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深深的懂了。
他们上船之后,还有人往船上运货。
季明烛眼尖,从扛货的劳力堆里,认出了一个熟人——刘有理。
刘有理的名声彻底坏了,这样的名声,让他在书生堆里混不下去,名声太臭,来与他结交的商户都没几家。
临到考试,他手里的银子不多,也没找到人搭伙赶考,便出此下策,先混上船再说。
季明烛使唤书童过去,给刘有理带了一句话。
“让他自己下船,不然我让整个码头的人都知道刘举人在这里当力夫。”
书童传完话,刘有理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扔下肩上的一包货物,直直下船了。船上管事追着他的背影骂了两句,“你别想结工钱!”
他们这艘船开走,刘有理还站在码头。
罗大勇来得迟,不知道这一出,听谢岩简要讲了,才了然点头。
等到了船舱,他低声跟谢岩说:“你们要是狠不下心直接坏他前程,这时候就不要逼太紧。农家子考上举人的难度你我都知道,要么把他摁死,要么留一条后路。否则他找你们鱼死网破,你们谁都不值得。”
谢岩认真应下,放下行李,就去提醒季明烛冷静一些。
季明烛知道的,“我只是把他赶下船,不会再做什么的。”
谢岩放心走了。
他此行带了两封信件,都是他师父给他的。一封是赶考路上拆,一封是抵达京城拆。
谢岩不听话,两封都拆了。
上路的这封信里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都是讲当今圣上的处事风格、翰林院几位学士喜好的文风。
乍一看都是拉家常,谢岩却看出来意思了。会试有标准答卷,有两种方式,一是从考生的答卷里选出优秀的,二是主考官亲笔答卷,以此做判卷标准。
这些年都是主考官答题,以他的答卷为标准,自然会有文风偏向。知道考官喜好很重要。
再是圣上的处事风格,可以定下策论的重心,是柔是刚,还是刚柔并济,是直言,还是规劝,都能有个选择。
学士好几个,主考官只有一个。要到京城再打听打听,看他们行踪,以此推断主考官是哪一位。
谢岩怔怔的。他没问过这些,没想到他师父给他写下来了。
他又看第二封信。第二封信开头就是骂他的,说就知道他会提前拆信,是个不老实的猴崽。
自觉跟猴子没有任何关系的谢岩:“……胡说。”
第二封信是第一封信的补充,骂完以后把他嘲笑了一遍。
“那些都是给你琢磨消遣的,真到考场,没谁说得准。保持平常心,能考就考,考不上就回来继续学,当我门下最没出息的学生。哎,一个小举人。你到京城,连你师兄们的门都进不去。”
谢岩:“……”
什么高门大户。
他本想说他没空去,思绪一顿,又觉着必须要去。
这么些有出息的师兄们,家里藏书一定很多吧。给他看几本,拿几本,再送他几本。这样他们家的书斋就有更多的好书了。陆杨会高兴的。
嗯……谢岩把信纸举起放下,左看右看,没有写地址。
他把信封拆了,从里面看见了一行小字。
“你还太嫩了。”
谢岩:“……”
他师父有这种心态,还能活个一百年。
他此行路上有得琢磨了。
什么学士的文风、圣上的作为,他全没想,都是琢磨怎么找到这些师兄们。
已知崔二哥的大名,也知道他跟师父的关系,要么先去崔二哥家里坐坐吧。他们约好了在京城见的。
京城,他来了!
第200章 岁月的痕迹
过了元宵, 家中开始筹备婚事。
陈桂枝手把手教陆柳,里里外外的,又是采买, 又是布置, 还要安排席面、写帖子。
家里生意大了,摆酒设宴的事,就不纯粹是自家乐呵乐呵,还要多请些人来,以后别家办酒, 也请他们去,来来往往的熟悉了, 生意也兴旺了。
陆柳跟黎峰商量了数次,这次的喜宴算了, 就自家办三桌酒,不请旁人了。
他们家来府城的时日太短,还没到可以互相登门吃喜酒的交情,以后再说。
在府城过日子, 不比在山寨,吆喝一声,能来几十号人帮忙。现在大家都有事做, 一些能请人做的事情,他们手里松一松,请人办了。
席面是自家办, 但请了三个帮工。先来家里洗菜备菜, 席面过后,再把灶屋收拾了,碗筷都洗了。
喜字窗花交给赵佩兰弄, 她会剪窗花,剪了很多,满屋子都能贴满。
他们平常很少穿红衣,到裁缝铺看了数次,没扯布做红花,还是用红纸做皱纸红花。这个实惠方便。
喜服是半买半制的,顺哥儿跟陆杨学了穿搭,扯布做了一身红里衣,样式简单又方便,自己赶工都来得及。再买了一件红外衣穿上就够了。
在裁缝铺试穿的时候像红色常服,到喜字满屋的房里穿上,就跟喜服一样一样的。
顺哥儿很喜欢这个,平常也能穿。
陆柳“哦哦哦”的打趣他,“哇,我们顺哥儿都会持家了!就是不知道你平常穿红衣裳的时候,海有田怎么看你?他会不会这样?”
