠这座山吃饭,就该是他们越挣越多,别人也跟着越吃越饱。大多数人都是好人,少数几个刁钻的就不成事了。
黎峰想了想:“那这样子,土砖请人做,房梁请人挑,竹席在寨子里请人编,簸箕也在寨子买。零零散散的,他们能干的都干了。这些算起来,应该要十五两左右。”
预算翻倍,他给得起。
陆柳说:“我们这是搭伙做生意,不用我们全出的,我们算算账,有个账目,下回你们碰面,都商量商量。”
平摊下来,每家出钱不多。
黎峰又低头拨算盘,修晒场的银子,可以按照分红比例出。挣得多的多出,挣得少的少出。这样兄弟们心里平衡一些。
不然才挣一点银子,又是收货,又是修房子,都给掏空了。银子还没焐热呢。
这处聊一聊,就各自洗漱休息。
黎峰体力好,才忙一天,都不算事。
他到夏季,连有袖子的衣裳都穿不住,一件背心褂子套着,出门都不愿意系扣子,让人眼馋的肌肉都露在外头,又是大胸,又是大手臂。
这样袒露,庄稼也馋,在他身上划了许多小口子。
陆柳给他拿药膏抹,心疼着,劝他还是穿个长袖褂子。
“别人都这样穿的,麦收哪有光膀子的?你看看你手臂被割成什么样了?不疼啊?”
黎峰明天就穿。
他就是感觉很热。
陆柳拿他的山林求生法则来教育他:“是谁说在山里,再热都不能把皮肤露在外面的?怕被不知名的虫子咬到,也怕出其不意的地方飞出一条蛇。四面八方都是麦子,你就不怕了?欺负庄稼不会咬人啊?”
黎峰听他絮叨,脸上笑眯眯的。
“对,我看庄稼不会咬人,故意的。”
陆柳指指他的胳膊:“你看看,你看看,你听过一句话没有?会咬人的狗不叫。由此可见,会咬人的庄稼也不会告诉你它会咬人。”
黎峰听得直笑:“那怎么?二黄有说它会咬人吗?”
说起二黄,陆柳还惦记着小狗呢。
“什么时候接回家?我哥哥都搬家了,你要给他把小狗送去,他都取好名字了。”
哥哥还没怀上孩子,先养个狗儿子解解闷。
黎峰记得,等麦收结束,他就去县里了。
他再去县里,还要去一趟府城。
谢岩要去府学上课了,下个月黎峰再把他接回来。
陆柳愣了愣,张张口,有阵子无言。
谢家就那点人,谢岩去府城,哥哥怎么办?
黎峰说:“他每个季度要去一回,算下来就是每两个月去一次,读一个月的书再回来。”
陆柳给黎峰擦完药膏,坐炕上发呆好一阵,问黎峰:“大峰,你去县里的时候,把我捎带着行不行?我去县里陪陪哥哥。”
黎峰也要去府城的,他在家也是待着。
这阵子以麦子为主,家里收的山菌会少很多,他平常只干点杂活,酒哥儿每天都来,顺哥儿也在家,家里忙得过来。
就是鸡和兔子有些麻烦,一日三餐的料理,少一顿都不行。
他就去一次,等黎峰回家,他也回来了。
黎峰答应了。
“行,我明天跟娘说说。”
因决定要去县里住一阵,陆柳心里有些内疚,像把家务活都推给了娘和弟弟,他白天这这那那的干活可勤快。
顺哥儿拦了东边,他又去西边。姚夫郎来找他玩,他都要拿抹布擦擦小铺子里的坛坛罐罐,边干活边说话。
娘喊他,他才停一停。
陈桂枝给他做了个腰靠,让他一并带上。这几天用到了什么,让他都记一记,走的时候好收拾行李,免得去了县里,这里不习惯,那里不舒坦。
陆柳听着,又不是很想去了。
怀着孩子,不适合走亲戚,麻烦人。
陈桂枝让他去。
“你这个月份才适合走动,再大一点,你想出去,我都不让。月份小和月份大了,都不合适。经过陆家屯,你也回家看看,山路远,见一面不容易。”
陆柳心里感动,追着她当跟屁虫,像个小鸡仔。
“娘,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婆婆了!简直是我亲娘,我以后叫你亲娘!”
