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头根本不怕他,拿着拐杖,喊顺哥儿“孝顺孩子”,道:“蜂蜜什么价钱你看见了,我这本事教给你,以后你就捧着金饭碗,叫我一声爹,是你赚了!”
这事办不了了,顺哥儿想打他。
老马头比他还先动手,挥起拐杖,把顺哥儿吓得连退好几步。海有田上前把老马头抱着,不让他挥舞拐杖。
顺哥儿让海有田抱紧点,“我非要把他的头摁到冷水里,让他冰冰脑壳,照照水镜,才知道他今天得罪了谁!”
海有田犹豫着,力道没出全,被老马头带着在堂屋中央蹦着扭着,朝顺哥儿扑来。
他说:“这样不好吧?我们回去算了?”
顺哥儿才不要!
他娘跟他大哥在外头都没吃过亏,他头一回独自出来办事,事没办成,莫名其妙多个爹,他非要出气!
顺哥儿跟他说:“你把他拦着!不然我回家告诉我娘!”
海有田想想陈桂芝骂人的厉害,抖抖身子,把老马头拖住了。
顺哥儿还说:“我还要告诉我大哥,让他揍你!”
海有田大声喊冤,“为什么是揍我啊!”
顺哥儿说:“你们是一伙的!”
海有田把老马头彻底治住了,不让他往前踏出一步。
顺哥儿出门,左右看看,找到灶屋,去里头打了一盆冷水过来。
这个时节,一盆冷水泡一泡,老马头好不了。
顺哥儿在外吹个冷风,人冷静了些,但骑虎难下,一时不知怎么办。
他犹犹豫豫,端着一盆水过来,那老马头见状,立即服软,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哎哟!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让你老爹被人这样欺辱!我一把年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拿着本事去教人,招来两个贼!我不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死了,我奔着你去!你在地下接我,我们爷俩继续养蜂,不便宜了这两个贼!”
海有田听得出来是装的,看顺哥儿眉眼有犹豫,搭着劝道:“算了吧,这事也没说的了,他这大嗓门嚷嚷着,过会儿有邻居来敲门,把我们抓去见官。”
老马头唱得更大声了。
顺哥儿:“……”
他转身把这盆水泼到了院子里,十分不解气。
他俩出门到外面,听见附近邻居说:“老马头哪里有儿子?他儿子不是被他卖了吗?”
顺哥儿一怔,记起来这个老马头是个赌鬼的事,把家都赌散了。
他又不气了。没谈成正好,这种人,接回寨子里,也是惹事精一个。
海有田理亏得很,追着他跟他说:“这事怪我,我没打听清楚,你等着,我回去再打听打听,过几天找到合适的人,我再跟你们说。”
顺哥儿哼哼两声,知道这件事海有田是帮忙,也没拿银子,只是跟他说:“不要找这种老王八,他说的那话,让我大哥和我娘听见了,他能好?我家就我脾气最好!”
海有田擦擦汗,心中腹诽:你家就二黄的脾气好。
这头没谈成,今天先散了。
顺哥儿回家,一肚子的吐槽欲,到家叭叭说个没完,还疑惑问道:“大哥大嫂呢?”
陈桂芝说:“忙事情去了。”
今天的事散了,黎峰还带着陆柳,又跟了海有田一路,看他找了些牙子打听事,说起话来,有提到老马头,却没说顺哥儿的坏话,才满意回家。
他俩没走多远的路,但这一天都没坐下歇息过。
临近晚饭的时辰,他俩返程路上,经过一处媒人的家里,还上门问过有没有适龄男人愿意入赘。
黎峰想多给顺哥儿一些选择,结果在媒人这里找来了一肚子气。
府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勤快肯干的人饿不着。能去入赘的,果真没几个好的。
懒都不提了,品性也没见着,但听听年纪,听听身材样貌,黎峰逐个想象,要是给顺哥儿找了这么个男人,还不如狠狠心,把人嫁出去。
陆柳哄着他,跟他说:“这才找了一家,他这里没好的,我们再到别家问问,不是还有官媒吗?别气了。”
他还说:“日子真是快啊,我相看的时候,都没敢多瞧媒人两眼,没想到我们现在都来跟媒人提要求了。”
黎峰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问陆柳:“你跟谢岩是怎么相看的?”
