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退两步,不许离我那么近。”
跟着他的伙计有六个,四个停下了,两个还在朝前试探,说要保护他。
不用黎峰动手,那四个伙计就把不听话的两人给绑了,拖到屋外,不知要送到哪里去。
这两人送走,洪楚从洪老五身后绕出来,问黎峰:“黎老板,你觉得还有人来吗?”
黎峰看看屋里余下的两个伙计还有洪老五的神色,说:“有,捉了他们,你们都放松了。”
前面几天只是小打小闹,飞箭刺杀、捉拿身边的伙计,像是重头戏。尤其是身边的伙计,费力安插的人,只能用一次。怎么看都是没后手了。
洪楚勾唇笑笑,道:“真是可惜,你这样的人才,竟有家业。否则我一定重金聘请你。”
黎峰很实在:“多少金?像这样的短期护卫,我可以接。”
洪楚:“……”
黎峰目光真诚,满是对金钱的渴望。
洪楚说:“那你应该摆摊,你看见了,大集都是大生意,你后悔吗?会怪陆杨不敢来吗?”
黎峰摇头。
没什么好后悔的。
他接过洪老五递来的箭矢。这根箭没有花纹标记,就是铁匠铺里能买的普通铁箭,跟他打猎用的箭头一样,颜色暗,外皮粗。箭身上有倒刺,是后期加工磨的,手艺不咋样,箭头刺到木墙里,就撞卷了几道口子。
他把箭矢放下,说:“陆杨在县里就做生意了,很早就收菌子,说要把控贵价山菌的市场。那么大一座山,山寨一千多号人,不给钱没法收货。钱不够,就有菌子被别的老板买走。那时还没结识外地客商,还说这件事要个几年时间才能办成,现在我们商号在府城都开一年了。”
黎峰跟陆杨合不来,对他这个人是佩服的。
他说:“我娘也会做生意,早年带着我们兄弟几个,什么都尝试过了,直到我成亲前,她还会晒菌子卖。县里叫不出价,她在山寨里就没法收。要做个收山货的人,至少要谈个好价下来。山寨那么多人都琢磨过,就陆杨办成了。”
除了财力之外,还有魄力。
洪楚听见黎峰的娘也做生意,抬眸看他一眼,过了会儿,说:“黎老板,我们之间有善缘。去年我刚出门接管家中生意时,很多人不服气,还有水匪到我家码头生事,幸好你们几兄弟勇武,把人给捉回来了,否则我就会以‘小哥儿不吉利’这种可笑的理由卸任了。
“五叔说你们后续还遇见了几波匪徒,我实在不好意思,只好让他冷着你们,让你们免受牵连。这次请你来做护卫,一来我信得过你的本事,二来也是借机报答。摊位你们没要,我又用了陆杨的提议,采用了红榜之法。今天大集结束了,但生意还没结束。”
洪楚起身,跟他说:“我会在你们商号订一批山菌作为彩头,让这些大客商们都知道你们商号的名头。能留下几个客,拿下几单生意……还是老话,全看你们本事。”
黎峰这样的定力,都惊到了。
庆功酒开始了,洪楚要下楼宴客,不与他多说。
洪老五侧身让路,请他下楼,黎峰紧跟着过去,洪老五冲他抱拳,无声贺喜。
黎峰凝神,不让这个喜色冲淡他的警惕。
大集结束了,但洪楚还没安全到家,他的护卫之行还没结束。
洪楚跟人敬酒,他戴着一枚银戒指,与人碰杯时,酒水都会洒一些出来,银戒指没变色,他就喝。这一切都如此自然。
傍晚的酒席,开席就吃个晚饭,公布彩头,给大客商们贺喜。
彩头都是从商会成员家里采购,洪家出了布料,凌、白两家出了点棉花,再有黄家出了药材,季家出了香料,盛家出了一批茶,王家给了一批松墨,余下则是靠山吃山的山菌。
洪楚居中敬酒,让客商们都看看桌上的菌子菜。
“这些是我们运平府新流行的菌子菜,各位老板应当都吃过,没吃过的也都尝尝。我家爷叔吃了一回,顿顿都念叨,口味一绝。你们远道而来,路途遥远,我怕你们吃了以后,念念不忘,都给你们拿上一些。算我尽了地主之谊。”
靠山吃山的招牌在客商之间小有名气,对于只赶大集的客商,则相对陌生。
洪楚就提一嘴,话题再转,则是七个拿下彩头的客商们典当的扇子,都尽数归还。
扇子价值不高,最多也就是金子做骨,丝绢做面的一把扇子,典当了七十两银子。余下都是二三十两银子的货。
天热,拿把扇子好解暑。
这个小彩头立刻把场内气氛捧高,在座老板要给他敬第二轮酒,一声声“洪老板”喊着,都说他办事大气。
等到洪楚入席落座,跟商会成员坐到一桌上,再拿起酒杯,他原样碰洒一点,染黑了银戒指,眼底的笑意才淡了。
他不动声色放下酒杯,收了戒指,让人上好酒,撤了桌上的酒坛子。把这个庆功酒圆满办完了。
天色晚了,再迟有宵禁。
他们席面散去,洪楚让黎峰先回家。
“我有赖先生护送,就到这里吧。”
黎峰没走。他一路跟到洪家门外,今次护卫最后一道劫来了。
河岸的树上,有人射来暗箭。洪楚躲过了,周边家丁都嚷嚷着捉贼。贼跳下树,一跑三步远。黎峰拿弓,搭箭欲射,站他旁边的赖真给他后背撞了一下。
赖真用的刀柄,撞到了黎峰的护心镜上,传出“铛”的声响。
黎峰没管他,再次搭上箭,听洪楚说:“黎老板,你放过他吧,我好不容易安排的苦肉计。”
黎峰:“……”
对了,想起来了,洪楚好像是另有计划来着。
赖真找着机会说话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黎峰:“……”
算了,回家。
洪老五住在洪家附近的民宅里,但他今天要去“捉贼”,没法子招待黎峰,只说下次一定。
黎峰突然想到码头二次招贼的事。
贼喊捉贼,洪家真是熟练啊。
回家路上,黎峰稍作回忆,把洪楚说的话想了几遍,对洪家内讧一事,推测得七七八八。
洪楚上位时,有人在码头作乱,想把他拉下来。他应付过去,转头有样学样,让另一位竞争者更加“不吉”,没了货,赔了船,也没捉到水匪。
黎峰摇摇头,骑马回家,赶在宵禁前,进了巷子。
陆柳在外头等他,坐在帐子里。
陆杨也在,兄弟俩坐外头闲聊。互相吹牛,说着有钱了要怎么花。
没能去大集摆摊,他们都很遗憾。
黎峰下马,跟他们说:“大生意来了!”