陈桂枝听得牙酸,看顺哥儿偷笑,把孩子叫过来,让他跟陆柳一块儿去铺子里待着。眼不见为净。
陆柳记挂着小狗狗,隔天晚上,黎峰就把两只小狗接回家了。
他们家留的母犬是条背黑肚白的狗狗,现在有手臂那么长了,活蹦乱跳的,基础的指令都会。喂食时,需要再教教。
陆杨要养的公狗毛发略杂,黑毛不规则分布,背上的有几块黄色、白色的斑点毛发,间隙之外,则是黄毛为主。肚皮白白的,四腿黑黑的,脑袋全黑,耳朵上有小小的白色斑点。这条狗的毛发配色最杂,性子却最黏人。
陆柳看着它俩,跟黎峰说:“生崽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条母犬还好,有几分三两的美貌。
公狗真是……继承了爹娘的缺点。哎。
他不由担忧他的崽。
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小哥儿就最好了。
儿子要像黎峰,不能像他。像他立不起门户,以后出门要挨打。
小哥儿也可以像黎峰,最好是性子像黎峰,长相不能像。小哥儿野蛮一些是可爱,粗蛮一些,就很难说了。
如果有个孩子,继承他跟黎峰的缺点……
陆柳想了想,那可能是一个霸道的哭包。
霸道的哭包……
陆柳没忍住笑,跟黎峰说小话。
“大峰,你说霸道的哭包是什么样的?”
黎峰不知道他心思九转十八弯,跟他聊上了。
“看中什么就张口要,不给就哭,没用的东西。”
陆柳:“……”
陆柳再想想,他俩的缺点还能凑出什么性格的孩子。
他是抠门精,黎峰有什么缺点?不爱喝水?不爱喝水的抠门精?
唔,黎峰也会吹牛。那就是会吹牛的抠门精。
陆柳再问:“吹牛的抠门精呢?”
黎峰笑得很大声:“这不就是大强吗?哈哈哈!”
陆柳:“……”
谁要生个大强!
没法聊了,陆柳不聊了。
狗窝早都搭好了,只等它俩住进来。
二黄显然不认得他的狗儿子,也没当爹的自觉,还想给小狗狗立威,凑过去闻到三两的味道,又围着两只小狗转悠,黎峰跟它说几句,它也不知懂不懂,嗷呜一声,趴回窝里了。
接下来几天,黎峰都在新村帮忙。
二田的麦子割完,还有亲戚家的要帮忙。
叔叔家他不去,伯伯家都去了。连着忙到月中,家里先摆了一桌酒,算大强的入伙酒。
大强问过夫郎,同意他搭伙。
他们没空买菜,让大强跑了一趟县城。
大强送柴火的时候捎带着买菜,还受黎峰委托,买了猪肚和一面小铜镜。
铜镜是陆柳答应的,挣钱就买给顺哥儿。比起金首饰,这面镜子都不算什么,不用攒钱就能买。猪肚是给娘吃的,娘没什么喜好,就爱吃这一口。该孝敬要孝敬。
这个月太赶,药材还没采,下回再说。
隔天,他们收拾东西,带上干菌,再次出发去府城。
这次带的货少一些,黎峰车上都没货,把陆柳和小狗带上,拿些行李,送他去陆杨那里小住。
他先走,装货的人慢一步。
到陆家屯,夫夫俩往村里拐,到家里叙叙,王丰年拉着陆柳说了很多话,多是一些注意事项。
距离他怀孩子过去了太久,他记得的都是一些深刻的事情。什么样的难受是没事的,可以熬一熬的,他都记得。好的时候,他不大记得。这些经验,只让陆柳多多安心,不要害怕,怀孩子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