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前行的路上,哪怕他们不去主动招惹,没有去惹是生非,更别提得罪什么人,也会迎来莫名其妙的阻碍。可能是天灾,也可能是被波及。总之,越想成就一件事,越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他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他会去赶考的,不会在意途中的“意外”。
但他说完以后,表情没有放松,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杨抓着他的手捏了捏,问他在想什么。
谢岩摇摇头。
他想了一些不吉利的事情,他不想说出来。
他跟陆杨说:“我很少面临两难的选择。我的路很窄,它曲折了一些,但没有岔路口。现在我看见了一条分岔路。”
理智上,他知道他应该去赶考。
情感上,他又十分害怕会失去陆杨。
从今天开始,从他做出决定开始,陆杨再不会说他像小孩子了。
陆杨判断一个人是否长大,是看他会不会冲动任性,由着性子来,只看心里想什么,不去管他应该做什么。
作为一把“伞”,他要遮风挡雨,就要先经风雨。他要勇于承担。
这次聊完,谢岩又往外奔波了数日,把陪产接生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他这里跑跑,那里问问,把能走的关系都走了一遍。
这是他拜年时就办过的事,这时知道陆杨是怀着双胎,心中不安,又往外跑了一趟,定下来日子,提前就请人住到家里,随时候着,也帮忙照顾照顾陆杨。
府城的元宵节很热闹,城内开始布置了。
他每跑一趟,街上就多一分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忙乱乱的时候,眼睛不得闲,仔细看过,回家画给陆杨看。都是些粗糙的线条,弄完了,随便涂点颜色,大致像个样子。
元宵节这天,他们家滚元宵吃。
谢岩听陆杨的使唤来,每一步都听话照做,滚了几个大元宵,余下的都小小的。能一口吃一个。
陆杨把他想好的几个小名给谢岩说了,问他喜欢哪个。
“有小肉包、小糖包、年糕、元宵、小满、大福。”
谢岩喜欢包子。
他们最开始就是做肉包子的,然后过上甜甜的好日子。
年糕和元宵比较常见,出门喊一喊,有许多小孩都叫这个名字。
小满和大福不错,他看陆杨犹豫,便直接不要了。反正是小名。
陆杨问他有没有想孩子的大名,“小麦和壮壮的名字很大气,我想了一阵,没想出合适的。”
谢岩有想过,都挺简单的。
“取单字名,用恒字,持之以恒的恒。还有一个青字,青天的青。”
恒字的意思明显,就是词中取字,希望孩子做一个有恒心的人,不要轻易言弃。相对应的,他提前把表字取好了,叫“辩之”。
在原句里,这一句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取辩之,让他认清方向,再去坚持。而不是固执己见,一条路走到黑。
青字就比较含蓄。青字即可是生机,青禾、青山,都有生机之意。也能是大志,比如青云。青云志、青云直上、平步青云。
名字太直白,孩子压不住。取个模棱两可的便好。表字则是“行之”。希望孩子不要做他这样的书呆子,要会践行。
一般给孩子取表字,都是等孩子大一些再取,看看孩子的性格。到时看哪一点突出,表字可以从性格入手,也能补充大名,还能是长辈的期许。
谢岩没那些讲究,他先定下。他对孩子的期许明明白白,跟大名配套,不用等了。
陆杨听完,把两个名字念了几次,觉着可以。
“好听,意思也好,我家状元郎有才华,会取名,不像我,光想着吃。”
谢岩这就给他煮元宵吃。
陆杨想吃小元宵,他说:“以前都滚大元宵,我一口都吃不完,碗里漏出一堆馅儿,看着可心疼了。你给我煮一碗小元宵,留一个大的在里面就行。我吃完小的,再去把大的咬露馅儿。”
谢岩给他煮。今年做了芝麻花生馅、豆沙馅、猪肉馅。
陆杨想吃甜的,谢岩没下肉馅元宵,给他双拼了一碗,等他吃完了,再盛一个大元宵给他。
过节吃好的,谢岩弄完以后出门去,各家串门送一碗。
各家都做了元宵,他添一碗,一人尝两个,吃个热闹。
他出门到外面,谁都要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去赶考,谢岩都说后天走。
元宵节热闹,巷子里看不了花灯,他本来想弄些灯笼到巷子里点着玩,给陆杨看个热闹。陆杨把他劝住了。
“我在县里长大的,还差这一个灯会的热闹?你快别忙了,不如好好陪陪我。”
谢岩便不忙了,把娘叫来,母子三人围坐一起,煮茶吃零嘴,过得跟除夕似的,聊聊天,唠唠嗑,熬熬时辰。
他们家也拿到了商号的分红,这让陆杨手里有了大笔的银子,他给娘拿了二十两银子,留在手里花销。平常想买什么买什么。
给谢岩拿了一百两银子。穷家富路,此去京城,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多带些银两好一些。
余下的银子,陆杨都留自己手上。
他打算再租一间小房子,用来做刻印作坊。
干爹他们都在家里干活,时日久了不行。不提别的,雕版都很占地方,全堆在家里,房子都占满了,人的活动范围就小了,拥挤得很。
