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说:“这是游商送的回礼,有两份,我拿了这方帕子,把茶叶给兄弟们分了。”
陆柳把它举起来看。帕子颜色很鲜亮,他第一次见这么花哨的手帕,玉色的底,上面绣了一团团的花,花都是小朵小朵的,四面缠枝,朝着中间归拢,中心有个圆圈,上头绣着一对鸳鸯。
陆柳见了这对鸳鸯,猛然想到他绣的水鸭子,都顾不得说这帕子看起来很贵,立即偏过头看黎峰。
“大峰,这上面好像是鸳鸯。”
“哦,是吗?没你绣的好看。”黎峰还是那副“我家小柳最厉害”的表情。
陆柳盯着他看,没忍住笑出声。
他感觉黎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仔细想想,想出来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说:“大峰,你跟哥夫有点像。你刚才夸我的样子,跟哥夫夸哥哥一样。原来他心口不一,我下回见了哥哥,要告诉哥哥。”
黎峰:“……?”
黎峰不服了:“我怎么可能像他?我真心夸你的。”
陆柳悄不声的左右瞄瞄,他们在芦苇荡中间的空地上玩,还没到来河边采野菜的季节,闲人就他们两个。
陆柳喊黎峰:“大峰,你看我穿着什么?”
他还穿着棉袄,解两颗盘扣,把领口扒一扒,让黎峰看见他藏在衣裳里面的红带子,就知道他今天穿着肚兜出来的。
肚兜上是水鸭子,他手里拿着的才是鸳鸯。
这可真是惊喜。
黎峰眼睛还往里瞅了瞅,什么都没瞅见。
“你不是说要等我扒衣裳吗?”
陆柳把衣裳系好了,“你眼睛都发直了,我扒你扒都一样,你很惊喜。”
果然平常少见的东西才新鲜。
黎峰再说鸳鸯:“我个大老粗,懂什么鸳鸯?我能认出来你绣的是鸳鸯就行了。”
陆柳也这样想的,反正他不会把肚兜穿到外面。
他再看这手帕。他现在有两方好帕子,一方是哥哥给他的,一方是黎峰给他的。
陆柳拿着擦擦脸,跟黎峰说:“好适合哭,软软的,擦眼睛不难受。”
黎峰又不是为了让他哭的,他低头看,陆柳望着他,脸上笑意很大。
陆柳说:“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风筝,我感觉好刺眼,抬头看你,我就觉着很舒坦。”
黎峰听了这话,心也舒坦。
他把线轱辘给陆柳,让他再玩会儿,“不看着也没事,附近没有大树,挂不到风筝线。”
黎峰抬头看天。他之前在府城的时候,就感觉心上缠了线,离家越远,线就越紧,心就越疼。
这感觉很像放风筝。他就是那只风筝,被风吹到天上,又被陆柳紧紧拽着。
他俩再玩一会儿,陆柳又觉着刺眼,黎峰便接过线轱辘,问陆柳要不要剪断风筝线。
都说放风筝是放晦气,把线剪断,就把晦气寄在风筝之上,让它飞得远远的。
陆柳不剪,他舍不得。
说起晦气,他说:“我们家挺好的,各处顺当红火,我们是出来玩的,没有晦气。”
黎峰把风筝收了。
二黄跟威风在芦苇里跑来跑去,抓只虫子就能玩半天,等黎峰他们转道去河边,它俩还在芦苇荡里撒欢。
陆柳在河岸边跑来跑去,也像狗狗似的撒欢。
他常听黎峰说在山上怎么吃东西,他们在家也烤食物吃,没有这样开阔的环境,没有自然的风,各处都不像。
黎峰划了一块地出来,又搬来碎石搭小灶,灶里生火,石头防风,不一会儿就烧起来了。
陆柳跟他一起去河边洗手,他是带了一壶水出来,洗手是用的温水。黎峰就捞了一把河水洗手,说很冰很凉。
夫夫俩在河边坐着,陆柳剥鸡蛋,拿竹签串起来,用小刀割开口子,刷一层油,慢慢烤鸡蛋。黎峰则在钓鱼。
他带了鱼竿出来,这鱼竿很久没用了,鱼钩都锈了。黎峰换上了竹钩。
“山里有河,很深,我们走在两岸,不敢往中间去,一般是在两座山之间的缝隙里。河水会往外流,寨子里年轻的一辈猎人,最先学会的就是钓鱼。
“进山以后,猎物多,要有经验,要有运气,还有要实力,才能得手。新猎人进山,大多时候都在磨合,要把学到的理论,在实践中消化,练出反应与直觉。进山之初,为着生存,都会带上鱼竿。那条河流的位置很好找,进山没别的食物,就过去钓鱼。用鱼来熬几天。有人倒霉,连鱼都钓不起来,下山就要拜拜山神。”
陆柳爱听这些,他往火堆里添柴,注意着火候,问他:“你呢?你钓鱼厉害不?”
黎峰钓鱼一般般,纯靠运气。
“等得很烦,我后面都去捉蛇了。”
陆柳诧异:“你看起来很有耐心?”
黎峰点头:“刚进山么,急躁,后面挨打多了,也惊跑了很多猎物,才懂得耐心的重要性。我那几年,没上山的时候,就拿着鱼竿到处钓鱼,练耐性。搞烦了就跳下水去捉鱼叉鱼。真烦,谁能等那么多天。”
陆柳听着直乐,“那捉到了吗?”
