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粉是辣的,老人家肠胃受不了。下次做些别的小吃带来。
谢岩看他要走,还拉着陆杨,追着马车走了好几步。
“你明天还会来府学吗?我明天去静室找你,你什么时辰来?太晚了不行,我要回家了。”
陆杨的天塌了。
崔老先生没答话,隔着窗格的薄纱,听着谢岩的问话,看着陆杨的脸色,又拍掌大笑。
谢岩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追几步不追了,停原地站一会儿,他回过头看陆杨,跟他说:“太好了,崔伯伯一定是很喜欢你!”
陆杨干巴巴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岩说:“他见了你就笑,笑那么大声,不是喜欢是什么?”
陆杨:“……”
因为我可笑。
陆杨把食盒递给他,“你送到学舍,给你舍友吧。”
谢岩接了食盒,让他等等,到府学里送凉粉去了。
陆杨坐到府学门口的台阶上,两手搭在膝上,看着门前开阔的大路。心想,算了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有些人,勾心斗角一生,就爱跟缺心眼打交道。况且他家状元郎也没有很缺心眼。
谢岩回来得快,一路都是跑的,还没到门口,就喊着“净之”,等他俩碰面,陆杨已经站起来,调整好了心情,笑眯眯的。
“回家吧,我给你留了一大碗凉粉。我们下午都吃过了,味道很好!”
谢岩“嗯嗯”点头,说:“是了,刚才拿出来,季明烛吃了两口,连声说好,还让我找你问问是哪里买的,说比他在外面买的好吃,尤其是那个花生米,又脆又香,跟凉粉一起咬着,别提多香了!”
陆杨听了笑意不止,跟他手拉手的走,还要抬头挺胸,作骄傲姿态,道:“我下午剥了花生米,装上食盒前刚炸好,油热都没散,酥脆着呢!去外面买,可买不到这样的。“
谢岩“哇”“哇”地叫,“我家净之真厉害。真是辛苦了,为了我,你付出了太多。我晚上一定好好哄哄你。”
陆杨给他一巴掌。
竟敢当街调戏他!
他看得出来谢岩心情很好,问一句,果然如他所料。
崔老先生回来了,继续当静室看门人,谢岩从早上开始乐,中午还到外头等了等,可惜陆杨今天中午没来,他这份快乐,攒了一天,到了下午,根本压不住。走在路上,唇角都要裂到耳朵根了。
陆杨酸溜溜:“看把你高兴的,你什么时候念叨念叨我。”
谢岩已经念叨了,“所以他下午没急着回家,要见见你再走。”
陆杨又说他傻气:“你见了他,不聊学问,念叨我做什么?”
谢岩说:“不知道,三两句话就提到你了,换个话题,又聊到你了。他打我好几次了,嘿嘿。”
陆杨也压不住笑了。
他们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回家晚了些。
黎峰比他们早到家,带了两个西瓜回来,开了一个,在竹床上放了一盆,叫他们过来吃。
陆杨见此情状,脑瓜子嗡嗡的。
咋办?他没给黎峰留凉粉。
他不仅没留凉粉,还有谢岩给他添乱。
谢岩跑到灶屋,把凉粉端出来吃,围着黎峰吃。
“是谁没有夫郎买的凉粉吃?是谁没有夫郎买的凉粉吃?是黎峰啊!”
陆柳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赵佩兰都不知道谢岩是怎么了,把他拉着了,带回家里,不让他出院门了。
两爹拉着陆杨叨叨叨:“杨哥儿,这事不好,你们怎么这样欺负大峰?”
陆杨扶额。
晚上酒楼饭馆还开门,有些摊贩收摊晚。
陆杨说再去买一份,陆柳跟他一块儿去。
兄弟俩出了巷子,就笑作一团。
说不明白笑什么,总之挤挤笑笑地走。
陆柳说:“哥哥,你说得对,不管他们怎样,我俩亲亲热热的就好了。”
陆杨点头:“就是说,一碗凉粉而已,看把他俩给急的。”
然后陆柳问他:“哥哥,你下午剥的花生在哪里?怎么不给我吃?”
