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侧目,望着他露出个笑脸:“回来啦?”
谢岩点头:“嗯,晚了会儿,黎峰先骑马跑了,我们在后面,我跟岳父他们一块到的,没出声打扰你。”
真是贴心。
陆杨再往外看看,娘从灶屋出来,叫他们吃饭。
晚饭是在炉子上做的炖菜,一锅焖了。
两口锅都在烧水,米饭是姚夫郎帮着蒸了一锅,给他们煮好送来。
陆杨见了姚夫郎,记起来要去给陈酒报喜,放下手里的杂物,他洗洗手,说出门走走。
他要喘口气。有些问题,他也要重新思考。
谢岩看他好累的样子,陪他一块儿出门,问他:“是不是吓着了?”
陆杨摇头:“没有,就是发现怀孕生子真是不易。”
谢岩牵着他,说:“毕竟是造小人,你看神话故事里,造人的都是神仙了。凡人生子,不就跟渡劫一样?”
陆杨想了想,甚觉有理。
陈酒家离得不远,王猛都回家了,家里热闹着。
黎阿叔走的时候,他们见过,还招呼人问了话,知道陆柳生得顺利,得了一个小哥儿和一个小汉子,都说明天再到家里祝贺。
今天晚了,家里乱糟糟的,就不去打扰。
陈酒看陆杨过来,听他说话,只为着报喜,还愣了下。
他还以为白天说的话,是客套话。还真来报喜啊?
陆杨看他表情,含笑解释道:“你记挂我弟弟,这份心意贵重,我自然不会忘了。”
陈酒抿抿唇,问:“他现在怎么样?”
陆杨说:“好着呢,黎峰进屋陪着了。”
生完没有大出血,人养一养就好了。
陈酒让王猛去拿些芝麻过来,芝麻都炒过了,拿了两竹筒,一筒甜口,一筒咸口,让陆杨带去给陆柳。
陆杨接了,跟谢岩回去吃饭。
饭桌上不见黎峰,黎峰还在屋里陪陆柳。
陆柳头发还没干透,黎峰把炉子提进屋,坐炕边给他擦头发,用炉火烤烤。
炕烧得热乎,再有炉子在,陆柳感到热。
他出汗太多,嘴唇都干燥起皮了,黎峰给他喝了些米汤。
陆柳看他眼底青黑一片,有些心疼,“是不是路上都没歇息?”
黎峰让他心疼心疼自己,“你看看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跟纸一样。”
他们买回来的纸是便宜纸,纸张颜色不白,黄黄的。
陆柳说:“我的脸是白的。”
他让黎峰看看孩子,黎峰看了,他个子高,坐这儿能把他们父子三个都看到眼里。
陆柳跟他说黎阿叔报喜的事,他不高兴。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都不报喜。”
黎峰知道:“娘说他了,他改口了。这事没办好,改天我再说说他。黎阿叔是外人,我们不管他,以后我们疼孩子,把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陆柳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心里好受些,催着他去吃饭歇息。
“我们都睡觉,明天好好说。”
黎峰应了声,出来给他拿了一碗粥,喂他吃了,看他头发差不多干了,让他先睡,叫顺哥儿过来照看。
王丰年也吃过饭了,跟着顺哥儿一起进屋。
陈桂枝要安排住处了,天冷,不好随便收拾间房睡觉。
他们把炕当大通铺睡,陆二保跟谢岩还有黎峰睡一屋。
顺哥儿跟赵佩兰和她睡一屋,陆杨和王丰年就跟陆柳睡一屋。
今晚就这样将就一下。
黎峰还想陪着陆柳,算算家里房屋,头一次感觉他家挺小的。
洗漱收拾过后,黎峰到房里,看陆柳睡着了,就没说什么,拿上被子走了。
陆杨跟王丰年到屋里,都轻手轻脚的。
陆杨回家过很多次,但没有挨着爹爹睡过。
他想了想,把被子铺在了小宝宝身旁,他看着孩子睡。
王丰年看看炕,就睡在了陆柳旁边。
他熄了灯,室内好安静好安静。
第135章 父子
陆杨睡不着, 脑子里想了很多事。
同样怀着双胎,爹爹怀孕时是什么样子呢?
