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楚听说陆杨是个夫郎,眼睛亮了亮。
他说:“我五叔小气了,我的命很值钱,集市开三天,我给你们主街的摊位,使用半天。能挣多少钱,全看你们本事。”
洪老五被喊着“五叔”,模样却极为惶恐,紧跟着说他会安排。
黎峰还是要回家商量商量。他在开市期间要忙着当护卫,没空来卖货,卖货的本事也不如陆杨,看陆杨来不来。
八条主街逛完,再到小巷里走。
在巷子里,他们说话少。黎峰看看巷子的墙壁高度,问洪老五:“开市以后,大少爷会走这条路吗?”
洪老五摇头,“除非闹出大事,否则少爷不必过来。”
黎峰又看看头顶的布料。这样有钱的洪家,多花点钱也没什么。
他说:“在墙壁顶上放钉子,这个高度,正经生意人不会爬。谁爬谁伤手。”
这是个小陷阱,看看有没有笨人会上钩。
洪老五应下了。
这都是小事。
洪楚好奇一件事,他问黎峰:“你怎么把山里的东西拿到城里用?”
黎峰稍作回忆,如实说了。
刚来府城的时候,他们几兄弟都不适应,对未来也很忐忑。那时陆杨跟他们说,在城里生活,和在山林一样,规则都是相通的。
一年多过去,运平府的每条街、每条巷子、每条小路,都在他脑海里刻着。明面上能打听到的信息,都能对上号。
走到街上,哪些大铺面背后有靠山,哪些小铺面看似低调实则不能惹,他全记得。
闲来无事,他也会在城里逛逛。偶尔撞见一些名单上的人,他会跟着人走走。
他跟踪人的本事厉害,这么久过去,都没人发现。所以很多人的行踪,他也能说出一二。
在运平府里,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就犹如在西山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生灵。
他像活在水里的鱼,毫不起眼。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背上他的弓箭,在城内收割猎物。
洪楚又一次听到了陆杨的名字,他对陆杨感兴趣。
整个场地走完,他们都没遇上人。
返程的时候,到酒楼碰面,同行来的老板们都在大堂里喝茶嗑瓜子,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凌家二少爷说:“楚哥儿,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听说你难得出门一趟,怎么样?有机会私会情郎吗?”
白家四少爷嘻嘻笑道:“看不出来吗?那情郎不就在他身边跟着的吗!”
室内哄笑一堂。
洪楚面不改色带人进来。六个伙计到了屋里就清场,把坐在中央桌子的人都揪起来抛开,有些人撞到桌子,有些人摔到地上。桌上酒壶茶壶盘子糕点瓜子尽数砸过去,不管后果。
别家伙计要围过来闹事,被黎峰一手一个扔开了。
桌子空了,洪老五拍拍手,掌柜的立即带人过来,统共五个人,桌椅擦三遍,再铺桌布、椅布,摆上银壶银盏银筷子,上糕点。糕点八样,用白瓷碟盛放,样样漂亮。
洪楚坐到主位上,洪老五倒酒,一连三杯,洪楚喝了一杯,另外两杯被两个小厮拿到凌家少爷和白家少爷那里,强行捏着人的嘴巴灌进去了。
洪楚说:“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洪家的二当家。你们两个没用的废物,再敢口出狂言,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
凌少爷嚷嚷两句,灌酒的伙计回头,一把扔下银盏,把手伸到他嘴里,指头掐住了他的舌根。凌少爷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眼泪横流,再没二话了。
所谓杀鸡儆猴。凌、白两家无话,旁边站着的商会成员,都老实低头,找到空位坐下来的人也都站起来了,全都噤若寒蝉。
一时之间,室内只有凌少爷的哀嚎声。
黎峰在旁看着。心说,传言果然不假,最狠的地头蛇是洪家。靠着码头发家的人,哪是一般商户能比的?
后续的事情顺利,查验大集的事,每家都要说意见。没意见就出去巡街。
巡街找不出错漏,那就再巡一次。如此折腾到太阳落山,众人都累得两脚发软,喉咙沙哑,洪楚才开口说了一句算了。
他起身,逐一点名,给各家都划分了管理区域。
“大集期间,谁家管的摊位出事,我就让他家在运平府消失,你们尽管试试。”
查验结束,黎峰护送洪楚安全抵达洪家,到洪家大宅外,洪楚下马车,在门口转悠,带黎峰在附近走走。
“黎老板,如果是你,你在哪里设伏?”
