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跟着陆杨一起去了码头, 在里头转悠,找到了卖石头的摊贩。
陆杨上次来买石头的时候,摊贩只说赌石。这回过来,却有许多碎玉料, 说是做首饰摆件后剩下来的。
还有一些大块的玉料,做首饰绰绰有余。
谢岩目光频频,想要买真玉。
他不觉得陆杨是石头, 陆杨已经发出光华。
既然需要雕琢,那应该是剖出来的玉料。
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测。但他是块好玉。
陆杨硬把他拉去看石头, 说大实话:“我们没钱。”
谢岩与他小声争论, 在码头的嘈杂声里不起眼。
摊贩看他俩争来争去,不是为着赌石挣钱,就推荐他们买碎料。
“夫郎佩戴的首饰小, 碎料可以磨个平安扣、小挂件,或者攒些珠子,编个手串。银钱不够,买这个划算。”
谢岩被“平安扣”迷了心窍,陆杨再拉不住他,他站摊位前,把大大小小的碎料看了个遍。
大块的碎料弧度大,宽度窄,做扣子小小的,没劲。小料子更不用提。好一些的料子都被挖了,实在没得挖了,才拿出来低价卖。谢岩又往大玉料上瞄。
陆杨看得好笑,推着他的脑袋,摆正他的目光,让他认真挑。
“一眼看得出好玉,还要你琢什么?”
他说得有理。谢岩还要顶嘴:“有钱就买了,还是太穷了。”
顿顿吃肉的红火日子,把他养出骄气。不买大玉石就叫穷。
陆杨哼了声,催他快挑。
谢岩在挑了。他平常去首饰铺少,得益于学画以后,他对很多静物的观察细致。他静心看去,每一块料子都当做画纸,看看做平安扣,需要怎样的设计。
可惜,专业的玉雕师傅比他更懂。这些碎料真是没法子挖平安扣。
他转而又想到还有金镶玉、银镶玉,两种材料可以拼。
谢岩想着,等他把碎料改成金镶玉的首饰,陆杨也就成器、有钱了。
这个好,他定了心。再把料子依次看去,他挑了块弧度紧凑的玉石。颜色很绿,很苍翠,拿起来看,也很透亮。
因这个颜色和清透度,谢岩更喜欢了。
他喜欢,就要掏钱买。
陆杨还要跟人讲价呢。
摊贩看陆杨由着谢岩挑拣半天,知道他俩真要,报价八两银子。
陆杨二话没说,拉着谢岩就走。
“八两银子,我都够买金首饰了!”
谢岩心中不舍,陆杨走了,他还回头看了眼。
摊贩把他们叫住,“诶,你们讲讲价啊!”
陆杨继续往前走,小声跟谢岩说:“你假装想买,非要买,我拉也拉不住。”
谢岩立即跟他打配合,本就回头看过,摊贩说可以讲价,他更是要问什么价。
他往回走,陆杨假意与他拉扯,又回到了摊位前。
接下来就是谢岩死活要,陆杨死活不肯买。
摊贩都看不下去了,说陆杨:“你这夫郎,怎的这样?你男人想给你买东西,又不是胡乱花银子,他都这样了,你就买了啊。”
陆杨说:“家里穷,要不我俩能来买石头吗?去首饰铺更好。”
谢岩说:“我以后少吃点,你就给我买了吧!”
陆杨拉着他要走,谢岩一边应话说走,一边跟摊贩讲价。
摊贩:“……”
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事。
他照着陆杨的价,二两银子把碎料卖了,嘴里叨叨个不停。
“我跟你说,我是看你男人太可怜了,几两银子的事,磨破嘴皮子都办不成,周围这么多人,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都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就再降点价。
陆杨说:“二两银子我都嫌贵,我买根银簪子就这个价。这块玉又不能吃又不能戴,拿回家还要请人雕琢,不一定能雕出什么东西。跟赌石没两样。”
摊贩不能降价了,让陆杨看水头,看成色,还让陆杨捡玉料摸一摸,“这都不一样,你拿别的,我也不叫价。”
陆杨很干脆,“看不懂。”
他抠抠搜搜从钱袋里数铜板拿碎银,碎银称重,补些铜板,这块玉料就是他们的了。
摊贩看谢岩一点脾气没有,拿了玉料,脸上都是笑,黏着夫郎走不动道,满脸无语。世上怎么有这种男人。
谢岩要被陆杨迷坏了。他夫郎真是太有本事了,几句话的功夫,就省下了六两银子,四舍五入,他们今天挣了六两银子!