陆杨家也不回了,跟着他们夫夫俩进屋。
黎峰一天没怎么吃喝,晚上到家,陆柳围着他招呼,上菜的功夫,黎峰就把洪楚的订单说了。
今晚的庆功酒,每桌都上了菌子菜。拿到彩头的客商就算了,别家老板吃着喜欢,有可能会去码头拿货。
陆杨听着跺脚,“哎!我们应该在城里开个铺面的,码头那么远,这些客商不一定愿意去。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天也热。”
陆柳给他也拿了一碗绿豆汤喝,加了好些糖。
陆杨拿勺子搅拌,迟迟没喝到嘴里。
黎峰大口吃饭,吃到中途,顺哥儿也凑过来听,说两个小宝都在娘屋里玩。
等黎峰吃完饭,四人接着说。
陆杨早没做好准备,再次出货,没法从别的客人那里调货。胜在兄弟们来送了一次货。
人今天到的,要歇两天再走。明天过去,就让他们早点回山寨,让寨子里的人抓紧送货过来。
陆杨才受过财神爷的点拨,想着预定货物的事,现拟定了章程,借着大集的东风,他可以到客商云集的地方,比如民富路的客栈,还有府城的各大镖局、车马行,过去找人谈生意。
大家都是生意人,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客商们到别地,去寻找买家的时候,指定也干过这种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杨要带上黎峰一起去,黎峰跟着洪楚好几天,客商们对他眼熟,带着他过去,能沾沾洪家的面子,让人能听他把话说完。
既然是借着大集的东风,定价就按照大集的标准来,要低于市价一点。
洪家能采买山菌做彩头,就是品质认定。他们再压一点价,给点优惠,参考大集上的返点比例,给客商返点。限定时日。
在期限内下订单,就有优惠、有返点。过时来买,就是常价,也没返点。
因没现货,他们可以先拿定金。
再是乌平之说过的,大生意是可以送货上门的。
这批客商来赶大集,根据各家需求和路程,有些人一年只来府城一次。指着他们过来拿山菌,这笔生意就没戏了。
他们可以送货。定金给了,送货再付尾款。不用跑第二回。
黎峰说:“忙过秋收,寨子里闲人多,我们可以请几个老镖师带路,自家人送货。省好些钱。”
陆杨见过乌平之后,对此有过考虑,他说:“我们先大方一些,在府城做生意,要把商号做大,跟镖局、车马行的关系都不能太差。我们是自家送货到府城,客人都是在码头上货,跟他们往来少。这次难得有机会,我们要舍点钱财。这些人就跟运河上的水匪一样,上路以后,说不准的事。我们结交一番没坏处。这点银子,让兄弟们离家,跑那么远,也不值当。”
生意好了,兄弟们送货都嫌慢,还要更多的人手上山捡菌子。他们的车队还没全部换上马匹,往来送货的人,还有用骡子车和驴车的,速度不等。承接不了外地的运输。
黎峰听了,皱眉想想,点头赞同。
“行,到时我去镖局和车马行谈。”
陆柳听他们说话,插不进嘴,就认真记着。
等他俩停顿的时候,才小声问话:“我能帮忙不?”
陆杨要带他去码头,“这阵子肯定忙,能不能成交另说,过来看货的商人不会少,你跟顺哥儿都去码头铺面待着。在码头卖货,和守着小摊子差不多,都是面对一个个的客人,你过去听听响,开开眼。”
陆柳听说他也能去码头铺面,当即扬起笑脸,脸上飞红,兴奋得不行。
生意的事说了,黎峰又说了些旁的。
比如这几天的见闻,他着重说了当铺和钱庄,又以钱庄为主。
陆杨听着,低头看看,觉着他好朴素。
他都没买过首饰,原来还能当活钱用。
想来也是,还有人当衣服鞋袜呢。
再是钱庄,他以前做小生意,难得去钱庄一趟。
上回去找乌平之,都在说商号的事,还没聊到钱庄。这要留个心眼,有机会问问。
然后是洪家内讧的事,这件事陆杨听得认真。这是谢岩和同窗们当做例题的事情,谢岩当时的推断是“贼喊捉贼”,黎峰再带回一些消息,侧面有了印证。
说起洪楚,黎峰转头对陆柳说:“小柳,改天你出门,多买几个银戒指,我看洪楚是拿来验毒的,好方便。”
陆柳震惊:“怎么还有人下毒?”
陆杨好奇后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