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偏向食物名,看看年节常备的东西,说:“叫年糕和元宵。”
这两个还不错,顺口好听。
陆柳喜欢有力量感的名字,他说:“年糕和元宵都是怎么做的?要捶打,要滚一滚,要么叫捶捶滚滚?”
嗯,捶捶不好听。
叫打打?打打滚滚?
陆柳:“……”
算了,还是软糯点吧。
他说:“哥哥,你喜欢软乎的名字。”
陆杨其实有想“正常”点的小名,只有一个,就叫“小满”,加一个就是“大福”。
小满还好,大福有些过了。他不敢用。
陆柳听着都喜欢,犹豫不决的,说:“你怎么就不能生四个孩子呢?”
陆杨哭笑不得,“那改天再听见几个好名字,我还得继续生孩子啊?”
兄弟俩笑成一团。
次日,再来小伙计找陆杨,就被陆杨使唤出去采办年货,给各家帮忙支应支应。
腊月十四,大集开市。
三水巷的日子没大变化,只有几个男人早出晚归不得闲。大集上红红火火,里头有很多光着膀子干活的人。
大集只开三天,十六这天晚上,还有一场庆功宴。
根据洪楚所说,年底的这场大集后劲很足,可以持续到正月里。
很多客商都会在府城过年,这时候府城各大商号都在抢生意,众多货品争奇斗艳。他们商号凭借菌子扬名,靠名贵药材抓住了一批贵客,又靠蜂蜜异军突起,直到小年,还有客商挤在城内商铺和码头商铺里等着准话,一定要拿下订单。
他们靠着那座大山的馈赠,在府城站稳了脚跟。以大集为突破口,让众多大小客商都听闻了“靠山吃山”的名号。
小年之前,洪楚到家里来了一趟,给陆杨带了两箱子衣裳。
他说:“这阵子给小孩准备衣裳鞋袜的人肯定很多,我就不凑热闹了,这都是给你准备的。你怀的月份好,要揣着肚子过冬,我找人做了些大棉衣,棉裤都是阔口的腰身,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怎么穿了,就跟系襦裙一样,两边叠一叠,缠在腰上,这样暖和又方便。”
年礼就这样了。
再往后,洪楚没空来。年前祭祖,这是“硬仗”。还有很多客商在府城,让他年后抽不开身。
他过来之前,不知道乌平之也在陆杨家里住着,告辞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两个人都愣了下。
洪楚拱手扬笑,“乌公子,上次见面,我受益匪浅。今日匆忙,改天我给你补上谢礼,预祝你会试顺利,得登金殿,青云直上。”
乌平之听了满耳朵,也跟着笑了声,“多谢,礼就不用了。你是刚来?”
洪楚是要走,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与他寒暄两句,再次往院子外走。
乌平之想了想,送他到门口。
门外有一顶轿子候着,跟洪楚同行的人很多,轿夫、护卫,还有几个账房和伙计。今天赖真和洪老五都来了。洪楚去找陆杨这一会儿,他们把黎峰的年礼送了。
洪楚上轿,轿帘落下,他脸上的笑意也都散了,满面疲惫。风托着轿帘沉浮一下,这一点反差就被乌平之看见了。
洪老五和赖真跟在轿子两侧走,看乌平之盯着轿子,赖真瞪了他一眼。
乌平之:“……”
怎么了,轿子都不能看吗。
他再回去,正好跟站在廊下的陆杨撞上。
乌平之挠挠头,直接错开了话题,“我这几天要出去一趟,年底我爹会来府城查账,我还没听见消息,打算去铺子里问问,要是他来了,我就陪他过年。”
陆杨点头,趁着谢岩不在家,跟乌平之说了件事。
“我肚子大了,可能是双胎,我想等元宵再去摸脉,如果真怀了两个孩子,你帮忙要劝住阿岩,让他一定去京城赶考。”
乌平之看看他的肚子,认真答应了。
当天晚上,谢岩拖回来三车煤渣,次日,他用这些煤渣铺出小路,混着小石子,拍打到湿漉漉的黄土路上。
黎峰和罗家兄弟都出来帮忙,小路铺到各家门口,方便串门就行了。
等空出手,或者年后请人,再挖些粘土过来,把这条路修修,以后下雨下雪都不怕了。
他们都让谢岩别干了,觉着他是文弱书生,谢岩却很有干劲。
他身体比以前强健,现在都能抱着夫郎走好几圈了。
离年节越近,他赶考的日子就越近,他心中牵挂着,始终不放心,也很愧疚。陆杨嫁给他以后,奔波劳累一样没少,两人分离多,很多日子都没一起过。
他去京城赶考,算着时日,能在陆杨生孩子之前回家,但他怕被事情拖住,或者路上耽搁。夫郎生孩子,他帮不上忙,但他想陪着陆杨。
这条路修好,大家都方便。他不在家,别人可以常到家里坐坐,陪陆杨说话解闷。
要是陆杨觉着憋闷,出来散心也行。都说怀孕要走动,冬季没条件多走,他就把路修好一点。
陆杨站门口的小路上,望着前方挥洒汗水的男人们,侧头跟陆柳说:“你哥夫还不错吧?”