洪家是商户,再富也不能出格。
他家祖上算过命,说他们家是靠水发家,最后果然是靠码头起家的,所以宅院选址在河边。
临河一条路,附近有几所民居,早已无人居住,都是洪家的家仆在住。说是把人放出来当良民,实际还是家里养着的人。
门前零星几棵树,河边景色没料理好,光秃秃的,无处藏人。
但他家跟别家商户一样,门楣不高,院墙也不高。
黎峰四处看看,他要选的话,会在河里埋伏。
河岸光秃秃的,没办法藏人,就能灯下黑。
第二个点则是河边树上。
这几棵树跟河里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要逃到河岸那头,就下水。
要藏在家里,就上树。
洪楚看看河岸,又看看附近的树,勾唇笑了。
黎峰说过,家门口是一个合适的刺杀地点,风险大,成功率高。他直到目送洪楚进家门,看洪家大门关上,才跟洪老五告辞,准备回家。
洪老五把他拉着了,还想带他去河边看看,要问问河岸哪个地方合适,又是哪棵树合适。
黎峰没去。
他低声道:“洪老哥,我觉着你家少爷另有计划,你不放心,就再问问他,我就不去河边看河看树了。”
洪老五阅历丰富,转转脑筋,回过味来,便不问了。
他朝黎峰拱手:“黎兄弟,后边还有几天,有劳你了。”
黎峰抱拳回礼,上马回家。
他今天回来晚了,巷子里已经安静下来。
陆柳坐竹床上,摇着蒲扇等着。脚边是两条狗,二黄和威风都挨着他的脚。
夏天挨着狗子很热,陆柳没躲,时不时蹭蹭他们。
陈桂枝提着灯笼过来,叫他回屋里等,“晚上蚊子多,你看看,都围着你转,把你脸都咬肿了。”
陆柳就是不放心。
大户人家有钱,什么样的护卫请不到?
一般都是专门请护卫,请个老板过去当护卫,多冒犯啊?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非要请黎峰去,肯定不是好差事。
说是赶集的时候要小心点,那谁知道这两天会不会有事啊?
他现在的心情,比黎峰上山去还要忐忑。
黎峰熟悉山林,可在城里,谁也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他让陈桂枝回屋,“娘,你回屋吧,你跟顺哥儿先洗澡,两人换着来,帮我看着点孩子,我在外头再等会儿。”
夏季洗澡快,陈桂枝跟顺哥儿都洗过了。她说她来等,让陆柳去洗澡。
陆柳不愿意,因不知黎峰会从哪边回来,眼睛望着巷子的两个入口,盼啊盼的。
隔壁院门打开,陆杨拿了一盒药膏出来,过来给陆柳大坨大坨的抹。
把他的脸和胳膊都涂抹完了,还要撸起他裤腿,把他的腿脚也抹抹。
这药膏味道大,止痒又驱虫。
陆柳看着心疼:“哥哥,你快别抹了,好贵的。”
陆杨给他涂完,看还有剩的,说给陈桂枝也抹抹,陈桂枝不用。
“我都洗完澡了,再抹这个,白洗了。”
陆杨就让陆柳背过去,“我给你背上也涂点儿。”
陆柳背上也被蚊子咬了,他抿抿唇,耸耸肩,感受着药膏的凉爽,只觉着后背火热热的痒,便听话照做。
他站到地上,背过身。陆杨挖药膏,手从他衣摆下伸进去,在他背上涂抹,抹到蚊子包,还顺手给他掐个十字。
陆柳身上好大的味道,说:“待会儿大峰回家,把他熏着了。”
陆杨看药盒里还有一点剩的,把它塞给陆柳,说:“放心吧,他只会说你香。要是不说,你就给他也抹点药膏。你俩一个味儿,谁也别嫌弃谁。”
陆柳捧着药膏,甜甜笑了。
路口先传来马蹄声,三人都朝巷子口看去。
果真是黎峰回来了,陆柳往前去迎,两条狗跟着他跑,也往前迎去。
“大峰!你可回来了!我都被蚊子咬肿啦!”
黎峰下马,牵着马过来,三两步到陆柳跟前,不嫌他身上味大,一手把他揽到怀里,大手在陆柳背上抚几下,再把他推出怀里,揽着肩膀,跟他一起回家。
黎峰看陆杨也在,跟他简要说了大集摊位的事。陆杨说会考虑,四人各回各家。
家人都吃过饭了,陆柳给黎峰留了饭菜,看他回来这么晚,心疼他劳累,在黎峰吃饭的时候,他紧赶着又炒了一盘菜。
他炒了茄子,茄子好熟,收拾起来快。做的酱烧茄子,十分下饭。
黎峰刚才跟娘也说过话,陆柳端来茄子,娘就回屋休息了。夫夫俩在堂屋里坐。
堂屋里熏过,余下三两只蚊子,黎峰顺手打死了。
他看陆柳脸上的蚊子包还没下去,伸手摸摸他的脸:“怎么总爱在门口等我?”
陆柳在山寨时,就爱在院门外等他。再晚都有盏灯火为他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