黎峰摇头:“一般是捉不到的,滑溜得很。水里有水蛇,不小心还能摸到水蛇。”
陆柳就往水上看,黎峰说:“水蛇一副呆样,会冒头到水面呼吸,也会藏在石缝中间。那么小的脑袋,顶着两个眼睛望着你,你一伸手,它就咬你。”
陆柳才不伸手,“我现在都不敢捉蛇,你真是胆大。”
鸡蛋烤出了香味,二黄闻着味儿就来了,威风跟着过来。
二黄很想念黎峰,带它出来,它就会围着黎峰打转,大脑袋在黎峰身上蹭来蹭去,坐旁边、趴旁边,也是望着黎峰,大尾巴摇来摇去的。
威风则更亲近陆柳一些。把它接回家以后,黎峰常出门,陆柳喂威风多。
他对狗子大方,鸡蛋烤热乎了,就拿叶子垫着,给它们一狗一颗,让它们吃。
他也给黎峰包一颗烤鸡蛋,黎峰想抹酱料吃。陆柳就给他拿竹筒放了菌子肉丁酱,把鸡蛋放进去滚一圈儿,再戳出来给他吃。
黎峰让陆柳先咬一口,陆柳听话咬了。
很香很好吃,鸡蛋都烤出了不一样的香味,跟蛋羹、炒蛋都不一样,和煎蛋也不同。外皮酥香,蛋白软弹,蛋黄软糯。
陆柳给黎峰装了半水囊的酒,酒是热乎的,现在放温了。
黎峰尝一口就笑了:“你怎么还有空热酒?”
陆柳说:“就放炉子上烧烧,我没费事。凉酒伤身子,天凉,你喝热的。”
这口酒喝得黎峰的心窝窝都是暖的,他感觉这酒不是本地酒的味儿,问陆柳,才得知是陆柳委托大强买的好酒。
陆柳又给他戳个烤鸡蛋吃,说:“过年的时候,家里摆酒,我听你那些兄弟们说,你们在府城见过很多好酒,可惜不能喝,人在外头,就跟在山林里一样,不知会遇见什么凶险,只能回家才能喝个爽快。我想着,你说本地酒的味道寡淡,几斤喝完都跟喝水一样,就尝一尝那个味儿,这肯定不爽快,就想着给你买坛好酒喝喝,你觉着香不香?”
黎峰只说香,说爽快。陆柳听着满足。
河边有风,陆柳没让火熄灭,裹着棉衣,戴着帽子,时不时起来走两步。
等威风到他身边,他再把威风抱起来摸摸毛。每当这时,二黄就会围着他嗷嗷叫,也想抱抱。
陆柳知道钓鱼的时辰不好说,特地带了小梳子出来。他给两只狗子梳毛,把它俩舒坦得,躺在大太阳下眯起眼睛,叫声都欢快。
黎峰算着人数,钓了五条鱼才停手。
他去河边把鱼料理了,回来抹上盐,他来烤鱼。
杀鱼的腥味让二黄起身嗅闻,走两步,又趴到黎峰身侧了。
黎峰顺手摸摸二黄,再拿水囊喝酒。
他跟陆柳说:“下次去府城,我把二黄带着。这条路走熟了,现在也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带它一起。”
狗没马跑得快,但他们载货出行,还有骡子车在,二黄能跟上。
跟不上了,让它坐车走。
陆柳没意见:“这阵子上山的人多了,我们家在山脚,二黄天天在门口望着,可怜兮兮的,我又没法上山,之前还说让大强带它去山里玩玩,它不跟大强一起去。大强带着花妞,它跟着走几步,还停门前,没往外走。我跟娘说它,它也不去。”
“它是乖狗狗,只是喜欢跟花妞玩。心里还是爱你的。”
黎峰听着笑不停,又把二黄的脑袋摸摸。
花妞今年要跟王猛家的狼首配对了,养在大强家,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狗崽。
黎峰也说不好,“生崽真是看天意。”
他们聊着天,把鱼烤好了。
陆柳不蘸酱,就吃盐烤鱼。
两条狗也各得一条鱼,塞个牙缝。
黎峰问陆柳好不好吃,陆柳稍作思考,如实说了:“鱼肉嫩,很鲜,但有点腥,不如家里做的好吃。大峰,你每次说吃的,都能让我好馋好馋,你好会说。”
黎峰自己吃得香,才能说得香。
他在家里这样搞一顿,真不能算好吃。
可在山上,独特的环境使然,能吃一顿热乎的食物都不错了,自然是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再问陆柳要不要吃烤肉,陆柳想吃。
问他要不要在外面吃,陆柳也想吃。
陆柳笑眯眯的,“我要跟你一起,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出来几个时辰,玩一场,吃一顿,两人回家时都相当满足。
陆柳在竹筒里留了一颗烤鸡蛋,黎峰用树叶卷了一条烤鱼,两人拿给娘吃,娘吃了鸡蛋,不吃烤鱼。
黎峰:“……”
陆柳靠着他的手臂笑了。
他们回家,天色也晚了。
夫夫俩洗洗手,回房看看孩子,看他俩醒着,跟他俩玩了会儿。
现在的玩,以他俩想方设法的哄孩子为主,自己千奇百怪的做鬼脸,哄孩子一笑。
到晚饭的时辰,他俩吃完饭,陆柳先洗漱,黎峰要喂喂狗、马、骡子。
陆柳打好了热水,等他来洗脸泡脚。
泡脚时静悄悄,泡完脚,黎峰把孩子送到了娘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