陆柳点头说是。
他怀孕的时候,黎峰也给他修了小路,铺了院子。
他说:“疼夫郎的法子好像都一样。”
过日子就这些事,搞些好吃好喝的,屋里的炕烧得暖暖的,身上的衣裳也穿得暖暖的,脚下的路要稳稳当当的。疼夫郎从这几处入手,还真一样一样的。
谢岩体力不如几个壮汉,他要歇息了,还让别人也歇着,“你们别跟我抢啊!没看见我夫郎在看我吗!”
罗大勇让他说话客气点。
谢岩赶忙赔笑,“大哥,我的意思是你们歇歇,让我多在净之面前表现表现。”
罗二武说他没出息,“夫郎看你一眼,你就当牛做马啊?”
谢岩不高兴,“二哥,你说什么呢?我给夫郎干活,怎么是做牛马?他听了心疼。”
黎峰没眼看,“陆杨根本没看你,他是怕他两个哥哥累着了。”
谢岩:“……”
黎峰说话真阴险,他反驳就是陆杨不疼哥哥。不反驳就是陆杨没看他。
他说:“你要叫我哥夫,你是这里最小的,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黎峰:“……”
陆杨跟陆柳的年纪一样,就一个兄弟之分,让这小子得意的。
他们真的歇息了,也吵起来了。
叽叽咕咕说生活好滋味、生活真幸福的陆杨陆柳:“……”
哎!
路铺好这天,乌平之出门去商铺,走在上面连连道好。
过了小年,谢岩得了大空闲。
盛大先和季明烛也不来了,他给师父和师兄都送完年礼了,路也铺了,可以陪陪夫郎了。
陆杨让他结结实实睡了两天好觉,养足了精神,跟他煮茶赏雪,过了一阵闲暇时光,转眼到除夕。乌平之跟他爹过年,没来这里。
除夕这天,吃团圆饭。今年热闹,各家都收拾了饭菜,然后端到一屋,拼桌吃了一次超级热闹的年夜饭。
府城的除夕比县城热闹,城里会放烟花。
放烟花的地方在码头,城内其他区域都是放鞭炮多。
他们离码头远,看不见烟花,吃饱喝足,都在门前放放鞭炮。
谢岩抱了壮壮过来,握着他的小手,帮他捏着一炷香,伸着胳膊举得远远的,让陆杨就着香顶的红星子点鞭炮。
“刺啦”一声,鞭炮就着了。陆杨甩手扔出去,紧赶着捂住了壮壮的耳朵。
壮壮还懵着,回过神,鞭炮都炸完了。他还要玩!
他和小麦还没分清陆杨和陆柳,见了他们都是叫爹爹。
他一声声喊着“爹爹、玩”,让谢岩好一阵笑话。
另一边,陆柳和黎峰也这样带着小麦玩。
三条狗也有人捂着耳朵,赵佩兰和王丰年坐一起,旁边蹲着个陆二保,一人捂一对狗耳朵。
黎飞跟罗家鲁家的几个孩子玩到一处,都不用大人看着,他们自己炸鞭炮,玩得非常欢快。
他们都说来府城好,府城鞭炮多。往年在山寨、在县里,他们经手的鞭炮,只能是拆下来的小炮仗,有三个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现在他们每个人都不止三条小鞭炮!
罗大勇和罗二武跟鲁老爷子挨着,坐在门槛儿上,看着巷子里红红火火的气象,隔着火星子和烟雾,看见对面陆杨笑得眼睛都没了,也不知是逗孩子还是逗他的书生夫君,一声声“哎呀哎呀”的喊着,声音被鞭炮声压得断续朦胧,传到耳朵里的只剩下喜悦。
相似的小巷里,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圆满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满满的无助与绝望,宽慰人,只剩一句“以后就好了、长大就好了”。
鲁老爷子给他们背《孟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陆杨想读书的原因是因为读书不用干活、可以吃饱饭,但他对读书识字的兴趣来自这一篇。
这一篇,支撑着他走过了很多艰难岁月。如今都好了。
对面的陆杨朝他们招手:“你们坐那里做什么?过来玩啊!”
罗大勇没去,他推推弟弟,让二武去。
身后的院子里,他们的媳妇跟鲁小水一块儿,被陈桂枝带着,加上一个贺青枣,在玩投壶。
往常哪有这样的闲心?这都是富贵闲人玩的!
罗大勇往后看了眼,跟鲁老爷子说:“我看谢岩挺稳当的,杨哥儿亲人少,要是来年谢岩取中了,我打算跟二武一起走,陪他再走一段路。”
这儿太热闹了,谢家的人也太少了。他们兄弟算起来是两家,跟过去有个帮衬。
鲁老爷子走不动了,府城就是他的终点。
人生有聚散,他们今天在这里团聚,就全了一场缘分。
鲁老爷子说:“你跟二武要多看看书,外头天大地大,只靠县里那点本事,走不了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