他想去登高楼吃顿好的,一家人都去。
陆杨答应了。
来了码头集市,要去铺子里转转。
铺子里各处理顺以后,卖货都亮堂了。
上次余有的货物,以及这次带来的货,陆续都卖出去了。
黎峰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这样一来,铺子就要关门。
黎峰说:“送货的人确实不用留太久,送货就是送货,到地方歇脚,就赶紧回家,换一拨人来送货。他们在家里,还能忙些别的挣钱。我们这儿也常常有货,不浪费租子。”
陆杨点头。是这个理,雨季之前调整好就行。
他带谢岩看铺子里挂起的草席,让谢岩看看大小,怎么画个菌子菜。
陆杨说:“不用画特别大的画,这样太耽误事,也影响你读书。我是想着,要有一道菌子锅,这个可以画大一些,圆圆的挂在正中央。余下的就都画小的,我错开来贴。再画上一朵朵的菌子,每朵菌子占一张纸,我在空地继续贴。菌子不急,你平常读书累了,换脑子的时候画一画就行。大幅的菌子锅等乡试后再画,余下的,你要抽空,给我画个三五幅。”
能帮上他的忙,谢岩无二话,当即答应了。
这头无话,他们转道去登高楼吃饭。
黎峰还以为谢岩是来吃菌子菜,看看菜色才好画图,结果他是给陆杨过生辰,上桌就要收一文钱的份子。
黎峰:“……”
这场面似曾相识。
去年的时候,陆杨也这么给谢岩办了一桌。那时候谢岩都不在府城。
席间众人都随了份子,谢岩收了钱,拿个小荷包装起来,献给寿星陆杨。
陆杨笑眯眯收下了。
席间以菌子菜为主,再点了登高楼的特色菜梅菜扣肉和黄豆炖猪蹄。
黎峰盛一碗菌子汤,思绪飘远。陆家兄弟俩同一天的生辰,不知家中的陆柳会怎样过。
此时,黎寨。
陆柳今日生辰,低调着过。
他没往外说,白天揉个面团发着,晚上吃个青菜肉丝面,往上卧个煎蛋,跟娘一起吃长寿面。锅里还蒸着寿包。这便够了。
陈桂枝说:“家里人少,不热闹,就吃这个。”
陆柳笑眯眯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有肉有蛋有面条,还蒸着寿包,还能说一句“就吃这个”。
他房里还有龙须糖没吃完,等吃过面条,陆柳从柜顶拿下木盒,跟娘分糖吃。
他们要照顾小孩,晚上吃饭都在屋里。
小宝宝对什么都好奇,看大人吃饭,把他俩馋得不行。再看他们吃糖,都咿咿呀呀的伸手,想要拿。
他们还不能吃。
也就晚饭稍迟一点的时辰,奶娘来了,给他俩喂奶。
孩子大了,吃奶量更多,陆柳没法将就着喂,奶娘下午回去,晚饭后要来一趟。
陆柳给她也拿了一块龙须糖。她舍不得吃,说这东西看着就贵,要拿回家去。
陆柳没说什么,随她的意思。
等她走了,陆柳跟娘一人抱个孩子拍奶嗝,搭着聊聊天。
羊毛睡袋可以收起来了,天气转暖,睡不住了。
小孩子就睡这几个月,还有孩子不是冬季出生,一个月都睡不了,难怪许多人不会做睡袋。
陈桂枝说:“想做都能做,大峰那时都快一岁了,还睡睡袋,冬天把他热出汗,暖得很。”
两个小宝习惯了被包裹着,睡觉的时候,要用小被子把他俩包起来。
陆柳一天天的往外掏棉花,把被子改薄,让他俩睡得舒坦,针线活都没怎么做了。
陈桂枝说他俩算乖的,“小娃娃离不得人,一松手就哇哇哭,他俩还好,眼里能看见人,就不咋闹腾,不然我俩的腰都能折了。”
生了孩子,陆柳愈发感念生养之恩。他们家人少,他再闹腾点,爹爹为他愁坏了。
他从怀孕到生子,如今出月子好久,还被养得好好的,做什么都有人搭把手,偶尔都会腰疼手酸。爹爹那时受的苦,真是难以想象。
陆柳又问陈桂枝带孩子的事,问哪个孩子最好带。
陈桂枝沉默了下,说:“二田是最好带的。我先有的大峰,大峰好动,会爬的年纪就捉不住,会走会跑的年纪都管不了。二田是乖的,不爱到外头野,小时候哭闹都少。大峰总说他是蔫鸡,到外头跟人玩,被欺负了,只会哭,不会打回去,不像个汉子。大峰见了,都会再打他一顿。二田挨了打,就会找我们哭。
“做爹娘的,哪有不喜欢孩子依赖自己的?再后来,他们爹没了,我跟大峰都觉着二田不顶事,没让他挑梁担事,大小事我们都办了,让他帮忙带顺哥儿。顺哥儿也是活泼性子,会走路的年纪就爱出门玩,一天不出去,哭声震天响。有天晚上,实在被他闹得不行了,半夜里把他抱出去,外头一个人都没有,他都笑了。
“老大老三性子像,顺哥儿长大了,也爱往山上跑,到河边走走,都想着挣钱,跟大峰一个样。二田就不会,他懒,总想做顺哥儿的主,让顺哥儿听他的话,兄弟俩吵吵闹闹的。”
陆柳听了,忍不住看看他的两个孩子。
乖孩子,还能养成这样?
陈桂枝看他忧心忡忡的,笑道:“你比二田还乖,没见你长歪。是我没教好二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