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力气小,是赶马车出门的。
黎峰最近都骑马出去,赶到洪家接人,就借了陆杨的马用。正好让马出去遛遛弯。
家里两匹小马就不拉车了,平常牵着在巷子里走走。
天热,早上这一阵的生意后,陆柳跟顺哥儿都满头是汗。
他俩神色喜悦,到家都笑眯眯的。喊了陆杨“哥哥”,跟贺夫郎打声招呼,先回屋收拾锅碗。尤其是碗,他们特地去杂货铺买了五十个小碗。一碗用一人,用完回家洗。
做书生生意,就要这样讲究。
这头收拾妥当,陆柳还拉着顺哥儿回屋换了身衣裳。
这阵的日头还好,太阳初升,要出去就得趁早。
陆柳跟顺哥儿互相理理衣裳,到了外头,还拿小铜镜照照脸蛋。
陆杨打趣他们:“怎么不抹抹胭脂和口脂?”
陆柳抿抿唇,略略心动,想想待会儿要出的汗,止住了想法,拿了一把小蒲扇在手上。这便能出门了。
陆杨再问贺夫郎要不要一起去,“我们就逛逛,不买什么。明天开大集,我们还没见过,先去看看。”
贺夫郎也没见过。他想想婉拒了,他要省点体力。
陆杨不再劝,三人戴上大草帽,往衙门附近走去。
陆柳路上很激动,他跟陆杨和顺哥儿比划,说着黎峰昨晚上告诉他的事情。
“说天上都用布料遮阳,用的素罗布,就是哥夫做书生袍服的料子,四两银子一匹的那个布。大峰说有好多颜色,太阳落上头,照到地上的光都是彩色的,可漂亮了!”
别提顺哥儿了,陆杨都睁大了眼睛。
“这么阔气?”
陆柳“嗯嗯”点头,说:“这些布都要送给客商的,白送!大峰昨晚跟你说了摊位的事,我还说我们能不能得到这些布,他说没可能。这些布料,是谁花钱最多,就都赠给谁。”
刺激消费?陆杨把这个法子记下了。
陆柳再说商号有多少,摊位有多少,摊位都是按照时辰出租的,陆杨更是点头。
如此一来,不到最后一天,客商们的消费额不会固定,随便采买一单,就是上千两白银。排名的变化非常快。
陆杨问:“他们会知道自己花销的银子数额排第几吗?”
陆柳回忆了下,摇头道:“没听大峰说,可能不知道吧。”
顺哥儿急忙忙插话,努力加入这个话题。
“杨哥哥,要是你,你怎么送布?”
陆杨反手捏他脸蛋:“谁让你考考我的!”
他早没想,突然被提问,一时没有想法。
陆柳低低笑起来,挽着陆杨胳膊,把他拉向自己。
“哥哥,还是我机灵吧!”
顺哥儿瞪大眼睛,也不与他抢,陆杨在哪里,他就黏到哪里。他说:“大嫂,你怎么这样?”
陆柳没咋样,他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民富路附近。
在大集筹办以及开市期间,这里清场,不能有小摊贩在,商铺则是正常营业的。
因查验期间,也会捉贼,等内场布置完,普通百姓都会绕道走,往来的只有参加大集的商号。
他们就近住店,把样品货物带过来,只等着开摊。
陆杨带着两个弟弟,在外张望。
在大集主场地附近,众多的小集市已经提前开起来,小摊贩们密密麻麻,多数是卖绿豆汤、酸梅汤、银耳汤的,还有凉茶、解暑茶。
这些人在府城多年,对于每个季度的大集了如指掌。老板和伙计们忙起来没空吃饭,把馒头饼子塞嘴里都没空咬一口,还赶着吆喝呢!
这时候就要多卖茶水。小摊贩就带两个炉子,烧水都烧不及。一个摊贩不够,于是又有街连街的小茶摊支起来。尤其是夏季。
别的季节,以各类汤、粥为主。
夏季时,会有多种口味的茶水。最贵的是银耳汤,给老板们吃的。
因离得远,这个距离平视过去,都能看见铺在头顶的布料。
陆杨又一次惊到了。这场面,不亚于他第一次到码头集市的震撼。
摊位已经划分出来,占了明早开市时辰的商号都在摆货、看样子。来来回回走着,看显不显眼。
有人把货摆得高高的,还要看看搭的高台结不结实。
一眼看去,天上是彩色的,地上是热闹。
他们站在原地,还常常给伙计们让路。
这些人或是抬着货,或是抬着酒,还有人是抬着桌子,把查验不合格的桌子换了。
三人里,最惊讶的是陆柳。
他来到府城以后,连码头都没去过。上街逛逛,只知热闹。原来没有最繁华,只有更繁华。
他前阵子还去扯布了,布庄里展示出来的布料,都没眼前这条街上挂出来的多。像这样的街道,还有好几条。
身后传来祝贺声:“隆昌商号李老板请大家喝茶!祝李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三人回头看去,有个茶摊子被包场了。路过的行人伙计听见这话,都围了过去,说一句吉祥话,换一碗凉茶。
有一个起头,别的商号老板听见,也拿银子包场,一时之间,祝贺声此起彼伏。
陆柳看见了,这样小小一个茶摊子,不过三五壶茶水,竟然能收八钱银子。
“哥哥,我也想来卖茶……”
陆杨让他别想,“想挣钱,跟我一起来卖菌子。搞完以后,你就能开饭馆了!”