陆柳给他表演星星眼、爱心眼,还要故作害羞。把顺哥儿臊跑了。
陆柳逐渐懂得了姚夫郎的乐趣,等顺哥儿成亲了,就没这么好逗了。他这几天看见顺哥儿,都要臊他两句,把顺哥儿说得怕了他,老远就躲着。
席面的菜单定下,各家都帮忙炒几个菜。一起端过来,喜宴便定下了。
这是租来的屋子,他们不好过分装点,黎峰检查了下,给顺哥儿添了帐子。冬夏两用,平常领人到屋里坐,可以把炕上遮一遮。刚成亲的孩子,怕羞。
喜镯打好了,还说再请个有福气的老人来给顺哥儿梳头开脸,顺哥儿不要别人,就要娘给他弄。
各项事情都办妥,就看顺哥儿要不要去海家接亲了。
顺哥儿不大想去。现在是男人接亲多,招婿的小哥儿小姐儿都是在家里等着。实在讲究,就会拜托兄弟帮忙接亲。
他想请大哥帮他接亲,他在家里等着就行了。
黎峰想想路程,还有府城的拥挤街道,答应了。
到亲事前一天,家里就两个小宝早睡,让黎飞照看着。一家人都忙到很晚。
陈桂枝提前把顺哥儿的头发梳顺了,这样明早怎么梳都是顺的。陆柳和顺哥儿都瞪大了眼睛,居然还能这样!
黎峰收拾出红衣裳,擦擦马,再到巷子里看看路,各处填填土。
陆柳等着娘给顺哥儿梳好头发,再跟顺哥儿坐一处,悄声跟他说洞房都是干什么的。他还拿了画册过来。
他们家在山寨就有印画册,都不给顺哥儿看。顺哥儿总是好奇,知道不该他看,没去偷瞧过,但他时不时总能瞥见一两幅图样。他大多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晚被陆柳指指点点的比划,顺哥儿红彤彤一张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柳教得挺认真的,怕顺哥儿听不懂,问了他几次。
“我那时是从陈家出嫁的,我姑姑觉着我哥哥什么都懂,教我的时候很含糊,没这些东西。你要仔细点,这样好怀孩子。”
顺哥儿悄悄翻画册,不言语。
陆柳:“……”
跟他研究厨艺真没意思。
陆柳想着,他跟黎峰也不是洞房当天同房的,问题不大,就跟顺哥儿说:“那你先看着,想同房的时候再来找我问。”
顺哥儿第一次成亲,没听懂潜在意思。心想,他洞房之前还要去找大嫂,这样全家都知道了!
他又把陆柳拉着再说说,两人叽叽呱呱到深夜,被娘招呼着歇觉,才散了。
明天起早,今天不闹。
夜深的时候睡下,天不亮的时辰起来。
家里亮起灯,烧水泡茶,梳妆打扮。
兄弟俩早上一样的步骤,顺哥儿那里有娘招呼,黎峰这儿就是陆柳招呼。
早上垫垫肚子,黎峰照常料理完家中狗和马,就骑马出门去接亲。
接亲的班子是媒人帮着请来的。海有田是他们自家相中的,下聘说亲还要媒人作保,流程没大区别。
两家隔着些路程,黎峰天亮出发,来回走着,路上挤着,再绕绕路,吹吹打打的赶回来,正好拜堂。
顺哥儿老早就收拾完,脸上涂脂抹粉,拿口脂点了下孕痣,剩下的时辰就在房里熬着。
外头要筹办喜宴,铺子还开着。早上留人在店里,帮工来收拾,等着席面办好,再在锅里架蒸笼,把菜都热着。
顺哥儿有些坐不住,什么都看不进去,也听不进去话,在屋里踱步,走来走去的。
陆柳说:“不去接亲,时辰是有些难熬。我那会儿跟你大哥走,从房里出来,满村绕着,再回山寨,时辰都过去很久了,到家没坐多久,吃个饭,外头的席面就散了,这一天就过完了。”
顺哥儿紧张得很,“那晚上见面说什么啊?”
陆柳说:“随便说什么。而且你不用等晚上,拜堂就碰面了,你还要送他回房的。可能也不用送,你是招婿,不用在屋里等着。他是男人,要陪客人吃酒,你们要在外面待着。”
顺哥儿更紧张了。他是盼着时辰快点过的,免得他干熬着难受。等知道很快就会跟海有田碰面说话,他又很是抗拒。这种抗拒,他说不清缘由,更像是害怕。
办喜事的日子,三水巷比不得山寨,家里也很快热闹起来。陆杨都来屋里玩了会儿,和陆柳一样样的,把顺哥儿臊了一通。
没多久,屋里轮番来人,再把两个小宝留下,顺哥儿就没空想旁的了。
宾客陆续到来,牙行那边发了几张请帖,蔡管事带着几个小牙子来吃酒。上了一份礼。
海家没亲戚。一般送嫁过后,娘家人不来吃酒,黎峰一起把人接来了,热闹热闹。
吹打班子跟着接亲队走,听着声响,就知道人到了哪里。
陆柳跑出门看,远远见着接亲队到家了,赶忙叫黎飞来看孩子,他牵着顺哥儿出门,到堂屋这里,准备拜堂。
黎峰的接亲任务完成,把海有田带到家里,就跟陆柳一块儿在堂屋里看着。宾客尚未入座,都在旁边说着喜庆话。
陆柳在陆家屯的时候没凑过这份热闹,到黎寨以后看过数次,那时候只感到热闹、喜庆,自家办一回,才知道这些喜庆,都是平日积累的善缘。
家里要热闹,就要这些宾客们肯张口,来来回回几个词,能说得回回不一样,语气又高又热情,互相捧着来,把拜堂这一阵的气氛捧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