谢岩考上举人的时候,回乡祭祖,没有改换门庭。等陆杨生完孩子,不论谢岩此次赶考结果如何,他们都要回乡一趟,把老宅的门户改了。再添些田产,买间铺面,把祖产添一点儿。
剩下的银两暂时不动,等陆杨生完孩子再说。这是安家费,也是做生意的本钱。
赵佩兰对家里的大事都不发表意见,问了些赶考的安排,又问陆杨生孩子的安排。谢岩都办妥了,此时细细详说一番。
等他走了,家里就会来人照料,娘不会太累。
再有陆柳和罗家嫂嫂能来支应,陆杨这儿都好着。
谢岩说;“我给我师父师兄说好了,遇到难事,就上门去找他们说一说,他们会帮忙的。”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看书,问起学问,他只是说:“没事。考来考去都是那些东西,我现在像个油子,应对起来不难。就怕今年改了考核方式,让我去办实事。那才真完了。”
陆杨跟赵佩兰都笑了,他们说:“其实你现在看着挺靠谱的,让你去办事,还是能唬唬人的。”
谢岩点头:“我能看起来靠谱就够了,我要找个地方混日子的,绝不能去干实事。为了不祸害百姓,我要考出好成绩。不然下放地方,去当知县、县令,大家伙都完了。”
他看向陆杨:“那就只能让你来帮我当官了。”
陆杨:“……”
他得有多大的能耐,还帮人当官。
谢岩此时有些羡慕乌平之,“我给他说了,排在末次最好了。靠前的名次,要留在京城熬资历。再往下,还要继续读书考试。还有一批去六部学习的。这都很难熬出头。末次就很适合他,他能到地方上干出一番事业,到时上官看好他,圣上眷顾他,仕途就顺了。”
陆杨听着不错。乌老爷在府城过年,乌平之只来他家拜年过,这阵子都不在。本来要来劝谢岩去赶考,因谢岩上门求助托关系,找稳婆、找郎中的,乌平之知道结果,也没来。
他问谢岩:“这次能沾光不?赶考蹭蹭马车,蹭蹭住所。”
谢岩说:“和乡试一样,到京城肯定有地方住,赶考之前,我们几个凑一凑,多拿些银子,去换个民宅的房子睡觉,能睡饱了进考场就行。出来的时候有人接,他们家里都去很多人。”
陆杨一听这个,当即也要找人跟他一起去。
谢岩还说不要,陆杨说:“别人都有人接,你哪能没有?”
这话一出口,谢岩笑成个傻子,也没什么要不要的,全听陆杨的。
隔天,陆杨到哥哥家串门,把这事一说,罗大勇就主动揽事,“我去吧,我还没去过京城,正好去见识见识。”
他跟弟弟都决定了,会再陪陆杨走一段路。这次陪考,就当作探路,提前看看京城的情况。
陆杨感动得不行,可惜没有陆柳的好本事,眼泪上不来,没能泪汪汪的,只好敞亮笑一笑,道:“大哥,明天就要走,你抓紧收拾收拾,到了地方有住处,他们同行的人多,等阿岩去赶考了,你们可以在京城逛一逛。我给他拿了银子,放他身上我不放心,我待会儿给你拿来,让你管着。”
谢举人手里沾不得银子,昨天才给他,一天都不到,他跑出去花了四十两,给陆杨拿回来一个金项圈,项圈首尾衔着一颗大珍珠。这部分的项圈做了“福纹”,两段弯曲而成,加长了金子的长度,算下来全是银子。
谢岩挺高兴,在陆杨的抿唇瞪视下,帮他把项圈戴好了。
他是举人,有信誉,他早请人打制,等他攒够银两就去买下来。
这不,他走之前,把项圈买回来了。上面有大珍珠。
陆杨看他喜滋滋的,情绪转变,低头摸摸项圈,突地笑了。
“你手上得一点银子,都花在我身上了。你还好不是哪家的纨绔少爷,不然我非得被人骂成妖精祸水。”
谢岩喜欢给他花钱,“我要是纨绔少爷就好了,每天在你身上掷千金,让你天天有数不完的金银财宝,做梦都笑醒了。”
哎呀,嘴真甜!
陆杨让他过来亲一亲,不计较他花钱的事了。跟他说好了,让大哥去陪考,银子交给大哥保管。
谢岩答应了。他买下项圈,就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了。
明天出发,今天收拾行李。
进考场的衣裳鞋袜都从家里带,这次是走水路,出门有马车,他们把考篮也拿上了。
陆杨记得他上回从考场出来的委屈样子,这天睡得很晚,跟他说了很多熬时辰的法子。
他让谢岩进考场的时候,带上两斤混在一起的红豆绿豆,闲来无事就挑一挑豆子。挑拣完了,还能再数数豆子。
谢岩要是实在想动笔,就可以用豆子摆字样、摆图样,有人过来,他伸手一抹,就跟棋盘似的,全看不清了。
说起棋盘,他用红绿豆子当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也行。
谢岩这次有了牵挂,不会感到憋闷无聊的。他把陆杨抱着,心中只有不舍。
次日清晨,罗大勇赶车,黎峰陪同,三人一起去码头跟人汇合。
码头这边热闹,几乎每一条商船上都载着两个书生。
这都是赶考的举人老爷,都单独留着船舱,待遇比秀才相公好了十倍不止。
他们这次是坐洪家的船只。洪家生意大,有船去京城。不似别的商船,半途要转乘。
乌平之早早在码头等着,盛大先和季明烛来晚了点,两人都有夫郎陪同。他们见了谢岩,先发制人。
“哇,没有夫郎陪着你,你可怎么办啊。”
谢岩立马跑到乌平之身边,说:“我有朋友!”
再一把拉上罗大勇,道:“我还有大哥!”
盛大先和季明烛跟他太熟了,只是复读道:“可是我们有夫郎陪考,你没有。”
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