陆柳说:“我那时相看了很多人家,条件都很差。有的是流氓混子,有些是带着几个孩子的鳏夫,还有的是懒汉破落户,也有些老光棍。有几家年纪合适的,来看过一回,后面都没消息了。最后剩下的,就是哥夫了。他跟赵婶子坐着,一声不言语,我跟我父亲爹爹坐着,也一声不言语。相看一回,用了大半天的功夫,早上见面的,细碎的琐事问完,都到下午了。我现在都不记得跟他说了什么,就记得那天很熬人。”
陆柳成长了,懂了很多。
他跟黎峰说:“我那时候还想着,我家穷得可怕,来提亲的,一个好的都没有。现在都懂了,烂男人也要说亲的,多给媒人使些银钱,就能把夫郎娶回家,他们肯定舍得花钱。”
现在顺哥儿要招婿,也是一样的。
要从里面找到些好男人,他们要舍点银子试试看。
黎峰点头,跟他说:“我跟陆杨相看的时候很快,我娘跟陈老爹坐一边,笑呵呵谈聘礼、嫁妆、席面之类的,他就跟我说家里的事,他那时说话没这么呛,说话都跟捧着人一样,说男人在外头辛苦了,家里的事就不要男人操心了之类的,我又不傻,一听就知道他是要当家做主。那时我就说了两句,没想到他憋着气,我一提他就炸了,我看他这个脾气,当时就不想要了。既然不要,我也不客气,跟他吵起来了。然后散了。”
夫夫俩说完,突然发现相看很快。寻摸时慢慢来,选中了,就定下了。
他俩回家时有些惆怅,但如实说了海有田的表现。
陈桂芝再不瞒着顺哥儿,跟他说了这事。
“我们觉着还行,你再想想。这些天让你大哥大嫂多跑跑,有合适的,我们都见见。”
顺哥儿惊讶,想想又平静下来。
他有些意外,也因熟悉感,多了底气,少了害怕。
他看看家人,说:“我没什么感觉,我就把他当牙子用,聊天说话都普普通通的。”
他以前在寨子里,看别人相看,那叫一个羞人!脸蛋是红的,耳朵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抬眸看一眼,眼睛都含情。哎呀!
他想着想着,脸红了。惹家人一阵笑。
他想寻求大哥大嫂的支持,“相看的时候是不是这样的!”
可他大哥大嫂没有经验分享给他。
陆柳的相看次数多,但都不是他满意的,他有过脸红,那都是气的。
黎峰相看的次数不少,但每一回都让他十分不爽,他跟摆到桌上的肉一样,被人挑肥拣瘦,又讨价还价。总之瞧不上。瞧不上还脸红什么?
顺哥儿听完了,顿时觉着他这样是正常的,便不纠结这件事,说:“不算脸红的话,我跟他有话聊,能说到一处,他懂得多,我都喜欢听。”
陈桂芝再看向黎峰,跟他说:“这几天还要继续找养蜂的人,你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对入赘是什么态度。”
黎峰应下了,又看看顺哥儿。
还好是留在家里,不然他怎么舍得啊。
因心中起愁思,晚饭后,天都黑透的时辰,他还带着陆柳到两爹那里去串门。
两爹以为他俩有事。陆柳不给黎峰藏话,说:“大峰今天给顺哥儿寻摸亲事,很不舍得,他觉着你俩肯定也舍不得我,带我回家看看。”
两爹听着心里暖呼呼的,说:“这怕什么?这不是很近吗?走两步就见到了。”
这倒是说对了,还好离得近。
黎峰和陆柳在这里喝了鱼汤,暖暖身子聊了会儿天,来时有愁思,走时干劲满满——要努力干活挣钱,有钱才能得团圆。就像看月亮一样。
第185章 累晕了
谢岩住在县里, 好处很明显。他出门拜访之前,能让乌平之教教他。
乌平之说他:“你以后出门,要请个师爷跟着你。给你出主意, 帮你看脸色。”
谢岩不要, 他有脑子,带这么个人算什么?他只是偶尔需要问一问!