陆柳听到这个,心都提起来了。
他不知大集会不会受到影响,怕波及无辜,恰好倒霉的是他们。
顺哥儿问:“我们要是来卖菌子,摊位在哪里啊?”
陆杨猜着,应该就在民富街,八条主街之首。
毕竟摊位都定出去了,洪家能给他的,肯定是自家的摊位。
以洪家的财力和主办的地位,在民富街占几个摊位,再正常不过。
陆柳听着摇摇晃晃,路都不稳当了,要挂在陆杨身上。
“天呐……这么多摊位,能挣多少钱……”
陆杨算不出来,他跟乌老爷聊过很多,没详细说到这个。
“晚上我跟你哥夫要去找财神爷,我再找他打听打听。现在还要考虑一个问题,我们就算要来卖货又怎样?码头也没多少存货。再好的机会,也就清个库存。”
陆柳的心都痛了。
这种有钱不能挣的感觉太痛了。
顺哥儿也走不动道了,跟着挂到了陆杨的胳膊上。
陆杨左右看看,挑了一间酒楼,带他们进去坐。
遮阳布都挂上了,不必问二楼包间,他们就在一楼大堂坐。
顺哥儿去过码头集市,知道那里的存货数量。他们家定居府城以后,山寨送货勤。过了端午之后,是三队人送货,错开日子,匀算下来,约七天来一次。
现在铺面和仓房里,能有六千斤山菌。
陆杨摇头,“这不够。”
在码头上,遇见一个大客户,都能五百斤、一千斤的走量,到大集上,应该是一千斤打底。
货物需要宣传,以前府城没流行菌子菜,大集之上也就没谁卖山菌。现在菌子菜扬名了,他们再来叫卖,听见吆喝的人,总会来问问价。
山菌好运输,他们都切片了,不是易碎品,少量沾水也没事。不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这都是很好带的。
要来大集上,得要翻倍的数量才行。
陆柳掰手指算数,震惊道:“一万两千斤?”
陆杨点头,“菌子菜流行一年多了,至今还卖得火热,我们的铺子开在码头上,开门就有生意。凡是出门吆喝拉客,说是卖菌子的,客商们都要来看看,开口都是吃过菌子菜,好吃、难忘。这样少量多次的带货出去,大多数客商的回购量都有增加,甚至翻倍。有部分走陆路的客商是不到码头去的,他们多地奔波,只赶大集。这些人都会提前来,肯定也吃过菌子菜,我们要是来卖货,他们八成感兴趣。半天的摊位……可惜了。”
如果都是小气鬼,一人拿个百来斤,他半天刚好卖完。现在怕是不行。
他摇摇头,点上茶,点一盘瓜子,再上一盘牛肉塔。
酒楼不欢迎闲客,他们才吃过早饭,没法子再吃。点个牛肉塔凑数。
陆杨第一次吃牛肉塔是在登高楼,有个文雅的名字“状元塔”。三钱银子一盘。
那次吃,是余老板给他添的菜,为谢岩庆生。可惜谢岩没吃着。
快到他的生辰了,今年一定带他去吃。
陆杨说:“这个菜是卤菜,白口都能吃,当零嘴吃,味道挺好的。”
陆柳小声嘀咕:“我今天卖出去的早饭才三百多文钱,不算本钱,就够买这个菜吃。”
陆杨让他看看外头,“我的好柳哥儿,你看看外头的景象,三钱银子算什么?你的心要大一些,以后的路还长呢!”
陆柳果真听话,看向门外。他看见了黎峰。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黎峰,习惯性招手喊人,喊出“大峰”二字,才受惊似的捂住嘴巴。
陆杨跟顺哥儿都朝那边看去。顺哥儿提前捂住了嘴巴,没发出声音。陆杨则挑挑眉毛,看了眼洪家大少爷。
身材如此纤细,还欲盖弥彰的戴着抹额。是个小哥儿。
洪家这样大的家业,竟让小哥儿来打理。
陆杨心潮澎湃,内心极受鼓舞。都说商人位卑低贱,男人行商尚且阻碍重重,小哥儿小姐儿出来做生意,更是难如登天。做个大生意,被千万人盯着,承受的恶意极大。
洪楚可以,那他也可以。
陆杨在乌老爷子那里听来的种种险阻,突地松快。前途一片光明!
黎峰知道他们会来逛逛,没想到是在酒楼碰上,略一挑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