陆杨:“……”
好的,懂了。
再买一盆,你们全续一碗。
第157章 黎护卫
六月里, 府城有大集。
官差清出街道,提前五天开始布置。
十三的大集,十一收拾完。洪家大少爷要去查验, 黎峰的护卫之行开始了。
大集定在衙门附近的十字街, 以民富、民足两条街为主,共有八条主街、十二条小巷。
主街之上的商铺正常营业,铺面门外已划分好摆摊区域。这些商铺多是酒楼饭馆,少数是纯做客栈生意,再有一家钱庄, 两家典当行。全是两层小楼的铺面,楼与楼之间, 拉布遮阳,透光防晒。
黎峰抬头看了眼, 这些遮阳布都是浅色的布料,街区不同,颜色不同。放眼望去,能看见水蓝、水绿、鹅黄、嫩粉等颜色。他记得谢岩穿的就是这种料子, 一匹布要四两银子。
布料门幅窄,这样铺出八条主街,单是布料, 就要上千两白银。真是大手笔。
今日查验,除却洪家之外,还有府城商会的老板们。商会里以洪、凌、白三家为大。大集的筹办, 由商会众家推选, 今年轮到洪家,以洪家为主。
洪家是洪楚出面,别家也跟着派来小辈, 多是脸嫩之人。
黎峰跟着洪老五,先到洪家老宅接人,一路骑马随行,到街道之外,就下马步行。今天就他一个护卫,再有伙计六人。
洪家大少爷名叫洪楚,年岁约莫二十,穿绸缎,戴金玉,额上系有一条玉带抹额。同行老板们看他的眼神多有轻视。这是个小哥儿。
查验简单,各处走走看看,找出隐患,看哪里没办好。
各家分头找,最后汇合,说说意见,互相讨论讨论,看怎么改,统一想法,在大集之前,都给改了。
洪老五走在侧面引路,给洪楚做介绍。
“此次参加大集的商号都确定了,大小商号共有一百七十二家。摊位有六十六个。大集分三天,各摊位租赁时辰都确认过。最高不得超过三个时辰,最低不能低于一个时辰,再有小商号拼摊子使用,全安排妥当了。”
摊位都在外面,为着公平,也为着人货进场不拥堵,各摊子都摆上了矮桌。一路走过去,洪家的伙计们都在围桌检查。摇一摇、摸一摸,看桌子结实不结实。
洪老五再指指天上的遮阳布:“今年是我们家承办大集,布料是我们家出,按照往年规矩,等大集收摊之时,这些布料会赠给买货最多的客商。往年都用的粗布,客商们颇有微词,各家掌柜的算账核对过,拿了素罗布过来用。八条主街用素罗布,十二条小巷用土布。成本比去年多出六百多两银子。“
洪楚抬头看,不大看得清临街铺面的二楼的光景。
他问:“会不会太密了?”
洪老五看向黎峰,黎峰看天,点头道:“确实太密了。但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
要想精准刺杀,就要刻意破坏布料,漏出天光。或者到地上来。
黎峰说:“不用管天上。”
洪楚侧目看他,问道:“如果是你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黎峰是个猎人,有猎人的思维。
他环视一圈,说:“可以在你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但这有可能误伤。也可以在你必去且会久留的地方静候,等待时机。最好的埋伏是在大集结束之后,你和你的仆从护卫都会放松下来,这时集市上的人也少,天上的布也收了,不论是在天上射箭,还是地上挥刀,亦或者是在庆功酒里加点料,都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设计周全点,还能全身而退。要是这些人胆大包天,在你家门口行凶,你也难防。你下马车的一刻,所有人的警惕心都没了。”
洪老五投来视线:“黎兄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黎峰说:“我是个猎户,成天琢磨着怎么打猎。山上的小家伙不值钱,要想猎杀大兽,还要有命花,不能光有力气,还要动脑子。”
洪老五皱眉,训道:“谁让你把我家少爷当兽类的?”
洪楚拿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在手心拍着,说:“五叔,他没说错,我现在就是个价比千金的好猎物。”
他对门口行凶感兴趣,问黎峰具体操作之法。
黎峰想了想,说:“要在这里行凶,下手的就是熟人。这样跑一段路,就回家了,混入人群里,想找找不着。”
洪楚问:“这也是打猎能学到的?”
黎峰解释道:“我们在山里打猎,最讲究跟山林融为一体,让山里的虫蛇兽类都当我们是山里的一个生灵。我想在城里打猎也一样,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你们看见了他们,也当没有看见,他才真的成功了。”
洪老五默默走过来。本来他跟黎峰是一左一右的跟着洪楚,他现在横在黎峰跟洪楚中间。
黎峰看笑了:“洪管事,没必要,我又没活腻。”
洪老五朝他拱手:“黎兄弟,你是好汉,咱俩认识一年多,我不跟你说虚的。我怕别人开双倍的价,把你买通了。我们就这样走着。”
黎峰:“……”
那也不用这么实诚吧。
洪楚展开折扇,掩面笑了声,问洪老五:“请这位黎老板给我做护卫,是什么价?”
洪老五不大好意思,摸摸鼻子说:“三天五十两。”
洪楚问黎峰:“你们商号参加大集吗?”
黎峰摇头,刺杀都要搞出来了,陆杨说不来。三个月一次,下次就在九月,不急。
洪楚点点头,让洪老五给黎峰介绍介绍大集的生意。
洪老五看向黎峰,跟他说:“码头集市的生意你看过,不用我多说。码头的生意是日进斗金,那大集开市,就是日进十万金。这是知府衙门开设的大集,由商会承办,除却客商们,还有皇商过来采买。比如说茶叶,我们在码头,游商买茶砖,是一千块起步,在大集上,客商买茶砖,是一千箱起步。一箱有三十块茶砖。再比如说土布,码头是五百匹、一千匹的出货,大集上是三千匹、五千匹的出货。
“所有商号,都是商会知道底细的。货物都要提前查验,售价必须低于外面的价钱,还要给客商们返点。多次参加大集的老商号,返点可以不用返银子,而是抵扣货价。下次客商再去他们商号拿货,可以少出点银子。如此一来,两家便能多年合作,挣多多的银子。初次参加大集的新商号,返点只能返银子。但你们可以想办法留住客商,尽力促成下一单生意。黎老板,在这里,你一天能挣到一年的银子。一天攒下的客人,比你在码头忙半年还多。”
黎峰心动,但说要回去找人商量商量。
洪老五又看向洪楚,跟他解释道:“黎老板的商号是跟人合伙开的,是个夫郎,做生意很有一套。”
他简短说了陆杨在码头铺面干过的事,摊位和铺面的装点之外,还有拓客手段、留客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