今天去张县令家拜访。他对张县令是尊敬的,虽然陆杨送了多次礼物,张家都没回音,但他们状告公堂的时候, 是张县令判的。那件事对谢岩的影响很大。
这次带回来的礼物里,除了给乌伯伯的滋养补品, 就数送给张县令的礼物最贵了,是一支金笔, 虚有其表,除了贵,没有任何优点。
乌平之说:“两个衙差而已,他不会跟你纠缠的。金师爷也在, 他跟张县令提一句,你过去的时候,只怕不用开口, 罗家兄弟的事就办妥了。”
这样更好。谢岩怕纠缠,说久了,他讲话就不中听了。
两人说着聊着, 也讲讲学习的事。
谢岩回府城后, 就要去找师父学本事了,问乌平之怎么安排。
明年二月去应考,乌平之把还愿的事安排上, 往返折腾,日子都在路上耗没了。
乌平之很坦然,“我肚子里那点墨水,今年能考上举人,我都觉着很不错了。明年我会去考一考进士,能不能行,全看天命。这阵子忙着学着,不如之前刻苦,就当换换脑子了。可能是心境变了,我这两天写的文章,看着比从前好。文字都放松了,用词用句都很灵。观点虽不新,写出来动人。”
谢岩想看看,他早上还要出门,拿在手上看,走到门口,就把文章纸还给乌平之,点评道:“确实很好,你明年二月要是能保持这个水平,应当能取中。”
乌平之挑眉,“你老气横秋的,你又拿得准主意?”
谢岩见过崔二哥后,对一篇文章能拿什么成绩,心中就有数了。那是主考官,不是京城的普通书生。既然如此,以崔二哥的水平来做参考,显然不可取。
他又记得他师父跟他辩论点评文章时的说法,结合所看所学,把他判断文章好坏的标准与之对比,少了些个人喜好,多了些客观分析。如此看来,其实脱颖而出也不用非要去追求“新奇”,能让考官完整看完,明晰观点,觉出趣味,也是可以的。
他跟乌平之说:“很多人读书厉害,但落笔的文思差一些。能写清楚心中所想,想法紧扣题脉的,又是十分少。我能做到,在这基础上,一直想把文章写得有趣些,现在还是模仿。今天看你心境变化,写出好文章,我想着,等我忙完这阵,回到府城的时候,也该有所变化,要试着写写。”
乌平之笑道:“那该我教你了。这次我没紧着写很有规矩的作文,是写了些游记,记录了点所见所闻。这几年经历多,此番书写,颇有感慨,写着写着,想到了些题目,觉着贴合,就去作文了。一气呵成。你之前说我目的性强,我今天也拿这话说你,你跟我一样,不肯写‘废稿’,作文必是成篇的,不去写杂记。”
谢岩受教了。他去年一年都非常勤奋,一个题目写好几遍,但他确实是作文,换着法子作文。生活趣事,游历见闻,他有观察,用的是画,很少去写。
两人在门口分别,谢岩去张家拜访,乌平之去走亲戚。
张家好找,谢岩带礼上门,果然跟乌平之说的一样,席间有金师爷作陪,罗家兄弟的事,还没等他开口说,张县令就卖他个好,答应放人。
谢岩说先给一年的假期,张县令只是扬扬眉,也答应了。
张县令再问谢岩房师和座师是谁,有没有拜入哪位大人门下,谢岩说一半藏了一半。
房师座师的名字如实说,问起亲近与否,谢岩也说还不错,具体多亲近,他就参考乌平之的待遇来。
这一番话说完,张县令的态度便冷淡了些。等听闻谢岩拜了府学的老教官做师父,他更是明着叹了口气,说谢岩还是太嫩了。
本县出来的,有份情谊在。张县令真心教他:“再往上考,就不是读书的事了,你要为以后做打算。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看其他学子怎么做的。你聪明,多看多观察,少说多做,以后能有个好前程。到了官场,只会读书是不够的。”
谢岩感谢他,起来行了个超实在的学生礼。
张县令:“……”
等席面散了,谢岩走了,他把小小的礼盒打开看,见是一根金笔,又挑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