家里那样穷,他肯定吃喝不好, 瘦弱的身体, 支着大大的肚子。
大着肚子,还要干活。不干活,就要饿死。
穷人家难过冬,冬天生了也就罢了,在家猫冬, 开春之后有奔头。
冬天没生,这日子怎么过啊?
家里夫郎怀孩子, 在任何一家都是喜事。父亲跟爹爹有为此高兴过吗?他们会期待,还是会忧虑?
陆杨不知道。他看黎阿叔接生的表现, 以及他平常的所见所闻,心想,他们应当是盼着生儿子的。
有个儿子,家里多个劳力, 苦个十几年,能熬出头,以后有盼头。
生了小哥儿, 不算添丁,他们的希望破碎了。
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们, 肚子里还有一个, 于是他们再次燃起希望,等着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第二个孩子,还是小哥儿。
辛苦一场, 生了两个孩子,全是小哥儿。
他以前在外头听说过,谁连着接生出小哥儿小姐儿,没个男娃,就会被人骂晦气,此后的生意都有影响。
他们那时候挨骂了吗?是不是挨着骂,还要拿出家里所剩不多的铜板,把接生钱给了?
陆杨想着事,听见陆柳喊他,他立马起来,摸黑到桌边,把油灯点上了。
王丰年也坐起来,抓过棉袄披在身上,问陆柳:“是不是想上茅房?”
陆柳说是。
陆杨过来搭把手,父子俩一起扶着陆柳下炕。
陆杨怕他走动伤身子,王丰年却说可以走走。
“他休息过了,也没大事,走动走动,好得快。”
陆杨抬头看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话。
可能是真的,走动走动好得快。也可能是假的,因为要干活,没法子静养,才要早点下炕走动。
王丰年不知道陆杨想什么,他也看不出陆杨眼神的意思,他跟陆杨说:“待会儿还要给柳哥儿擦擦身子,你去灶屋看看有没有热水?”
陆杨扶着陆柳到恭桶上坐着了,才出门去打水。
他到堂屋亮了灯,开了前门,另两间房门有人出来,是陈桂枝和黎峰。
陆杨说:“没大事,我去打盆水,给柳哥儿擦擦身子。”
陈桂枝问他:“要么我今晚跟你们睡一屋?这样好照料。”
陆杨笑道:“不用了,我们难得住一屋,还说耽误你抱孙子了。”
陈桂枝跟过来,让黎峰回屋睡觉:“你不方便过去。”
黎峰想了想,也跟着到灶屋,问陆杨:“小柳饿不饿?他晚上就吃了半碗粥,我在灶里煨了瓦罐粥,要是饿了,我给他盛出来。”
陆杨打水,黎峰帮着提到门口,陆杨不让他往里走了。
“你体谅体谅吧,生孩子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黎峰就往堂屋站站,听他信儿。
陆杨进屋,在门口就问陆柳饿不饿,陆柳说饿,他就让黎峰去盛粥。
擦身子这事,陆杨没经验,让爹爹来。
陆柳躺着,拿枕头蒙着脸,等弄完了,他才拿开枕头,不愿意说这个事,自然略过。
陆杨给他换水,再擦擦脸,洗洗手,让他靠坐着吃粥。
三个人眼睛都时不时往孩子身上瞄,两个小宝睡得好。
陆杨问:“怎么不睡羊毛睡袋呢?”
陆柳说:“羊毛有味儿,娘说等满月再睡。”
陆柳说话很虚,陆杨没拉着他多聊,一碗粥吃完,再扶他躺下。
身子还疼,陆柳躺下好一会儿,才缓缓放松,适应了痛感,慢慢能平静的忍受了。
他身上又出了汗,王丰年拿棉布给他擦擦。
陆柳说:“这季节不好,衣裳难洗,尿布也难洗。”
陆杨给他掖被子,说:“让黎峰洗。”
陆柳笑了笑,道:“那别人都要笑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