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说他这是虚肉,生孩子养的,过阵子就掉秤了。
陆杨跟他打趣几句,也真心想拉拔他。县里这点小产业,不用把他拖在这儿。
他跟陆林说三水巷的热闹,说都是熟人,也知道陆林跟陈酒熟悉了,以后陈酒一家也会去府城,他想让陆林也去府城。
那里有他新添的产业,书斋比小铺子轻松,没有那么多的活干。夫夫俩在那里轻松些。
陆林犹犹豫豫的,不想去。
陆杨挽着他胳膊,说:“林哥哥,你就去吧,你家有两个哥哥,哥夫家也有兄弟。你们两口子在不在的,都有人孝敬家里。到府城去,你更轻松些,身边有更多聊得来的人,日子顺,以后养孩子,也好送他们读书上学。这样我才觉着对得住你。我们兄弟一场,我是惦记着你的。”
如果有可能,他想带更多的人去京城。
但他知道家中负担,知道谢岩肩上的担子有多沉,只能一步一步来。
陆林还是犹豫,他觉着县里的产业也很重要,那么多人都想着过来吃干饭,他在这里好一些。
犹豫就是考虑。陆杨再接再厉,又是讲道理,又是撒娇,还给他装哭,说以后在府城,他们往来方便一些。从府城走水路上京方便,他们可以常常见面。
要问小铺子怎么办,陆杨说:“让大松哥来。”
陆杨再摸摸他的肚子,问他:“有动静没有?”
陆林摇头,有些难受。
“不知怎的,就是怀不上……”
他会挣钱,家里的不满能拖久一些。等到张家有怨言的时候,刚好谢岩考上举人回乡了。举人的威慑过去,又是状元返乡,谢岩和陆杨都对他客气又亲热,张家没到他面前说难听话。但他心里有压力,也会觉得对不起张铁。
陆杨皱眉,想想他们搬出铺子的时日,又觉着合理。
搬出来以后,中间有个年节。过年肯定要回家的,他这些年怀不上,两家嘴上不说,脸上肯定有计较,陆林心里再加点压力,回来以后成天惦记着,环境虽换了,他心上没松快,总也好不了。
陆杨想让他快点去府城,府城没人给他脸色看,没人催他怀孩子,哥夫待他好,从不给他气受,到时夫夫俩张罗着新生活,又要熟悉书斋的一应事务,再让陆柳带着他到处转转,也让他了解刻印作坊的事,把他的心都填满了,便没空忧思忧虑。
好日子好盼头,平常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来年就抱娃娃了。
陆杨想得好,跟着催他快点动身。
陆林哭笑不得,“哪能那么快?还要把我大哥叫来教一教才好。”
陆杨又催他快点教,“年底之前要去的,我等着你的。”
他到时都不在府城了,怎么等?但陆林说好。
他们回县里待不久,县里落脚歇一天,次日回庄子上。
门庭已经改了,有人在盖族学。他们一家回来祭拜谢岩爹。
沿路的官道上都站满了人,比举人返乡时热闹数倍。
县西四个村子都有来人,县里也有些百姓跟来,有些是看热闹,有些是艳羡。
谢家的族亲被人挤兑得无地自容,整个上溪村都满脸菜色,面容憔悴。他们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后悔与恐惧与日俱增。
陈家湾的人扎堆,一拨人跟着陈大舅,说这算远亲了。一拨人跟着陈老幺,问他敢不敢上去攀亲。两头一喜一怒,周边都是笑声。
黎寨里来了些人送礼添砖,拉了几根上好的房梁来。新宅子和族学都能用上。
二田在随行的人之中,跟着大家伙看新科状元。三苗问他要不要去府城,二田假装不懂,说:“送货就去。”
对他们这些久居县城、久居村落的人来说,整个三水县的变化都很轻微,但属于谢家的庄子,却远近扬名。
谢岩提前回来,添置了些良田,花费都比往年高。他家附近的土地,是香馍馍了。很多人买来沾文气。
这让谢岩很不高兴。他本来想说一文不给沾,想想这些人花钱也是为着后代出息,叹口气算了。
他们在县里待不了多久,陆杨给他林哥哥铺路,陆家屯和上溪村都去了一趟,对于陆林去府城的事,两家都没敢有意见。
往返路远,上京还要些时日,他们即日回府城。
陆柳和黎峰给登高楼下帖子包场,楼上楼下,都是三水巷的人。
谢岩携带家眷,先去了崔府。
早说了数次不见不见,他一上门,崔老先生就没辙,让他们进屋坐了会儿。
他已经教过谢岩,今天对陆杨说了几句。
陆杨机灵,却有气性。到了京城,遍地是贵人,夫郎的地位,是男人给的。在外受气、遭人白眼,是常有的事。让他不必因此介怀。
“人有聚散,在京城更是如此。今天还在刁难你的人,明天指不定去了哪里。过好自家的日子就好了。”
要做生意也是可以的。没谁说夫郎不能到外面做生意,能承受住那些声音,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同理,那是一个讲究官职官阶的地方,须得看开看淡。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去做就行了。
陆杨听得想哭。人生的缘分说不清,有些人会很坏,有些人又不求回报的好。
只是可惜,人都要往前走,会有许多无奈与不舍。他跟谢岩一起磕头,跟他告别。
登高楼的席面在中午,外头艳阳高照,屋里却像华灯初上,每个人都酒过三巡般,说话都有几分醉意。
楼上楼下都是陆柳和黎峰招呼,这里落座,那里上菜,又让人吃好喝好,又让人大声笑笑。
两个小宝跟不上陆柳,只好缠着陆杨喊爹爹,要饭饭。
陆杨带他们见弟弟,教他们认小肉包和小糖包。
他们全都喊“包包”,喊着喊着就成了“抱抱宝宝”“宝宝抱抱”,这个连词他们经常说,说得十分顺嘴。
陆杨又招呼陆柳和黎峰过来吃饭,让他们歇歇。
“不用招呼那么仔细,我看着都替你们累,你们怎么不把饭喂人嘴里?”
陆柳当即拿小碗夹菜,要喂给他吃。
陆杨没推辞,张嘴接了。
在他们旁边,黎峰跟谢岩碰杯喝酒。
他们聚在一起,家里摆席面,上茶多过上酒,谢岩更是没陪黎峰喝过几回。
他俩碰杯数次,谢岩酒量不佳,先叫了停,要拿画来看。
“我紧赶慢赶的画完了,你们一家都在上面。”
黎峰接了画卷,打开来看,嘴里不饶人。
“你再多画画,以后改当画师,省得吃读书的苦。”
这是个出路。谢岩说:“当官混不出来,就去当宫廷画师。”
黎峰:“……”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画卷是横幅,展开一卷,是三水巷的巷子口。
巷子口,住着两个爹。他们家还住着贺青枣。
画面从他们开始,他们往前看,画卷往后展开,斜对门有鲁家,再斜对过去,又是罗家两个门户。罗二武家和陆柳家对着,陆柳家和陆杨家挨着。
这是一幅长卷,亲朋好友都在门前张望,或笑或闹。一家有一家的样子,合在一起,是市井日常。
这画取名叫三水巷,卷尾写着小小的“人有重逢时”。